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幸子不太喜欢甚尔。

    这是件奇怪的事。

    幸子的脾气好,温顺又乖巧,待人平等友善,虽在森鸥外的教导下有了亲疏之分,学会漠视他人,但对身边人都很亲近,不高兴了也很好哄,在尾崎红叶看来,是很可爱的小朋友。

    如此看来,她若不喜欢一个人,那一定是甚尔的问题。

    尾崎红叶对甚尔没有多余的意见,他是森鸥外带回来的打手,拎一根棍子干翻了百名GSS的武装壮汉,又凭借强悍体术一对一杀了安部——当然尾崎红叶并不知道那个棍子是价值上亿的特级咒具。

    除非跟在上司身后当保镖,平时都喜欢独来独往,出任务的风格也是独行侠,只需要在任务前帮他搜集好情报,他就能干脆利落地搞定一切。不需要武力支援,也轻易不跟他人产生交集,在组织内是很有神秘感的新人。

    尾崎红叶掌管整个组织的情报网,只要她想,就能将甚尔并不刻意隐瞒的过去查得一清二楚,并在森鸥外的指示下出手封锁,替他遮掩,保护他的妻儿。她对甚尔的态度,也就是同权力派系的陌生同事。信任,但不亲近。

    但着不妨碍她拿这个逗小孩玩,幸子很有趣,说话软软的,有时却像个小大人般。

    被问及缘由,幸子稠丽的乌发搭在肩上,睫毛柔顺,雪白嫩嫩的脸颊较平时稍鼓起来,气闷的侧脸看去像她手里的绒白玩偶,告状道,“他抢我的姆明。”

    幸子大度,但不代表不会发脾气。两者并不冲突。

    她穿着白底水蓝色的花车小纹,搭配淡粉色的乐器纹名古屋袋,清雅的色调晕染开来,像是夏花般娇嫩洁白,又柔和清软地宛如露珠。她鼓脸的动作并不明显。幸子不是个负面情绪外向的孩子,只有熟悉的人才能发觉她这个小动作。

    尾崎红叶知道,幸子非常喜欢姆明,她房间有一个软而厚实的圆形羊毛绒毯,上面大大小小摆满了尺寸不同的河马小精灵,每一个的长相打扮,都有细微的差别。

    玩偶被主人爱惜得很好,毛绒干净整洁,凑近闻,还散发出甜甜的水果和茉莉香味。

    幸子喜欢在玩偶堆里读书或者听故事,睡觉也抱在怀里,爱丽丝说过,幸子更小的时候,经常抱着姆明跑来跑去,舍不得放下,也只有她很亲近的人,才会被她分享珍爱的玩偶。

    由此可知,甚尔抢夺幸子的玩偶,大手还粗暴地捏它,捏得变形,在幸子眼里,是多么过分的事。

    森鸥外将幸子养得很好,保护她,从来不让她受委屈,于是幸子也变得稍微任性了起来,学会发脾气,不做违背心意的事,不搭理让她初见没好感的人。

    何况,甚尔也确实不会哄孩子。

    港口黑手党的权力结构经过调整之后,有较长一段时间,森鸥外都非常忙碌,他要派人牢牢把控住GSS吐出的走私线路,不被钻了空子,还要继续打击依附于GSS的小帮派组织,务必不留后患,以及绕过政府监管消化好GSS留下的资产。

    金库、武器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还算简单,直接搬走,地皮、企业、股票、债券、房产、餐馆、夜总会、赌场等明面合法产业需要走正规程序过户,此外还有虚拟货币、海外账户等,以及一些秘密账目,记载了GSS所有不法交易所得,那最麻烦。

    三个会计事务所一起洗钱,加班加点了一个月还没收尾,连带着尾崎红叶也忙到飞起。

    森鸥外甚至开始了应酬,会见横滨一些老牌官员、商会和财阀。

    当然,这些官员可不是异能特务科那批,横滨虽是租界区域,但日本政府在这里也是有明面上的机构的,市长也还在任,甚尔加入□□后接替尾崎红叶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脏活,暗杀要员。森鸥外分得清楚,哪些需要拉拢,哪些则碍事要直接干掉。在横滨做走私贸易做大的,或多或少有官方势力庇护,他偶尔也会卖个顺手人情,帮合作伙伴处理掉政敌,让其出意外事故,或者栽赃陷害给其安一些不明产业之类的,阳谋阴谋玩得贼溜。

    他也不拍被查,□□有□□的手段,不玩明哲保身那套,而且他做那些事,不是没有保护伞,政界的党派斗争、构陷坑害,可比港口黑手党要阴暗复杂多了,地下斗争顶多就是看你不爽就干掉,武力值定胜负,政客则喜欢迂回地阴人,死都不知道是谁害的。

    异能特务科作为内务省的秘密直属部门,战后才组建起来,如今还彻底稳定,根基尚浅,光是定下核心成员的位置就免不了一场厮杀,何况,权力是分蛋糕式的,多出一个部门掌握一部分权力,就定然有人原本的利益受到损害。

    森鸥外顺水推舟,做利益交换罢了。

    他专心事业,长袖善舞,努力钻营,幸子不免受到冷落,虽然体贴地不说,但森鸥外会重视她的情绪,为了哄孩子,偶尔会安排尾崎红叶去找她玩,但尾崎红叶也时常忙得不见人影,有心无力,到后来,陪玩的人就变成甚尔。

