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大卖

    其实如果只是出于善心,她就应该等孩子出生后,寻一户妥帖良善的家庭,将这孩子寄养……

    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施琬又问道:“敢问姑娘,将孩子送进宋家,可是对您有帮助的?”

    左玉一震,到底是不愿意再骗人,便愧疚着点点头。

    可是施琬却绽出一个笑来:“那便是最好了,只要他对姑娘有用处,姑娘便会一直照看他,我才能真的放心。”

    左玉看着她,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话是如此残酷,却也是如此真实。如果将这孩子寄养到别处,她可能会出于善心给一笔银子,日后多半也不会再去管了。但是如果这孩子真的进了宋家,无论是出于愧疚还是出于自己的谋算,她必然一直会去关照。

    施琬离开后,鱼芝却是久久注视着左玉,不发一言。

    左玉被她看得不自在,强笑道:“你这是怎么了,还生着我的气呢?”

    鱼芝幽幽叹出一口气:“我曾经以为,你只是想搞垮宋闽或者宋家,如今看来,只怕并非如此。”

    左玉挑了挑眉,并没有接话。

    鱼芝继续说道:“如果只是想限制宋闽出门,将他养外室的事情捅到宋家,便已经一了百了,你又何必巴巴地送个孩子进去?”

    “即便是限制了宋闽,还会有宋家其他人找上门来,他们只会比宋闽更加不好对付。”

    听着左玉沉闷的话语,鱼芝笑了笑:“所以,既然不能永绝后患,便干脆收为己用?”

    左玉心头一跳,抬头直视鱼芝。

    鱼芝丝毫不在意,手中拿了一片月华酥送进口中,嚼了几下咽下去,才悠悠然开口:“只是宋闽这样的人,到底有什么可用之处?”

    左玉心中惊叹鱼芝竟然能猜出来她的筹划,嘴上却平淡答道:“君子有君子的用法,小人有小人的用法,如此而已。”

    鱼芝将这话默念两次,抬头嫣然一笑:“说得不错。不过……你家那位小宋公子,知道你的打算吗?”

    左玉心下一沉,不再言语。

    鹤灵书院中。

    宋玺元今日罕见地有些不安,算算日子,宋闽又该上门了,可是最近母亲也不在家中,独自留下左玉一人,该如何应对?

    夫子刚刚讲完半堂课,中场休息,他便放下书起身。

    柯嘉庆一早便看到他坐立难安的样子,就觉得眼皮直跳,现下便一把拉住他:“你做什么去?”

    “请假。”

    柯嘉庆傻了:“你来了才三天。”

    “有要事,回家。”

    柯嘉庆听到“回家”两次,心中也跟着紧张了一下:“怎么了,小玉妹妹出事了吗?”

    宋玺元脸色不太好看,斜了这乌鸦嘴一眼,正准备上去找夫子,却有人先他一步。

    “见过夫子。”

    柯嘉庆倒是惊奇:“宗湖?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自打拿了案首之后,宗湖便是在家中温书比较多,毕竟其他人进度与他并不相同。只有当遇到难解的问题时,他才会到书院中来找夫子。

    宋玺元见宗湖已经与夫子开始交谈,也只能暂时按下焦急的心情,坐下等待。

    可是宗湖与夫子谈过之后,却是径直走到他的面前,递给他薄薄一张纸:“左姑娘托我捎给你的。”

    宋玺元与柯嘉庆都是一惊,但是宗湖一向表情寡淡,少有情绪外泄的时候,两人从他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便急忙展开那封信。

    “皆安。”

    柯嘉庆难以置信,将那纸翻来翻去又看了好几次,还聚起来在光下又仔仔细细瞧了一遍,可确实是除了这两个字,再什么都没有。

    “我觉得你家小玉越来越有宗湖的风格了。”

    宋玺元表情复杂地看着他,前半句很好听,后半句挺欠揍。

    不过既然左玉托宗湖带了信来,便是不希望他担心。可是宋玺元却高兴不起来,虽然歇了请假的心思,那书中的字字句句却很难再看进去了。

    天气一日日凉下来,转眼间朝林府便迎来了第一场雪。

    往日里这样的天气大家都是要缩在家中的,可是今日的朝林府却比往常热闹许多。

    “哎,别挤别挤,我先来的!”

    传奇书肆与传奇剧院的门口,排着老长的队。今日是这两家店铺的“礼遇节”,凡是进店买话本子或者是观看戏剧的,都会有特殊礼物相赠。

    一开始并没有多少人来,因为这天实在是太冷了。

    可是架不住还是有想趁机占便宜的,便去书肆中买打折促销的话本子,或者是买传奇剧院中位置最不好的票,这样只需要花十几文,便也能领到礼品。

    而当大家接过礼品的时候,都是愣住了。

    一个毛茸茸、软绵绵的像袖套一样的东西,手伸到里面,只让人暖和得一点都不想再取出来。

    “这是什么稀罕物?”

