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许礼道站在店门口瞧着这倾盆大雨,谢绝了店家拿来的伞,转身就这么向雨中走去,向家走去。

    不同于之前淅沥而落的春雨,夏季大雨倾盆,总是来的急、来的猛,伴随大雨落下的还有电闪雷鸣,街上行人忙不急的找躲雨落脚之地,倒显得许礼道的特殊。

    形形色色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也没在意,只如同行尸走肉般往前走。

    “这不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卿许大人吗?”

    “大理寺断案公正严明,是我朝之幸。”

    “听说我娘家的表弟说许大人是从江北域调来的,是铁面无私的大老爷,我那娘家的表弟是江北域的,说现在那里这么好的发展都离不开许大人。”

    “许大人这样的好人,在这么大的雨中为何不打伞,二牛,快去,快把我的伞给许大人。”

    “对对对,许大人这样的好官,可不能这样淋雨。”

    “哒哒。”趟着水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

    下一刻,头顶的雨停了,不,是被人用伞遮挡住了,许礼道顺势望去,一个皮肤黝黑、身穿短布衣衫、看起来面容老实的农家汉子将伞伸着手将伞举过他头顶,为他遮挡住这天地间的倾盆大雨。

    见他看过来,那农家汉子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有些憨厚的冲他笑了笑,说:“许大人,俺之前在江北域见过您,您是咱江北域的好官。”一边说着,还一边用空的那只手给他树了个大拇指。

    其实那模样有些滑稽,但却看的许礼道眼热。

    “您现在来洛城了,您是有大前途的人,俺能为您这样的好官送伞,是俺的福气。”说完之后将伞硬塞进许礼道手中,不等他拒绝,转身向边上跑去,一边跑,嘴里还在说着:“像您这样的好人,可不能伤了风寒。”片刻后,就在人群中寻不到他了。

    片刻后,有些低哑的声音响起:“多谢。”

    许礼道看着手中拿着的伞,很普通的油纸伞,普通到,只在他当年还是寒门学子时才用的伞,在做官之后,就算他不奢靡,但终究是不一样的。

    就是这样一把普通的伞,甚至伞柄握在手中都能感觉到其中的岁月感,伞面有些泛黄,但整把伞却依旧被保存的很好,在洛城的街头、在这倾盆大雨之中却为他尽力遮挡。

    身上刚才就已经被打湿,头发上的雨珠,顺着滑落下来,但他丝毫没有在意,他就这般撑着伞走着。

    雨还在落下,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

    “哎哎,快看,那不是许…”

    “谁啊?”

    “你才回来你不知道,就是把女儿要嫁给清郡王的那个。”

    “清郡王?!”

    “可不是呢,听说啊 ,才从外地调来,就要将女儿嫁了过去。”

    “哎,可还不止呢!”

    “短短时间内,这官职就连升两级,现在人家可是大理寺的一把手。”

    “嚯……”

    “不仅和长公主结了亲家,就连那户部的左大人和方小侯爷都和他交好,我上次可看见了,他们在一起喝酒呢。”

    “我可还听说,他和那霍大人,还没结亲之前,就称兄道弟的。”

    “这心思、这手段……”

    明明是在这倾盆大雨中,雨滴落下的声音响的几乎震痛耳膜,但这些声音却还是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声声入耳、声声入耳。

    但许礼道也只是听着,并没有回头看,仍是那般走着,从远处看去,背仍是挺直,像之前一样,只是手僵硬的撑着伞,仿佛像是在撑着他的最后一根脊梁。

    正走着,他视野里,在前方的路上,一个孩童重重的摔倒在地,因大雨而有些积雨的街面,被溅起一道四起的水花。

    下一刻,幼童的哭声在这雨中响起。

    但大雨滂沱,路过的行人脚步匆匆,淌起阵阵水声,这哭声就这样被淹没在这嘈杂之中。

    许礼道撑着伞朝那幼童走去,幼童的哭泣还没有停止,许礼道将伞举在他头顶,弯下腰,伸出手想为他擦去脸上的泪,抬手却见自己衣裳早已湿透,只能将手停在空半空中,有些干巴巴的说了句:“别再哭了。”

    孩童哪里懂这些,向周围望去,没见到熟悉的人,张口哭喊:“娘亲,我要娘亲。”

    听着他这样的哭喊,周围的人都头来好奇的目光,但那目光也不过是匆匆而过,没人为他驻足停留。

    在此刻遇到这样的事情,许礼道有些无措,在他伸手想将孩童抱起来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女子略带慌张和哽咽的声音:“小宝、小宝,你在哪里?”

