宋家老二失踪没多久,县城中的飘香院就派人寻到了宋家,说是宋家老二拐走了他们楼里的一位姑娘,要宋家人出赎金,否则他们就告上衙门。
宋家老两口又是丢人又是气愤,可是为了不吃官司,也只能老老实实给了飘香院二十两银子,拿回了那青楼女子的卖身契。
这二十两银子掏空了宋家一半的家底,宋家的日子一天天紧巴起来,他们越想越不是滋味,看着曾映也就越来越生气。
“你连自己的男人都留不住吗?”
宋老二的娘对她又怨又骂,潜台词是人留不住也就罢了,怎么连钱都留不住,也被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偷走了。
“世家小姐出身又怎么样?生了儿子又怎么样?还不是土山鸡上不了金房檐,尽会给家里招祸事。”
宋家大伯娘这样骂,曾映嫁进来没多久,就一举得男。可她嫁进宋家十几年,也只有两个丫头片子,为此没少被婆婆挤兑。如今看曾映跑了男人还丢了嫁妆,她别提心里多畅快了。
“哼,眼瞅着我家从元马上就到娶亲的年纪了,这家底一下就被掏空了,还不如……”
宋老四最是气愤,没敢说出口的话是“还不如早点分家”。
曾映就这样被横挑鼻子竖挑眼地磋磨了一年多,宋家老二还是没有任何踪影。要看着宋家就要卖地了,突然有人上门提亲。
提亲的对象,是曾映。
曾映当然大怒,她男人是跑了又不是死了,她为什么转嫁他人?
可是宋家其他人却动了心思,反正如今宋老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年多了都没个音信。同村来提亲的那户人家有个瘸腿儿子,年近三十都娶不上媳妇,这次也是狠下心,给宋家十五两银子做聘礼,要娶年轻貌美的曾映过门,指望着她能再次一举得男。
按说这聘礼给宋家,是没有半分道理的。可是谁让曾映的娘家人几乎都死绝了呢,她一向听公婆的话,村里人便知道她是被宋家拿捏死的,只要宋家人点了头,曾映是不想嫁也得嫁。
别说,他们预判得挺精准。没过几日,宋家人就准备点头了,只是商议的话却被躲在窗外的曾映听了个一清二楚。曾映心下慌了,也顾不得别的,带着仅剩的一张朝林府的房契和几两碎银子,连夜带儿子逃跑。
这一路兜兜转转,孤儿寡母在外生存不易。尤其是宋玺元要想接着读书科举,就必须得有正经户籍,才算是家世清白。可是现在回宋家拿户籍,不就相当于把曾映直接送进虎口吗?
最后娘俩儿一合计,宋家以前有个宋老三,听说是犯了什么错惹得宋家老两口厌烦,才把他逐出了家门。不知投靠到这位宋三叔的门下,可能在户籍上想想办法?虽然不确定,娘俩儿还是准备试一试。
宋三叔倒是没有拒绝,将他们迎进了门,给了角落的一间房让两人落身。但是其他事情一概想都别想,只要提起,宋三叔就只会说一句“别来烦我”,然后锁门不出。
后来,宋玺元就认识了左玉,再后来,家里深夜遭贼,剩的那点碎银子也不知所踪。
而宋家人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知道了曾映手中还剩一张房契,而且是在繁华的朝林府中心地段,便一路打听,摸到了宋三叔这里。
“混账,宋家人简直禽兽不如!”左玉知道这些过往后愤慨不已,突然又反应过来,“啊,不包括你,除了你和宋玘之外的宋家人。”
宋玺元哭笑不得,想了想应和道:“除了你们一家之外的武合村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一向沉默寡言,聊起父亲失踪、亲人逼迫那些令人难堪的往事时,似乎也没什么情绪,甚至从不多加评论。像这般骂人,倒是左玉第一次见。左玉心下熨帖,弯了弯眉眼。
“你如今在镇子上找的帮人搬货的活计,实在太辛苦,每日天不亮就得出发,夜深了才能回来。你也是读书人,怎么不找个写信抄书的活儿?”
几天前宋玺元在镇子上也谋了一份生计,帮一家酒楼卸货,左玉看他日日早出晚归实在辛苦。再说他读过那么多书,怎么不找个靠动脑子动笔就能完成的工作?左玉实在奇怪。
宋玺元默了默,才苦笑道:“先不说那些抄书写信的活,有没有人肯用我这个岁数的做工。单就说我又不住在柒岚镇上,谁又认识我呢?”
