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原本还在独自烦恼的霍韫知,在听到这话之后,之前一直盘踞在心头的闷气一下子全都消散了,将手中的鱼翻了个面,撒上调料后,接过她手中的碗,一饮而尽。

    夏季的夜晚闷热,更何况还是在火炉边上待了这么许久,霍韫知也确实有些热了,此刻一碗凉汤下肚,热意顿时散了。

    喝完之后,霍韫知转身去看自己烤的鱼,许令仪也跟了上去,一旁的侍从很有眼力见儿的上前一步接过他手中的汤碗。

    二人走到炉子前,也听到旁边顾锦修和温雅的声音。

    “是这样吗?要不要翻个面了?”

    “不用,先这样烤着,这鱼皮要烤的焦一点才好吃。”

    “那会不会把里面的肉烤焦啊?”

    “不会,我在这里帮你看着。”

    “那…如果烤焦了,你也不准嫌弃。”

    “不嫌弃,你烤的我又怎会嫌弃呢。”

    “你惯会哄我。”

    “小雅……”

    顾锦修喊了句温雅之后,后面的话声音压的有些低,许令仪侧首望去,他正弯着腰,低着头对温雅说些什么,那神色在炉火的映衬下和他往日里有些不羁完全不相同,像是褪去了所有面具,将自己所有真实的温柔全都给了他面前的女子。

    再之后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温雅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臂,但他却丝毫不恼,也只是笑笑。

    炉子中的炭火“噼里啪啦”作响,拉回了许令仪的思绪,她看向霍韫知,霍韫知正站在炉子前,神色专注的烤着鱼,现在他手中两条鱼和其他的不太一样。

    被放在旁边的两条鱼上很明显的被撒上了一些辣椒,在许令仪看来都觉得不太能吃得下,而霍韫知手上的这两条鱼却没有一点辣椒,只用酱料炙烤。

    江北域不太能吃辣,多以清淡食物为主,许令仪也是如此,说起这酱料还是二人之前从江北域带回来的,舅舅和舅母知道她喜欢吃,于是出发前就给她准备了许多,霍韫知也很感兴趣,去不想这次出来居然也带了些。

    刷上酱料的烤鱼香味慢慢溢了出来,霍韫知抬头见许令仪看着他,想了想,拿起一旁放着的刀,从鱼腹的位置挑了一块出来,单独放在一旁烤,不多时,那单独的一块儿就烤好了,霍韫知把它放在盘子里,抬手递给了许令仪。

    许令仪看着眼前的鱼腹有些微怔。

    见她愣住了,霍韫知开口:“你先尝尝这味道如何。”多的话便没有再说,许令仪很快反应过来,将盘子接了过来,慢慢吃着。

    只一片鱼腹,不大,调上酱料之后,酱香味和鱼的鲜味得到了综合,在舌尖迸发出美味,许令仪吃的有些慢,明明该是烤鱼的味道,但不知为何,她却从中吃出了一丝甜味,不浓烈,但却丝丝入扣,一直甜到了心底。

    炉子中的炭火很旺,不一会儿所有的东西就都烤熟了,侍从上来清理炉子和摆盘,而许令仪他们则是移到了凉亭的椅子上等着。

    刚挂上的灯笼,此刻照的正亮,风一吹,有些摇晃,但在这湖边夏日,却更添了丝静谧。

    四人围坐在石桌边,桌上摆着霍韫知和顾锦修刚烤好的食物,又再添上了一壶清酒,清酒的酒味极淡,不醉人,饶是不怎么喝酒的许令仪,也会喝上两杯。

    夜彻底暗了下来,点点繁星开始闪烁,一弯玄月也露出了身姿,几人喝着酒,吃着东西,谈到兴起处,笑声隔得很远都能听到。

    亭外月明星稀,亭内一片融洽。

    他们天南地北的,什么都聊,聊霍韫知和许令仪以后想去的地方,聊顾锦修和温雅就在这洛城守着,等二人回来的时候为二人接风;也聊再过顾锦修和温雅再过几月就要成婚了,说的温雅脸上的红晕一直都没退下来过……

    他们什么都谈,唯独不谈论和朝堂上有关的任何事情,此刻的他们没有过多的身份约束,他们只是他们。

    烛火摇曳,壶中的酒已然见底,几人便也说散去。

    霍韫知陪着许令仪走,夏夜的天变幻莫测,刚才还是明月高悬,繁星闪烁的,此刻却是被乌云遮住,只留下一些朦胧的光晕,即使提着灯笼照明,但路还是有些暗。

    于是霍韫知伸手将许令仪的手牵住,拉着她走。

    许令仪抬头看了看天,不知为何情绪有些低落,就没再说话。

    霍韫知像是感受到了她去情绪一样,但一时之间也猜不出来,便小心翼翼的开口:“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能说给我听听吗?”

    许令仪没想到霍韫知这么敏锐,竟是直接感觉了出来,但听到他问自己的话时,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本就是莫名的情绪,现在却还要人来哄,她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眉心紧促,有些懊恼。

    她没说,霍韫知也不催,只是握着她的那只手紧了几分,随后轻轻晃了晃,刻意压低的声音带了几分温柔,说:“没事,我在的。”

    听到这话,许令仪不知道他到底想了些什么,犹豫了片刻,还是张嘴道:“我没事,只是刚才聊的欢乐,天空中繁星闪速的,此刻静了下来,连星星都被乌云掩住,一直时间觉得有几分失落罢了。”

    霍韫知还以为她是在为什么烦心,却不想是因为这个,抬头看了眼天空,乌云还是没有要散开的迹象,他抬头看了看远处河边的芦苇丛,脑子里顿时有了一个想法。

    随后转头看着许令仪说:“跟我来。”

