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程朝昀。
暗恋。
谁。
阮笑笑盯着屏幕上于星静发来的问句，确定对方主宾语的位置没有弄错。
中午的时候于星静也发过这样类似的话，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啤酒肚”、“地中海”等未来预言式诋毁。
那会儿她还没觉得什么，但现在看于星静好奇、诚恳又认真的八卦问询，心中突兀升起一种时空割裂感。
她一会儿想起程朝昀高二时对其他同学的不假辞色，一会儿又想起教室窗外走廊边怀春女同学们的窃窃私语。
最后落入脑海的意识便是一句自然而然的、难以置信的——
“怎么可能？”
走廊外学生们的谈话声与近处办公室里学生与老师探讨题目的声音逐渐交错混合。
阮笑笑恍惚想起一件事。
应该是高二下学期。
阮笑笑因为信件的事情已经不再向程朝昀请教问题。
那时她和程朝昀机缘巧合下仍是前后桌的关系，但关系冷淡如陌生人，几乎没怎么交流。
偶尔的交流大概是，程朝昀在从前往后传递试卷时说：“阮同学，试卷。”
然后阮笑笑伸手接过来，抽取一张，往后继续传递试卷。
大多数时候，是阮笑笑拿着错题从他的课桌旁经过，匆匆去办公室向老师请教问题。
她总会刻意避开与程朝昀的接触。
只有一次不一样。
那天她如往常般去找老师，刚迈出教室，被一个女生拉住。
“同学你好，能帮我叫一下你们班的程朝昀吗？”
一个漂亮的长卷发女生，高高的马尾上别着黑色蝴蝶结发夹，另一只手捏着封粉嫩的信封。
程朝昀当时正趴在桌上睡觉。
门口的动静不大不小，但足以班里的同学听清。
此起彼伏的八卦闲话，胆子大没脸没皮的同学还吹了个口哨。
徐知然直接喊人：“程朝昀，有学妹叫你！”
漂亮女生松开阮笑笑的手，脸微红，表情紧张而羞涩。
阮笑笑没说什么，准备去办公室，听到身后程朝昀有些懒洋洋的声音。
是对徐知然说的：“你这么闲，多吃点喜之郎做套试卷吧。”
教室里传来爆笑声。
徐知然委屈巴巴：“我还不是看你可怜的小后桌被人拉着了吗！”
毕竟是提及了她，阮笑笑在门口的步子一顿，回头往教室里望了一眼。
程朝昀正好也看向这边。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不过一秒。
阮笑笑甚至没看清那双微掀的桃花眼里是什么神色。
她移开目光前往办公室，听见教室里的起哄声，像是程朝昀正在朝教室外走。
午后的阳光灼烫又热烈，阮笑笑的影子倒映在身后，最后寸寸消失于廊道拐角的阴影下。
那是很明显的一场告白，阮笑笑本该不知道后续。
但很巧合的是，在她向吴跃梅请教完问题时，郑有余突然走进了办公室。
“这群小兔崽子！”
郑有余有着一张和蔼的圆脸，即使是生气表情也没那么严肃，不过他气势够足，靠着嗓门也能震慑住人。
办公室里的老师乐呵呵问：“有余呀，怎么了啊？”
门后又进来一位年轻女老师调笑：“青春啊青春，他班上那位帅哥学霸被告白，班上起哄被他抓住了。”
郑有余仍皱着可爱的圆脸，“一群人不好好学习，整体瞎起哄，亏的是人程朝昀够沉稳。”
“你班上学生还叫不好好学习？那我班上算什么啊？”另一个班主任没脸看。
也有老师好奇：“你班上那小帅哥怎么沉稳？”
女老师接过话：“人学霸说，在学校里要好好学习，不要早恋。你看这觉悟多高？”
就是拒绝了告白的意思。
但程朝昀的原话其实没这么直白的觉悟。
后来阮笑笑回到教室，盛时瑶给她八卦了这事，将程朝昀的原话几乎一字不差模仿了出来。
——“现在是下午，阳光灼热气温过高，我建议你回到教室做套试卷冷静一下。”
那时候盛时瑶就有明显的表演天赋，语气里那种平稳的调子几乎和程朝昀不差分毫。
模仿完还有点怜惜学妹：“可怜的漂亮学妹，信还没送出去，一句话就说了个你好，然后就被程朝昀冷漠打断，建议她回去学习。”
说这话的时候，程朝昀本尊就在前面坐着，阮笑笑不敢说坏话，只小声道：“确实要好好学习。”
不知道前面的程朝昀是不是听到了，她听到了一声低沉而轻淡的笑。
盛时瑶被噎了下：“不愧是你这个学习脑。”
这事之后，再也没有同学去找程朝昀告白，只是有人经过教室外的走廊，眼神会偷偷往里瞧，发出“就是那个啊？”、“不愧是学霸”、“颜值好高”等等感慨。
所以，与其说程朝昀暗恋谁，还不如说谁暗恋程朝昀。
