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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阮笑笑记得这本书。

    高三那年同学们的最后一次相聚,班主任郑有余安排同学随机发放之前他们匿名上交的礼物。

    礼物里会附带一张贺卡,写着自己对同学的祝福。

    程朝昀高二出国后,班级人数从双数变成了单数。

    同学们在知道郑有余的这个“互送礼物的毕业仪式”后,一直猜测着还有一份礼物怎么补齐。

    “要不来个人送两份礼物?”

    “郑错错说了,只收一份。”

    “不是,虽然说是互送礼物,单数也不是送不了吧?”

    “说单数的那个,要是郑错错听到的话,估计要建议你重读小学,单数会导致一个同学收不到礼物!”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讨论,最后是一个同学脑洞大开,“不是!咱们错错这么有人格魅力的人,肯定想到了这一点!”

    “所以!就是说一个挺大的可能性哈,有没有可能还有一份礼物是咱们错错准备的!”

    “啊?”

    “什么天选之子会收到郑错错的礼物啊!”

    “不是,难道这不是意味着老郑也会收到某个同学的礼物吗?”

    “救命,我精心构想的祝贺词不敢写到贺卡上了。”

    “我也,我还准备写‘祝你以后成为一只在森林里荡藤蔓的快乐猴子’来着,这谁敢写给错错哇?”

    最后抱着这样的猜测,各位同学们不敢在贺卡上太放飞自我,乖乖交了礼物上去。

    这事也影响了阮笑笑,她原本中规中矩写了一句“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祝收到礼物的同学往后顺遂如意。”

    后来听到这些猜测,她重新拿了张贺卡,将“同学”改成了“朋友”。

    礼物发下来那天已经是高考结束后,所有高三学生统一回校。

    夏季进入最炎热的时期,烈日炙烤大地,同学们再次相聚的热情一如窗外的艳阳。

    教室里吵吵闹闹,直到郑有余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讲话时,教室里才渐渐安静下来。

    高考结束,所有事情尘埃落定,郑有余简单说了两句,打开电脑投屏,放了首老歌《祝福》。

    歌声慢悠悠从音响里传出,郑有余示意两个同学发礼物,教室里再次躁动。

    两个同学被指派一个从左发,一个从右发。

    从右边开始发放礼物的徐知然速度明显快很多,阮笑笑中排偏左的座位反而收到他发来的礼物。

    大多数同学都想知道谁是那个收到郑有余礼物的天选之子,催着身旁的同学赶快拆包装纸。

    阮笑笑被盛时瑶催促,将深色礼品纸一层层拆开。

    然后她就看见了这样一本名叫《哥德尔》的书。黑色封面,金色书纹,热缩膜完好无整,看起来像是一本全新的书籍。

    “我看了一圈。”

    有同学凑过来,“感觉阮笑笑的这本书最像老郑的礼物。”

    “我也觉得,这书一看就挺高深,咱们班上没有看这种书的人吧?”有人附和。

    “笑笑,天选之子!”盛时瑶也很赞同,顿了下,改了个字,“不,天选之女!”

    发完礼物的徐知然走过来,“有没有可能,错错没有准备礼物?”

    盛时瑶:“那还能是谁补缺的那份礼物?”

    徐知然觑了下阮笑笑沉默的神情,“就不能是……”

    “我知道是谁,不是郑老师。”

    阮笑笑在这时开口,她看见礼物的第一眼就想到送礼的人是谁。

    徐知然明显松了口气,“本来就不可能是错错嘛,你们看讲台上压根没礼物。”

    其他同学也注意到这一点,朝讲台上的郑有余喊:“郑老师!您的礼物呢?是不是少了一份?”

    郑有余那张娃娃脸笑意盈盈,“没有,你们毕业时的仪式我早想好了,有一份礼物是程朝昀高二的时候准备的。”

    讲台下一片哀嚎,“可惜我的绝妙祝贺词居然没派上用场!”

    现在想起那天的乱象,阮笑笑仿佛还身处其中。

    预定的餐厅位于顶层落地窗边,窗外的雪景和灯光交相辉映,落在远方,模糊又遥远。

    想到当初的事,阮笑笑问:“你怎么知道当初那份礼物会送到我手里?”

    那本书的塑料膜未拆,也没有贺卡,阮笑笑当时错认程朝昀为小程,只觉得收到那份礼物是意外。

    而那天她时隔多年打开那本书,看到里面的信,才确定书本来就是要送给她的。

    “我当时因为小程的原因,一直对你有迁怒。”

    阮笑笑手指动了动,先进行解释,“如果当初我没一气之下扔掉那本书,早一点打开它,或许现在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往事在回忆下,总会诞生很多含着如果的假设。

    如果她在第一次遇见程朝昀时就问清楚:“你有笔友吗?”

