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傍晚时分,沈梦柳被抓住了。

    说是藏在后院水井里,靠手抓井绳攀附在满是青苔的石壁上躲避追击。为此,她足足撑了四五个时辰,实在撑不住脱力掉到井里发出呼救声才被人发现的。

    尽管这份毅力教人咋舌,押解她的人却没有半分怜悯,把人打捞上来后就扔到培药堂前院最大的空地上,一番敲锣打鼓,把整个院子的姑娘们全部叫了出来。

    宋酒和薛焉赶到时,空地上已经挤满了人。

    身材富态的白管事手持长鞭,“啪”地一下打在沈梦柳面前的青石板上,运足灵力,一鞭子下去石板碎裂,吓得人群如鹌鹑似闭嘴缩脑袋,漂亮脸蛋上露出如出一辙的惊恐。

    耍完威风的白管事很是得意,他就爱看这些药炉们恐惧的表情,让他有种自己在掌控她们生死的感觉。所以当他的目光落在宋酒身上,看到那与往常无异的表情后,心中不满如烈火烹油,蹭地一下就窜了上来。

    “宋酒!上来!”

    宋酒在众人看好戏的目光中抱剑上前,依照白管事的命令站在沈梦柳身侧。

    白管事开始细数沈梦柳的罪状,从盗取库房丹药到被罚禁闭期间屡次逃走不服管教等,大小罪状罗列几十条之多,最后落下判言:“似这种养不熟的白眼狼,若不给个刻骨铭心的教训真当我们培药堂是开善堂的!来人!上刑!”

    两个壮汉抬出高架子,把沈梦柳双手捆在上方,强行拉起她软弱无骨瑟瑟发抖的身躯,随后一人持一根细长的布满倒刺的鞭子,前后分立,沾了盐水就往人身上甩。

    啪!啪!啪——

    那鞭子几乎不带停歇地往人身上抽,每一鞭都打得沈梦柳皮开肉绽惨叫连连。

    她被井水浸湿的衣裳很快晕染出血色,刚开始是水掺胭脂的殷红色,很快就变成浓重粘稠的血色,顺着衣角一滴滴往下落,在脚底流出一条指头宽的溪流。

    如此惨状,吓得众药炉大气不敢出,就那样瞪大眼睛脸肉颤抖地看着。

    宋酒抱剑蹙眉,隔着鞭子上倒刺钩剐出的血雨看向白管事。

    白管事堆满虚肉的脸尽是得意,察觉到宋酒的目光后还冲她努嘴示意。尽管宋酒不明其意,本能促使她把剑抱得更紧了。

    这场鞭刑从傍晚打到入夜,等那两个壮汉气喘吁吁地收起鞭子,沈梦柳已是一个血人。

    锁链一放,人就瘫软在地上。

    白管事走上前,用脚踢了踢,确定人没死透后往旁侧丫鬟那儿撇去一眼,丫鬟便将端在手里的浓盐水往沈梦柳身上泼。

    两盆水下去,奄奄一息的沈梦柳被疼痛叫醒,在地上翻转打滚。

    “杀了我!杀了我!”

    白管事往她身上啐了口吐沫,骂道:“想死?做梦!”

    他扬手甩出几颗灵石,在沈梦柳周围布了个法阵,而后命人在法阵周围摆满香炉,炉内燃着有古怪甜腻感的香,被无形的力量吸引一圈圈往沈梦柳身上飘。

    “不是不爱让人碰么,那你最好祈祷自己能多长几只手,否则全身的窟窿都不够塞!”

    香很快起了作用。

    沈梦柳苍白的面容像是被煮沸般迅速升温,没过一会儿整个人大汗淋漓,皮肤似在滴血,血色一路从脸颊染到衣襟里,因疼痛而生的抽气声变为呻/吟,双手不自觉地撕扯衣衫,仰头张口呼出团团热气。

    能被选入培药堂的女子都是上上之姿,沈梦柳更是个中翘楚,浑身的伤为她增添了异样美感,张口呼吸的画面好看到令女子都心动。

    一部分较为内敛的姑娘害羞地捂脸遮耳,手还没贴上脸颊,沈梦柳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几个音调,呻/吟变成尖叫,撕扯转为抓挠,皮肤红到渗血,嘴里一个劲地喊热。

    但这点凉意压根解不了体内的饥渴。

    沈梦柳的叫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凄惨,最激烈时仿似指甲在光滑石壁上摩擦,每一声都在反复割磨着旁观者的心脏。

    众人不愿再欣赏这份残破的美感,更为她无法纾解的痛苦感到相似的难过。

    啜泣声从角落响起,很快扩散开。

    同为药炉,沈梦柳今日的下场就可能是她们明日的遭遇,便是不为她哭,也忍不住为自己的未来哭,一时间哭声连片,连抓人的桃姑娘都悄悄抹了抹眼泪。

    这恰是白管事所求,他压下嘴角勾起的笑,长鞭再度打在地上。

    “哭什么哭!犯错就得受到惩罚!她还是错上加错,罪上加罪,落到这样的下场是罪有应得,你们这般哭她,是在替她叫屈还是在指责我判错罚错?!”