    其实只是看护。

    无论如何,甚尔都是个安全感十足的保镖。

    且,幸子完全可以自己玩,她只是对新鲜的人或物感兴趣,那能引起她兴致。

    她不喜欢甚尔,或许那样能对他有所改观。

    但森鸥外高估甚尔了,他是个合格的守卫者,却不是保父,能做出为了不让小孩玩游戏摔倒,拎着人后衣领像拎奶猫一样将人拎起来的事。

    或者大手直接揪住幸子的和服腰带,弄得她万分不舒服,好不容易系好的太鼓结被破坏了,浅栀色刺绣带扬也松散了,每次都要爱丽丝来解救。

    偏他还自诩眼疾手快,没有自觉,爱丽丝几次想揍他,到后来,爱丽丝甚至不得不手把手教他,怎么轻柔地跟孩子相处,甚尔是稍微娴熟了点,但幸子却不再容忍,孩子气道,“我不想再跟他一起玩了。”

    能让脾气好、喜欢人陪伴的幸子说出这种话,可见甚尔不是一般的过分。

    幼女的控诉,森鸥外不能不听,他先花时间将幸子哄开心,不但轻声细语百般讨好,还专门抽空,带她外出游玩、定做下个月的和服,等她差不多忘记这件事,再找来甚尔质问,在上司充满压迫感的威严凝视下,甚尔也心虚悻悻,摸了摸鼻子,知道得罪了老板的孩子。

    但确实不是故意的。

    甚尔不知道怎么跟孩子相处。

    幼童啊,小小的,骨头也软软的,抱起来像一团棉花,碰重了还要哭。

    甚尔自小是没有玩伴的,他在同龄人的敌视和欺辱下度过童年。自认为是个没有底线的人,似乎也是受禅院家的影响,禅院虐待他,甚尔便也没学会如何待自己好。

    更不会去尊重爱护。

    森鸥外真诚疑惑,“甚尔君,你,不是有个孩子吗?”

    伏黑惠半岁了,出生没多久母亲就生病住院,森鸥外以为,这个孩子,此前一直是甚尔带的。

    甚尔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抱孩子,不是抱,是托,也只会那一种抱法,还是模仿菊地美都。

    他的妻子生病后,甚尔内心惨淡,支柱崩塌,也确实没有心思再花在孩子身上了,不过是具行尸走肉,幸好婴儿的欲求也确实就那么一点,吃饱穿暖。现在他仅剩的时间都去医院里陪妻子,那对于照料儿子,甚尔良心里的概念仅剩便是给他吃食,让他活着。

    至于什么叫“好”,他也不知道。

    只记得童年时,他总是像条死狗般从地牢中闯出来,被甩在翻着潮气的被褥上。

    惠有安稳舒适的环境,干燥柔软的被褥,专人的照顾,吃饱喝足,那是他曾想都不敢想的生活,应该够了吧。

    至于更加奢侈的,感情什么的,甚尔不敢想。

    他抬眼,问森鸥外,“森医生,你还缺孩子吗?”

    他努力为孩子打算,虽然说出的话像个无赖,“缺的话,把惠给你养吧,以后让他加入Port Mafia也行。”

    这里的工作不算太糟糕,虽置身于横滨最残暴的黑夜中,但同僚不是没有人性。

    森鸥外不是个好人,做父亲还算周到合格,比他好得多,是他此前贫瘠的想象无法做到的,可惜惠是个男孩,不能满足他的萝莉控心理,但甚尔想,这点变态,不算什么。他不会虐待和刻薄孩子。

    森鸥外:???

    不是,你妻子还在,就筹谋着卖孩子了吗?

    甚尔还在自暴自弃,抓了抓头发,“不想养的话,把惠卖给禅院也可以,如果惠能看见咒灵,觉醒术式的话,应该能卖个几亿。”

    禅院是个魔窟,但有术式的男孩在那里,能过得很好,家族会安排好一切。

    有天赋的话,说不定能混个继承人当当,得人伺候。

    比在他身边好。

    甚尔还没想好,如果菊地美都死了,他要怎么活着,大约是当森鸥外的一条狗吧。

    森鸥外听完,直呼好家伙,直接把他未来筹谋的几步都打算好了。

    负责照顾惠的,是港口黑手党派出的人,作监视和保护用,甚尔基本不回住所,在医院过夜,森鸥外也确实考虑过,未来看惠的天赋如何,做不时之需,可以拿惠去跟禅院交涉。

    菊地美都状况不妙,入院后看似有所好转,但也只是用现代医学尽力为她续命而已,她死后,甚尔和惠,就彻底落入森鸥外手中了。

    自然,他心里这么想,肯定不会表露出来。

    森鸥外双手交握,手肘支撑在桌上,虚虚掩住唇角下颌,“甚尔君,作为成年人,还是要担负起家长的责任的呢。”他冷漠,“不负责任的父亲,是会被讨厌的。”

    “嘁。”

    知道自己是被拒绝了,甚尔稍微有些失望,但也不纠缠。

    森鸥外拉开抽屉,拿出一叠文件递给他,“若是闲到开始胡思乱想,不如去把任务做了。”

    甚尔被堵嘴,啧一声,接过,“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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