    如果她看见他在学校外的邮筒投信时多问一句:“你写信吗?”

    如果没有加深误会,那封试探的信她没有交给程朝昀,而是投递给邮筒。

    如果小程那三封没看见的信在十年前就被她打开。

    “阮笑笑,没有如果。”

    餐厅里的有悠扬的小提琴声,程朝昀的声音在音乐声下像是闪过冷光的刀刃,一把劈开混沌过往。

    阮笑笑抬眸望向他。

    这会儿的程朝昀姿态偏松散,外套被他脱下,袖口挽了一道,露出一截冷白骨感的腕。顶上的吊灯落下昏晦的光,他眉眼深邃,很轻地牵了牵唇角。

    “现在也不晚。”

    “而且,”他说,“某些时候的巧合,其实也掺杂着刻意。”

    阮笑笑怔愣,“什么?”

    “就比如你问我,为什么随机的毕业礼物,我却笃定我的礼物会送到你手中。”

    程朝昀说,“因为我拜托了徐知然。”

    “还有你之前说,看见我在学校外的邮筒投过信。”

    “你大概已经有理由说服这种巧合。”

    阮笑笑:“你帮别人送的信?”

    不是自己写的信,那只能是帮别人送信。

    “是这样。”程朝昀垂了垂眼,“但是,你知道的,我不是什么喜欢助人为乐的人。”

    “……所以你那天为什么送信?”

    阮笑笑沉默了会儿,她那时不算确定程朝昀和小程是一个人,因为那封信投递后,她没有收到任何信。

    直到后来她得知魏逸会去保安亭翻别人的信,导致一些信件丢失,她才压下怀疑,结合后来的种种巧合认错了两人。

    “为什么那天会送信。”

    程朝昀顿重复了一声她说的话,顿了下,“因为,心血来潮。”

    其实是因为一些难以宣之于口的私心。

    那天的信由程朝昀的继母沈阿姨所写,她资助了一名学生,偶尔会写信过去。

    程朝昀每月例行回家,有时离开前看见信,会顺带揽上送信的活。

    原本只是偶然帮个忙,他和父亲不对付,但却不会拂了沈阿姨想缓和关系的好意。

    直到他听盛时瑶说,他的小后桌买了信纸,有一个笔友,两人会通信。

    于是某天又一次送信时,他刻意选在了阮笑笑值日清扫清洁区那天,让她“偶然”发现自己的行为。

    那大概是年少的程朝昀少有的一次幼稚行为,只想借此朦胧表示,他们有某些共同点。

    原本想坦白这些。

    但又突然不太能说出口。

    因为这样可能还要解释,为什么他要刻意伪装出这么一个共同点。

    为什么。

    问题有答案,但他却惧怕回答后对方的反应。

    程朝昀掀眸看她的眼,很亮的眼。

    他兀自笑了声,继续说,“最后,还有那封你让我帮忙转交给小程的信,我没有送出去,应该还给你,但是……我忘了。”

    “所以,阮笑笑,你看,”他总结,“你很多的巧合,也有我的阴差阳错刻意促使而成。”

    阮笑笑默默听完,除了徐知然这件事,另外两件其实称不上刻意。

    程朝昀的语气反而更像安慰她。

    她做出一个轻松的表情,缓和气氛,“相比于你说的事情,你的结论其实更刻意。”

    “或许事情更刻意,只是因为私心太重,没办法说出口。”

    程朝昀搭在桌上的长指连着手腕微微转动,眸光落向她,“就比如刚才,我会怕你问我,既然不乐于助人,那会为什么帮你找人。”

    侍应生推来餐车上菜,阮笑笑张了张嘴,又闭上。

    桌上一时安静,上菜的侍应生明显感觉到这一点,手脚利落地上完菜,又快速介绍了某道菜的特色与吃法,面上端着无懈可击的笑:“祝两位用餐愉快。”

    “程朝昀。”

    等人走远,阮笑笑才说话,“我之前就说过,这事是我认错人在先。”

    她对上他的视线坦坦荡荡,开诚布公:“我确实心里有怪过你为什么没送信却不告诉我一声,但这没道理。”

    “不,有道理。”程朝昀说。

    “没道理的。”

    阮笑笑摇头,她把他的私心认为是没送信的愧疚,“因为我的本意就不是让你送信,而是试探,你不用抱着这样的愧疚。”

    窗外又开始下起了雪,细细碎碎,小小的一点白,慢慢悠悠地往下落。

    “况且。”

    她看向他,很轻地笑了一声,“再怎么私心,我也觉得你不会是太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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