    隔着雨幕,声音有些朦胧,但却还是传了过来。

    不止是他听到了,那孩童也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一入耳,孩童的哭泣立刻止住了,伸出湿漉漉的小手,在脸上擦了擦,最后笑了起来,“娘亲,是娘亲。”一边说着还一边伸出手极力挥动。

    身后的脚步声近了,眼前孩童脸上的表情做不得假,许礼道将手中的伞轻轻放在在孩童怀中,低声道:“去吧,去找你娘亲。”随后起身继续往前走,始终没再回头,

    他听到身后母子相认的声音,也听到那女子让孩童说谢谢,更听到女子教导孩童,长大之后也要学他做个好人,其余的,他听不清了。

    他就这般走着,只是刚才已经弯下去的腰却怎么都挺不直了。

    一场突如起来的大雨,使得沿街很多铺子都不得不关上一扇门,以此来挡雨,更别提那些只能搭在街边,仅一棚遮挡的摊子上,凌乱的摆着东西,可见这雨势来的有多急。

    许礼道就这样淋着雨走,走过刚才的人声鼎沸、走过寂寥空旷的街道,走过积水的街道。渐渐地,耳边再没有刚才的声音,好的、坏的,都没有了,有的只是雨滴敲打在地面的声音。

    他走进长街。

    远处再次传来其他的声音,这一次即使隔着雨幕,他也听的很清楚,“爹爹。”

    是令仪,许礼道在心中想着,他抬起头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但雨有些大,有些雨水灌进眼里,刺的有些疼了,以至于他不得不半眯起眼睛望去。

    只见许府就在眼前,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都走到家门口了。

    而此刻许令仪和霍韫知正站在门口,瞧着那二人的模样,像是刚从外面回来似的,霍韫知一手撑伞,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东西。

    在这大雨之中,明明他们二人的伞不算小,但霍韫知却还是尽可能的将伞面朝着许令仪倾斜,这使得自己大半边身子都被打湿,可他却是浑不在意的模样,只低着头和许令仪说这话。

    即使是他隔着这雨幕,也能看出来霍韫知眼里全是许令仪。

    许令仪看着他还淋在雨中,不由得有些着急。

    刚才那声就是许令仪和霍韫知作别时,正准备转身向府内走去,就看到一人就这么淋着雨走来,即使看着那身影在这雨中有些佝偻,背也不似以往那样挺直,但是这样的身影许令仪看了将近二十年,只需要一眼,一声“爹爹”就喊了出去。

    在听到许令仪喊了之后,霍韫知才抬头看向来人,在看到他没有打伞的时候,他伸手拉住想要跑过去的,神色焦急的许令仪,说:“我先送你上去,我去接伯父,你别淋雨,易伤寒,我去。”

    他的手紧紧拉住许令仪,说出来的话也是,连一丝反驳的机会都不留给许令仪,无法,许令仪答应了,于是二人快步走上台阶,门房处站在檐下躲雨的侍从这才看见几人,忙不慌的去拿伞。

    霍韫知将手中的东西塞给许令仪之后,拿着伞快步朝许礼道跑去。

    许礼道隔着雨帘看着一切,他看到霍韫知先是温柔的对许令仪说了什么,将她送到檐下之后,又撑着伞朝他跑来,街道积水,泥泞溅在他华贵的衣裳之上,可他却丝毫没有在意。

    隔着还有一段距离,许礼道听到霍韫知叫了他一声:“许伯父。”

    看着穿过雨幕跑来的人,一时间,两道身影交叠,他有些恍惚。

    还没等他回答,霍韫知跑近了,将伞举在他上方。

    雨,又停住了。

    这次是霍韫知为他挡住的。

    “许伯父,您怎也不打把伞,淋了雨伤寒,许夫人和令仪可不知道要多担心。”见他浑身湿透,看这样子是淋了许久的雨,想来也是浑身湿冷得很,于是霍韫知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用没被雨淋湿的袖袍揽过许礼道的肩膀,试图带去一丝温暖,驱散寒意。

    而后带着许礼道快步向府内走去。

    许礼道就这么顺着霍韫知的力道走,感受到肩膀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抬头看了眼都已经高过他的少年,此刻像之前他为许令仪打伞那样,将伞面尽可能的往自己这边倾斜,尽可能的不再让他淋到一丝雨,而自己另一半肩膀却是湿了个彻底。

    少年赤子之心。

    许礼道:“多谢郡王殿下了。”随后便没再多说什么,只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霍韫知:“许伯父客气了,您是令仪的父亲,也是我长辈,这是应该的。”

    这时候府中侍从也取了伞来,许夫人也得到了消息,匆匆跑来,恰好霍韫知和许礼道也躲进了屋檐。

    许夫人和许令仪一见许礼道浑身湿透的模样,顿时有些急了,连忙吩咐侍从下去备热水和姜汤。

    站在一旁的霍韫知见状,说:“既然已经将令仪送回来了,我就先告辞了。”

    说话间,大雨还在继续下,打在屋檐瓦片上,响的彻底。

    许令仪瞧着着雨,有看了看霍韫知已经湿透的半边肩膀,咬了咬下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许夫人神色也有些犹豫。

    许令仪:“这雨这么大了,你先前还说淋雨伤寒不好,你留下来喝完热姜汤吧。”

    霍韫知摇了摇头道:“无事,我……”

    只是还未等他说完,许礼道突然开口:“这雨势甚大,殿下若不嫌弃,便留下来换身干净衣裳喝碗热姜汤吧。”

    像是在附和许礼道一般,这时天空中传来一道响雷,本就是乌云密布的天,一道响雷夹杂着闪电,骤亮,像是要划破这天一样。

    霍韫知:“那便打扰了。”

    许礼道:“何来打扰一说,殿下已经和小女下了定,之后便是一家人了。”

    “对,快进去,别在外面站着了,当心着凉。”许夫人连声说道。

    一行人进了屋子,屋外雷雨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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