左玉沉默。宋玺元说得有理,住在村子里,又没有自家的地,便只能坐吃山空。
与宋玺元相熟后,他也告诉了她实情,其实他今年已经十一岁了,只不过因为身量一直比同龄人矮小,才借着谎报年龄逃过了途中拉壮丁的队伍。
左玉则是想着,如果宋玺元再耽误下去,便错过了参加科举的最好年龄。读书多好啊,读书费钱,宋玺元越是费钱,她才能从聚宝盆中获得越多的反馈。
当晚,她掂了掂自己的存钱罐,心中有了一个计划。
可是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
第二天黄昏时分,她刚从茶摊回来,拿着今日买的排骨和猪头肉,准备送去隔壁。一出门,却碰上了一群气势汹汹而来的武合村人,领头的正是赵二。
“左家丫头,听说你如今也有些钱了,这一个月期限已到,不知你什么时候还钱啊?”
赵二一群人,看着左玉手中提着的排骨和猪头肉,眼神不善。
左玉倒是一点不慌,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日日往隔壁院子里送东西,哪怕都是夜中进行,也迟早会被村里其他人察觉。
不过还好,沾着宋玺元的光,她如今已有一贯钱的存款了。当时答应下的欠款,如今对她来说已经不算什么。虽然就这样把钱给出去十分憋屈,但是左玉相信来日方长嘛,这笔账她迟早要加倍还回去。
“好啊,当初我答应一个月还钱的几位婶子,我这就把钱还给你们。”
“还有利息!”
姚婶急不可耐地补充。
左玉点点头,自袖中拿出钱袋,数了三十二文给姚婶。之后将其他一个月到期的借款一并还了,这下钱袋见了底,一共连本带利还出去了两百九十文。
这钱袋是她早就准备好的,怕自己的存钱罐暴露,干脆几天前就将最近要还的钱取了出来,就是要村里人看着,她已经没有余粮了。
可是她把钱都还清之后,村里人却并没有就这样离开。他们贪婪地打量着她身后的院子,大有想闯进去的趋势。
左玉吓了一跳,冷下脸来:“钱已经还清了,你们还想怎样?”
赵二看着她一张俏丽撩人的脸蛋,舔了舔嘴唇:“我们也不想干什么,只是看你突然有了钱,心下奇怪得很。该不是这院中住了哪来的野汉子,才给了你这许多银钱吧?”
他话音一落,身后的人就大声哄笑起来。只有姚婶,微微一愣后却笑不出来,反而脸色有些难看。
左玉没成想她还是低估了人性的恶,低估了武合村人厚颜无耻的程度。
她冷冷看着赵二与一众人:“那你们,还待如何?”
在这些人渣的面前,她都用不着自证,因为没用。她只想知道他们的目的,然后赶紧想对策。
“倒也不用多麻烦,要么,让我们进去搜一圈。毕竟你一个小姑娘独自住着,大家乡里乡亲的,也不放心不是?要么,你要是真想护着你那野汉子,便干脆问他多要点钱,给我们再多加一成的利息,我们就当不知道这事。”
即便左玉已经告诉自己,这些人多恶心都不为过,可是现在依旧气得咬紧了牙关。
如果她没有穿越而来,原主现在不过是个九岁的小姑娘。一个放到现代还在上小学的小女孩儿,却在这里被一口断定养了“野汉子”?这些人为了那几文钱,到底丧心病狂到了什么程度?
她不准备忍了,当即深吸一口气就要骂人。
“太羲法令明文规定:私闯民宅者杖五十,罚银三百两;恶意攀诬者杖三十,罚银一百两。各位是身体太壮,要一顿板子泄泄火;还是家产太多,要充公几分散散财?”
一道寒意透骨的声音在人群外响起,左玉到口的脏话憋了回去,和众人一起愣愣地看向人群退开后的那道小小身影。
还没她高,却不知为何,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自有一股巍峨的气势,不容小觑。
赵二见是宋玺元,冷笑一声刚要呵斥。宋玺元却只是淡淡看他一眼,勾了勾唇角:“说来也是巧,今日酒楼的伙计要回家探望祖母,便顺道来送我一程,哪知道刚到这里便看了一出好戏。那伙计吓得不轻,直说要去请村长过来瞧瞧,可别闹出人命。”
赵二一窒,若说武合村他还有害怕的人,那便只剩下村长了。先前他们到左家闹那一场的时候,村长恰好外出几日,回来后村民们也很有默契地把这事瞒了下来。
时间一长,发现左家这扫把星也没有上村长家去告状,大家心里这块石头才算落下。若不是村长在,他们哪能安生这一个多月?
今日也正是顾忌着村长,大家没敢一窝蜂地都来,那太扎眼了。
如今听宋玺元这么一说,大家看着他脸上成竹在胸的笑容,一时间不敢确定这话的真假。宋玉在镇子上的酒楼帮忙搬东西他们是知道的,那活还是村长家的外甥介绍给他的,村长的外甥正是在这家酒楼当跑腿的伙计。
他真的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