于星静的问题阮笑笑没法回答，只撑起作为姐姐的长者形象，回：【你纠结半天，就是来问这个无中生有的八卦的？】
另一边，李晴汀解答完学生请教的问题，拎起包叫人：“笑笑，走了？”
阮笑笑没再理会表妹的“求知欲”，点头和她一起回家。
两人坐的公交，前面一个女孩子正打电话：“今年我不回家，每次回家不都是被你们催相亲，我现在哪有时间谈恋爱？是是是，你们那个时候都已经生孩子了，那你们那会儿是几几年，现在是几几年？”
听着听着，李晴汀叹了口气。
阮笑笑问：“怎么了？”
李晴汀：“我分手的事还没跟父母说。”
成年人的世界有时候不大需要无意义的安慰，李晴汀这会儿只是需要一个听众。
阮笑笑默默听她继续说。
“其实分手是我提的。我们两个人大学毕业后异地五年了，他在他家那边打拼，我在我家这边打拼，说是去对方的城市，但其实谁都不想让步。”
“感觉今年我也得被父母安排相亲了。”
李晴汀说完笑了下，“阮老师倒是不用怕。”
阮笑笑想了会儿，“我也不是没被催过。”
于涣华早些时候也问过谈恋爱这事，但她作为一个单身母亲，对催相亲结婚这事并不热衷，觉得自己一个人能过好就行。
倒是于星静的爸妈，也就是阮笑笑的舅舅和舅母会在新年团聚时不着痕迹地问一问，偶尔安排相亲，阮笑笑也会配合。
李晴汀感叹：“放假啊，新年啊，相亲啊，果然所有人逃不过。”
等到站下车，两人同行一段路，正要分道扬镳，李晴汀突然抓住阮笑笑的手臂。
阮笑笑疑惑看她，准备顺着对方视线看过去，听到李晴汀道：“别别别，你不用转头，就往你家那边走。”
她动作带着点局促和遮掩，整个人都恨不得被阮笑笑半边身子挡住，像是想要避开什么人。
阮笑笑听她的话迈步，小声问：“你看见谁了，这么害怕？”
李晴汀支支吾吾：“……前男友。”
阮笑笑步伐一滞，想偏头去看又忍住了，“我这算不算挡人姻缘？”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李晴汀拽着她继续走，“没姻缘，分手两个月了都。”
阮笑笑：“那你怕什么？”
李晴汀：“……我提的分手，这不是怕被纠缠吗？”
阮笑笑盯着她看了会儿，没揭穿她。
但这边的动静还是被李晴汀前男友发现了。
男人跑过来，很端正的长相，看着李晴汀道，“晴汀，我们两个人谈谈，可以吗？”
阮笑笑不想掺和，但手臂被李晴汀强硬的掣肘住，一副“阮菩萨你得陪着我”的架势。
阮笑笑：“……”
李晴汀的男朋友名叫白毅成，他开了车来，带两人到了一家名叫“百味”的海鲜馆。
百味装修精致，中式山水画的风格，外面的餐桌间有木质隔断，包厢的房门也是木色门框，顶部灯光暖黄，很适合小情侣。
三人被服务员引导入座，阮笑笑一路走来，不是夫妻带小孩的聚餐就是小情侣的甜蜜约会，这会儿觉得自己比头顶的小吊灯还要发亮。
白毅成有心照顾李晴汀的朋友，点了几道菜后便询问阮笑笑。
“阮小姐还有需要的吗？”
李晴汀对前男友毫不心软，“笑笑你随便点，不用客气。”
三个人吃不了多少，阮笑笑只加了一道海参粥。
等上菜期间，阮笑笑借口去了厕所，给这两位明显藕断丝连的前情侣独立空间。
她在卫生间消磨了会儿时间，和盛时瑶感叹：【爱情真是令人搞不明白】
【盛时瑶：？？？】
【盛时瑶：你什么时候搞爱情了？】
【笑笑：我有一个同事……】
【笑笑：请注意，不是我有一个的朋友的翻版】
【盛时瑶：哦，那你说。】
她简单讲了下，又道：【我看人家车牌号都是外市的，估计是上高速连夜开过来的。】
【盛时瑶：……】
【笑笑：？】
【盛时瑶：想不到啊，你这个母单居然还挺懂。】
阮笑笑觉得自己被嘲讽了。
【笑笑：你知道我是老师吧。】
【笑笑：我可是处理过早恋问题的人。】
那会儿阮笑笑还是实习老师，和早恋的学生谈心，成功让那两人先专心学习。
虽然后来毕业他们两个还是在一起了，但最后他们高考成绩都不错，也算是阮笑笑早期当老师时获得的成就感之一。
【盛时瑶：？？？】
【笑笑：？】
【盛时瑶：哦，看错了。】
【盛时瑶：我还以为你说你早恋过。】
阮笑笑回了个六个点给她，眼看时间耗得差不多了，决定前往餐桌。
那边盛时瑶似乎也有结束聊天的意思，敷衍的夸了几句阮老师真棒。
阮笑笑闺蜜互吹后，把手机放在一边，在洗手池洗了个手。
再次望过去，发现盛时瑶又发了条消息。
【盛时瑶：说起来，你知道高中那会儿有人暗恋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