    许令仪点点头,霍韫知牵着她就往庄子外走去。

    夜深了,周围都有些安静,只能听到边上的草丛里不知名的虫鸣,不吵,倒是为现在安静的氛围注入了一些趣味。

    二人就这样安静地走着,享受现在独属于他们的时刻,谁都没有再开口打破这样的平静,霍韫知让许令仪跟着他走,许令仪不问去哪里,也不问何时到,只跟在他身后,和他双手交握,不论去到哪里。

    时间在静谧中流淌,走近了芦苇丛,随风一吹,便唰唰作响,许令仪闻声抬头看去,却见在茂密的芦苇丛中,闪烁着颗颗荧光。

    “是萤火虫。”她有些欣喜的转头看向霍韫知。

    “对。”

    “你说天空中的星星都被乌云遮盖住了,我就想到了他们,也勉强能算作是星星吧。”

    说完这话,霍韫知弯下腰,低着头看向许令仪,眼中的温柔都快要溢出来了,合着晚风变得有些低哑的声音,说:“别再不开心了。”

    他在哄她。

    风一吹,许令仪耳鬓边的碎发顺着风的方向扬了起来,发丝有些肆意,霍韫知伸手抚过碎发,将其轻轻别在她耳后。

    温热的触感自脸颊和耳后传来,也带热了许令仪,四下静谧,周围是漫天飞舞的萤火虫为他们作景,耳畔是男子有些灼热的呼吸,一时间,许令仪有些不知所措。

    二人就在这四下无人的夜里看着对方,霍韫知手中的灯笼受风的影响,轻晃了几下,带着内里的烛火摇曳,落在地上的影子,朦胧的有些看不清楚轮廓。

    霍韫知和许令仪就这样看着对方,彼此的身影倒映在瞳孔中,眼底清晰可见的只有唯一,灼热的气息近在咫尺,好似连呼吸都轻了几分,耳边传来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在这静谧的夜里,响的人心恍动。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只有一瞬,芦苇丛中再次传来几声虫鸣,惊碎了这一刻的朦胧。

    许令仪有些不自在的伸手勾了勾头发,却又想起刚才霍韫知也是这般帮她的,又有些局促的将手放下,双手垂落在身前,将手帕搅了搅。

    被这虫鸣声一扰,霍韫知这下也多了几分不自在,恰好此时一只萤火虫自他们面前飞过,看着它,霍韫知的眼睛都亮了几分。

    他将手中的灯笼递给许令仪,而后说:“看我为你捉‘星星’“,说着就往芦苇丛深处走去,那里的萤火虫密密麻麻的,照亮了一片。

    许令仪提着灯笼有些担心的看着他,说:“里面暗,你别…”眼瞧着霍韫知又往里走了几步,她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芦苇在风中摇曳,霍韫知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回头望去,许令仪一手提灯笼,一手提着裙摆,向他走来,好些个萤火虫萦绕在她身边,在她身边翩翩起舞。

    他停下脚步等她,走近了,许令仪看了看身边的萤火虫,又看了看霍韫知,说:“你别走太远了,天黑了,我有些怕。”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语气都轻了几分。

    没将话说的太明白,到底是担心他,还是她也怕。

    但他们都懂。

    霍韫知应了,说:“那就在这里,你等我一会儿就好。”

    “好。”

    因为是才想起带许令仪来捉萤火虫的,二人都没什么准备,但好在夏日里穿的衣裳面料没有冬日那般厚重,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东西来装着萤火虫。

    霍韫知就将衣裳下摆处撕了一截下来,用来装捉住的萤火虫。

    这里的萤火虫虽然不如前面深处的多,但却也不少,没几下功夫,就捉够了。

    霍韫知像来时那样,牵着许令仪一步步向她住的院子走去。

    等二人回到庄子上,顾锦修和温雅已经回各自的院子歇下了。

    停在许许令仪院子口,霍韫知就没再往内走了,只是看了看手中的萤火虫,就让侍从去找了盏去了芯灯笼和一些透气的薄纱。

    院子外有供人休息的桌椅,许令仪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又起了一阵风,身院落中的树被吹的作响,但却分毫没有搅扰到他们。

    许令仪看着他用薄纱将灯笼底部封了个口。再将刚才捉的萤火虫全都放进去,最后在上面也用薄纱盖住。

    一时间,萤火虫的灯笼内飞舞,星星点点的,像极了许令仪刚才遗憾没见着的星星。

    霍韫知将这灯笼拿起来递给许令仪,说:“给你的‘星星’,将它挂在窗外,就算是被乌云遮住了,你也有属于你的‘星星’”。

    从霍韫知提出来要带她去捉“星星”,再到看他捉萤火虫时,许令仪也就大概猜到了他想做什么,但真的看到时,眼中的欣喜和惊讶却还是有的,她抬手接下接下,又看了看极暗的天色,说:“那你也早些回去歇着,你今日也累了。”

    “嗯,我看你进去后,我再走。”

    像之前很多次那样。

    想让霍韫知早点回去歇着,许令仪也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后往院子内走去。

    走到转角处时,她回头看了眼,霍韫知还站在原地看着她,她抬手冲着霍韫知挥了挥后就走了进去。

    沐浴洗漱完之后,许令仪躺在卧房内,夏夜闷热,窗户打开,也能吹进一丝凉风,院子周围早就被侍从做了驱虫处理,此时倒也不担心其他的。

    顺着打开的窗户望去,乌云依旧将整片天空遮挡着,看不见一丝光亮,但好在…她看了看挂在窗边的灯笼,里面的萤火虫闪烁,也算是她的“星星”。

    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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