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辩术

    此时的县试和府试更像是一场地方性的预备考试,只有这院试,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国家性考试。朝廷对此当然也是十分重视,据说主持院试的,是由皇帝亲自任命的学政。

    在院试之前,也有不少学子想去走走学政大人的后门,柯家便是其中一员。但是这位学政大人整天神出鬼没的,没几个人能截到人。曾映当时也有些意动,询问宋玺元他们是否需要备些礼品,宋玺元却是直言拒绝了。

    “若这学政真是能被些蝇头小利迷了心智,这样的人无论为人还是做官都是次等,没必要深交。若是学政大人刚正不阿,我们贸然行事就更会惹得他不喜。”

    曾映被他说服了,便也继续安心去庄子里忙了。

    院试考了正试、复试两场,发案那天,整个朝林府可谓万人空巷。

    左玉看得咋舌:“这阵仗可比县试和府试大多了。”

    大清早便来寻宋玺元的柯嘉庆连连点头:“那可不,院试考中了,那便真正算是‘进学’了,若是名列前茅,那便是由朝廷给发廪膳银的正经廪生了,那家里人可不都得高兴得去烧高香?”

    柯嘉庆对着左玉介绍完之后,又一脸兴奋地揽住宋玺元的肩膀:“宋兄,你这次可能拿下第一名?”

    宋玺元笑着摇头:“还没看榜,哪里就能知道?是不是第一都无所谓,只要能被取中便好。”

    柯嘉庆撇嘴:“也就宋兄你这样的实力,说这话才有人相信,若是别人说不在乎,我肯定会觉得他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酸。”

    宋玺元挑眉:“又是跟小玉学来的新鲜话?”

    柯嘉庆嘿嘿一笑:“是,小玉讲了个故事给我听,我觉得这话真的有趣。”

    他们一行人刚刚到放榜的地方,便看着眼前的人山人海傻了眼。左玉倒是很有经验的站在人群之外,并不挤进去,只是竖起了耳朵。

    柯嘉庆好奇:“你这是做什么?不进去看看?”

    左玉努了努嘴:“你挤得进去?不用进去了,直接听便好。”

    “听?”

    柯嘉庆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人群中热烈的讨论声。

    “第一名,竟然是第一名!”

    柯嘉庆听得抓耳挠腮,您老人家倒是说清楚啊,谁是第一名?

    还好他没有着急太久,其他人的感慨声便再度响起。

    “这宋玺元简直是神了。不过才短短一年时间,已经超过裴夏裴公子了!这只怕是明年乡试,他便要超过宗湖了吧?”

    “话不是这么说,我听说宗湖写的文章,便是学政大人也亲口夸过的,他毕竟是自小读书,这宋玺元要想超过他,只怕还要再奋斗好多年。”

    “不管怎么说,这宋玺元的天赋也太惊人了,只怕将来是要有大出息。”

    这句话倒是没人反驳,因为他们都记得,当初的宋玺元可是从县试前一个月才开始准备的。满打满算,他准备科举的时间还不到两年,便能在院试中拿下头名,确实未来可期。

    柯嘉庆则是一脸木然地走回到几人身边,过了半晌才一脸幽怨地看向宋玺元:“宋兄现下可又要说第一便第一吧,你也无所谓?”

    哪知道宋玺元倒是坦然一笑:“为何?心中没底时,自然是要放宽心安慰自己。现下知道我拿了第一,自然是要真心诚意地高兴啊!”

    这下不光柯嘉庆,连左玉一时间也有些愣神。说实在的,即便是在后世,考了班中第一名的学霸,为了表示谦虚,往往也会连连说:“这没什么的,其实我也没怎么学过啦……”

    而相较之下,宋玺元的坦然倒让人心中一时畅快极了。

    柯嘉庆一愣之后便笑出了声,手又搭上了宋玺元的肩膀:“宋兄,我当真是喜欢你,果然是君子坦荡荡。”

    宋玺元刚要说什么,突然身后传来个陌生的声音:“这位便是鹤灵书院的宋玺元师兄吧?”

    几人回头看去,见是五六个书生打扮的青年走了过来。为首的那人大概十六七岁的模样,倒是男子中少有的面容姣好,只是显得阴柔了几分。

    柯嘉庆则是看到这几人就开始磨后槽牙:“裴夏,你来干什么?”

    原来这就是柯嘉庆一直恨得牙痒痒的裴夏啊,左玉暗自打量了他一番,之前只是在隔壁包间听过他们几人说话,这见到真人倒是头一回。

    裴夏似乎一点都没看出柯嘉庆对他的不满,反倒是笑得十分友好:“原来嘉庆也在这里,这便好了,还要托你再为我引荐一番。”

    柯嘉庆冷哼一声:“别理这种人,我们走!”

    可是他刚一转身,跟着裴夏的那几人便围了上来:“柯嘉庆,你别太过分!真当我们梵隐书院便怕了你们鹤灵书院不成?”