    书肆与剧院的伙计都是笑眯眯:“这东西啊,叫暖手抄,最是能御寒的。”

    窦将、司榆和左玉站在楼上看着,楼下收到礼物的人都是惊喜不已,着急拿着东西便四处炫耀去了,过了午晌,来领奖品的人越来越多。

    可惜便宜的话本子和座位都已经卖完,其他人咬咬牙,还是花了更高的价钱。毕竟在他们看来,这一个暖手抄就已经能值回本了。

    “唉,下次这传奇书肆和剧院再有什么新奇活动,我一定要第一个来,你看看那张老粗,占着天大的便宜了,笑得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窦将看着这一幕,对左玉愈发佩服:“少东家真的是好心思,这一箭双雕,既推广了棉花,又让书肆与剧院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左玉笑笑:“也非我的独创,不过借鉴罢了。”

    至于借鉴的是谁,她不能说。

    窦将与司榆却只将她的这话当作谦虚,反正少东家每每都是如此说。可是别说是在朝林府了,便是在整个太羲国,少东家的主意都是独一份的,多少人想模仿都模仿不来。

    其实上一世,左玉在不少古装剧中,还真的看到过暖手抄的踪影。只是她穿越而来的这个时代并没有,所以才会一经面世就受到这样的欢迎。

    楼下领了奖品的人中,有不少比较细心的,已经开始打听:“这暖手抄里塞了什么呀?感觉不像是稻草之类的,软绵绵的,真是暖和。”

    伙计们等的就是这句问,连忙笑盈盈介绍:“这暖手抄中塞的,乃是棉花,是我家少东家偶然得到的。保暖效果比羊皮都还剩一筹。”

    听到此话的人吓了一跳,羊皮是什么价钱的东西他们可不是不知道。

    “这么珍贵的东西,你们就拿出来白白送了?”

    伙计笑着回答:“各位放心,棉花的价格并没有羊皮那么高昂。一斤棉花三百文,各位拿的暖手抄,每个里面塞了大约三两棉花。”

    马上有脑子灵光的人一算,这一个暖手抄的造价便是在八九十文了,暗道这传奇书肆与剧院背后的少东家真是好大的手笔。

    也有人一琢磨,便小声建议:“既然这棉花塞到暖手抄里,便能让手温暖。那要是塞到衣服里、被褥里,岂不是更加实用?”

    此话一出,立即博得一片赞同之声。

    伙计们都是暗自偷笑,果然一切都不出少东家所料。

    “这衣服啊,我们也做了,一共一百件。被褥要少一点,一共六十条。每件衣服中,塞了足足三斤的棉花,被褥里更是每条塞足了六斤棉花。我们少东家说了,购买棉衣与棉被的前五十名客人,便免了其他的手工费与材料费,只收这棉花的钱。棉衣每件售价九百文,棉被每条售价十八贯铜钱。

    伙计的声音一落,堂中便是短暂的沉默。毕竟这九百文可不是小数目,更别说是足足十八贯铜钱了。

    伙计们倒是一点都不急,继续诱惑道:“大家想想,一件羊皮袄可是要将近三十贯铜钱,一件羊皮褥子就更要三四两银子了。咱们的棉衣棉被可是比羊皮更暖和的东西,实在是一桩划算买卖啊。另外,五十名顾客之后,每人就要再加付一百文的材料费和人工费了。”

    这话说完,先前还带着犹豫的客人们纷纷蠢蠢欲动,没过一会儿,抢购声便此起彼伏。

    左玉笑着看着,对着窦将与司榆淡淡嘱咐:“想来没多久,这里的动静就能吸引来好些商贾。无论是来买种子的,还是想合作的,都按咱们之前商量好的价格报出去。”

    窦将却有些犹豫:“真要把棉花种子卖出去?”

    在他看来,这可是一门顶赚钱的生意。若是其他人也有了棉花种子,那明年只怕是就没今年这样的热闹场景了。

    左玉不甚在意:“西域商人又不止我们认识的那一个,棉花种子迟早是要传到中原的。何况早些传播出去,棉花的价格便能被早些压下来。虽是我们赚的少了,可是同样冬日里冻死的人也少了。”

    想起来自己刚刚穿越而来的那年,寒冷的冬天却只能裹着个堪堪遮住腹部的小褥子,差点就熬不下来。左玉心中有些低落,若不是她侥幸得到了“聚宝盆”,侥幸帮助了能让“聚宝盆”发挥作用的宋玺元,还不知道她能不能撑过那个冬天,更别说是如今手握传奇书肆和剧院,过上这衣食无忧的生活。

    “对了,宣传的话本子都提前写好了吧?”

    窦将点点头,将一本二三十页的册子递过去:“按照少东家说的,棉花种子是宋家少爷发现的,棉花是曾夫人辛苦种出来的,甘愿与各位商家共享也是他们母子的主意。这话本中都写的详尽,您再过过目。”

    左玉笑着接过来:“你看好了便让印出来吧,如今你眼光比我毒,大家喜欢看什么样的故事,你比我更清楚。”

    窦将忙道“不敢”。

    倒是司榆实在不解:“为什么少东家对曾夫人与小宋公子如此优待,竟将这所有功劳都推到他们身上?”

    左玉弯了弯唇:“没有他们,哪里有今日的我。”

    司榆没听懂,窦将其实也不是很懂,但是左玉与那母子俩的感情他是早就领教过的,便示意司榆不要再问了。

    等左玉离开后,司榆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出神:“窦将,你觉不觉得咱们少东家似乎……”

    “怎么了?”

    “我也说不准,”司榆斟酌着用词,“她哪里像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呢?名和利,似乎都在乎,似乎也能随时就这么简简单单拱手让人。像是个老谋深算的商场高手,却有时天真得仿若不谙世事。似乎有着许多朋友,可是又似乎总是孤身一人……”

    他说着说着也说不下去了,摇了摇头。

    窦将一愣,其实他心中早有这样的感觉。最开始认识左玉时,似乎还不是这样明显,只是后来他们一起到了朝林府后,左玉似乎在飞速地成长,却也似乎有了许多的心事,整个人便有时割裂出一种奇怪的矛盾感。

    “不要管了,”他最终还是低下头,“少东家与我们都不一样,只怕是少有人能懂她。她交代好事情,咱们办好事情,也就是了。”

    窦将这般劝着司榆,心中却忽然想起在武合村中,那个言笑晏晏,还会唤他“窦小哥”的小女孩。

    似乎是她,似乎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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