    阴翳的目光扫向人群,吓得一众姑娘齐齐噤声,脑袋缩着当鹌鹑。

    伴着沈梦柳的惨叫,白管事抬手往旁边一招,端着漆木盘的侍从上前,掀开盖在盘子上的红布,三个瓷白丹瓶展露人前。

    “闲着只会哭,不如上来把这个月的融情丹领了。”

    顿了顿,他故作大方说道:“当然,谁若真同情沈梦柳,我允许她省下这月份的融情丹给她吃,只要一人愿意忍受整月的欲/火折磨,沈梦柳说不准还能有救,谁要来试试?”

    没人上前,有些胆小的还往后退了退。

    白管事早有预料,轻笑一声,下令:“赐药吧。”

    侍从掏出名册,依照名册记录挨个点名。

    第一个被叫到名字的是桃姑娘,她神色平静地走上前,接过丹药仰头咽下,吃完后就把空掌心翻开展示给白管事看,顺从的态度教白管事笑开了花。

    “我就知道,这么多人里数你最懂我。”

    白管事伸出胖手在桃姑娘脸上揉捏了两下,拍拍她的肩膀:“下去吧。”

    有这么个案例在前,其他姑娘有样学样,取药时都会第一时间吞服,然后翻开手掌给白管事检查,全部得到动手动脚的夸奖。

    轮到宋酒时,她照例伸手拿药。

    侍从没动,白管事夺走药瓶倒出一粒捏在手里,问道:“站那儿看了半天,有什么感悟?”

    宋酒没说话,只用那双平波如水的眼看着白管事。

    这人从被带回培药堂时就一副哑巴样,白管事没指望她如那些药炉般讨好他。若她跟那些药炉一样任揉任捏,他何至惦念至此。

    不管宋酒懂没懂,白管事侧身向前,靠在她耳畔低声道:“明晚去你房间。”

    赤红丹药被同一时间放到宋酒掌心,那粗短的手还在她掌心挠了挠,宋酒抓剑的手由此一紧,眉眼低垂掩盖寒芒。

    扬手把药送入嘴中,随后又把手摊开给对面的人看。

    宋酒问:“可以走了吗?”

    白管事不愿这么简单放过她,伸手就往她脸上摸,被宋酒侧头躲开后不死心地往她窄细的腰上缠,又被一根黑漆漆的棍子挡住。

    没等到回答的宋酒自顾自说道:“我累了,要回去休息。”

    说罢,直接转身,径直往自己所住的地方走去。

    白管事面色一僵,恼怒地瞪着她背影,又想到什么似的,脸上浮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宋酒的离去为其他人打开了缺口。

    白管事自讨没趣,也懒得在这冷风狂灌的地方多待,妆模作样地总结几句,就挥手让所有人都散开,美名其曰别耽误休息。

    可出了这样的事,谁能睡得着。

    众药炉心事重重散开,院子里很快就剩沈梦柳一个人。

    狂风呼啸,香气弥漫。

    沈梦柳徒劳无力地拍打着法阵,求生的本能催促她逃离此处,但被虚软的身体和眼前的法阵拖累,只剩绝望笼在身上。

    “救救我……救救我……”

    “好热……好热……”

    “痒……好痒……”

    沈梦柳含糊不清地喊着,声音仿似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似的。

    未至夜半,声音就停歇了。

    汗水和鲜血把她整个人榨干,她靠在足以当墙壁的法阵边缘,全身蜷缩,瑟瑟发抖。既是冷的抖,也是热的抖,冷热交替折磨她的意识,连视线都变得模糊。

    数九寒冬的大雪在这个冬夜悄然落下。

    伴着大雪而来的,还有一声轻微的噗声,冰凉的圆球落打在炽热的手背上。

    沈梦柳下意识去抓,手软弱无骨,抓了好半晌才把那圆球握在掌心,边抖边对焦地盯了许久,才看清楚那是融情丹。

    赤红,滚圆,触之如寒霜。

    浑噩的意识被眼前的丹药惊醒,沈梦柳迫不及待地将药塞入口中,凉意顺着喉咙滑下,身体的热度稍稍降低了些,理智回笼,她才想起融情丹数量有限,自己吃掉就意味着有人要苦熬一个月的情毒,且还可能被白管事发现针对,落到她一样的下场。

    心中的感激难以言表,她翻过身,跪坐在地上往四周扫视,试图找到暗中送药的人。

    视野内空空如也,除却凉风与白雪,没有任何活物。

    沈梦柳意识到对方不愿露面,甚至可能已经离去,但她还是想报答对方,不忍看到救命恩人一无所知地步入绝境。如果早些知道,说不准能找机会逃出去。

    她张大嘴巴,硬是从干到几乎冒烟的喉咙里挤出一丝声音,努力喊着:“……溢,溢水诀有问题,融情丹根本,根本就解不了!”

    十几个字耗尽她所有力气。

    沈梦柳喊完后虚软瘫在地上,望着头顶轻歌曼舞的飞雪,发出一声轻笑。

    又活过来了。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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