    宋玺元已经皱起了眉,眼光不善地看向这拦路的几人。

    而裴夏则是匆匆赶过来,一脸责备的样子:“你们这是做什么?什么梵隐书院、鹤灵书院的,大家都是同窗,将来少不了相互照应,闹得这般你死我活的做什么?”

    那几人一脸不甘:“可是裴夏你看看柯嘉庆这番模样……”

    “好了好了,”裴夏劝得苦口婆心,“嘉庆不过是对我少许误会罢了,何时针对过你们?”

    “针对你不就是针对我们?裴夏你就是太好脾气了!”

    裴夏连连苦笑,看着宋玺元很是抱歉的模样:“这位便是宋公子吧,实在是让你见笑了。原先以为你应当是师兄,如今看来我应当还虚长你你几岁,便托大叫一声宋师弟了。”

    宋玺元看了他好一会儿,只看得裴夏都有些不自在了,这才轻笑一声:“裴公子怕是记错了,我们既然未曾师出同门,哪来的师兄师弟?”

    裴夏倒是没想到宋玺元会直接说出这么一句,梗了一下便强笑道:“天下读书人无不是衍圣公之后学,何必分这么清楚呢?”

    那语气带着几分委屈,宋玺元倒像是不识好歹的那一个了。

    四周早就默默看热闹的人此时难免议论起来:

    “这裴公子当真是翩翩君子,对谁都礼貌有加。可惜了,碰上这柯家的混世魔王。”

    “唉,看来这院试案首宋玺元也不是什么知礼的人嘛。裴公子好心示好,他倒是一点不留情面。”

    左玉听着四周的声音,唇边渐渐浮起一抹冷笑。有意思,初次见面,这裴夏就已经准备好了这么大个坑,等着宋玺元跳?

    她正要反唇相讥,没想到宋玺元却是已然笑出声:“那照裴公子的意思,便是天下读书人合该为一家,彼此照应?”

    裴夏滞了下,总觉得宋玺元好像还有后话,一时间竟然不敢贸然点头。可是他不说话,他身后跟来的人却早都按捺不住:“正是如此!裴夏平日里便总是如此告知我们,哪里会像你们鹤灵书院的这般无礼?”

    柯嘉庆气得几乎一佛升天,撸起袖子就要过去干一架。

    宋玺元却伸出手拦住他,将他拉到身后,看着裴夏笑道:“既是如此,我倒是有两点疑惑要请教裴公子。”

    裴夏看着宋玺元那温煦的笑脸,忽觉心下一阵不安,只能强笑道:“宋师弟请问。”

    “首先,按照裴公子的说法,这天下读书人本为一家。那如今朝堂之上,三省六部之中哪一位不是几十年寒窗熬出来的读书人?若是要彼此照应,那岂不是官官相护?若是裴公子一朝金榜题名,倒是不知要那些大人如何照应与你呢?”

    此话一出,四周的读书人便是一阵面色变幻,仔细一思索后,个个眼神不明地看向裴夏。而裴夏则是一瞬间白了脸:“我,在下并不是……”

    宋玺元却没容他辩驳,紧接着问道:“这第二点疑惑,我宋某不才,却也自读书第一日便被夫子告知,读书人便是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却唯独没人告诉我,读书便是为了与人蝇营狗苟,结党营私,读书人之间互相照应,不识一字者便活该被排挤在外无人问津?”

    这话一下把格局都拉高了一个度,至少四周看热闹的百姓此时看向裴夏的眼光便没那么友善了。

    “都说裴公子心善,如今看来,怕是只对读书人心善。”

    “唉,说来也是,我们普通人家,哪里供得起读书人,他们本为一家,那我们岂不是都是外人?”

    四周的议论声让裴夏慌了神,他急忙辩解:“不是这样的,你们误会了……”

    柯嘉庆却觉得周身畅快,过去十几年中从未有一日像今天这般神清气爽。他才不会给机会让裴夏解释呢,便干脆大手一挥朗声道:“我宋兄说得实在有理!还请各位同窗和乡亲们相信,我鹤灵书院教出来的学生,绝对都与我宋兄同一理念!”

    “这样,今日各位卖小吃点心的叔叔婶子们,这便送五十份到鹤灵书院,然后自行去我柯家结账,算是我柯家和鹤灵书院共同庆祝我宋兄荣登院试榜首!”

    围观的人都是一愣。继而惊喜道:“柯小公子此言当真?”

    柯嘉庆一脸得意:“一言九鼎!”

    “柯公子大手笔啊!”

    “柯家果然是仁善之家!”

    “这鹤灵书院果然是书香圣地,教出来的都是宋公子和柯公子这样的正人君子啊!”

    大家溢美之声不断,都纷纷忙着做准备去了,这五十份,送过去他们这一天都无需出摊了。此时哪里还会有人再留意裴夏说什么,他站在原地讷讷半天,到底是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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