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三

    这两日父母忌日,兰月盈到城外寺里抄经念佛了几天,却不想太尉府里居然发生了这样的翻天覆地的大事。

    现在兰月盈只是盼着刚刚是听错,见着顾大娘丈夫,便上前问:“您刚才说,杨太尉……满门下狱,可是真?”

    顾大娘见她神色惊慌,浑身颤抖,这才问起身份:“莫非你是杨家姑娘……”

    兰月盈也从他们变化的神色中得出答案,当即眼泪簌簌,哽咽道:“……先母是杨太尉之姊。祖母见我怙恃俱失,三年前接我入府。”

    兰月盈悲伤至极,猛然得知杨家上下皆被下狱,一时之间,浑身颤抖如风吹秋叶,失了主心骨,看着就要倒下去。

    顾大娘手急眼快,将人扶住,扶到屋内坐下,又好心劝了几句。

    无非是说,先冷静下来,别伤到了身子。此外,她也不能再说点什么,无论是谁,猛然间听到满门下狱的消息,都会接受不了。

    兰月盈想到祖母又是高龄不知身体是否受得住,哭湿了张帕子,才渐渐冷静下来。

    “姑娘莫要再哭了,且等明日,我再让外子去城内打听消息。你暂且先住在这儿,进了城,说不定也要被人捉去。”顾大娘见她情绪渐渐平稳,跟着出主意。

    红玉也是眼眶红红地瞧着她,兰月盈这才意识到,自己还不是孤身一人。红玉年纪比她还小,她还得振作起来。

    “是的,先打听清楚情况再做打算。”兰月盈道,又勉强扯出一个笑来:“万一圣上改了主意,说不定就放了杨家人。”

    即使兰月盈这样对红玉说,也是在劝自己,可到了夜里还是睡不着,一会儿脑子里是祖母待自己的温情,一会儿想到和杨家姑娘一同在花园里赏花的场面……

    一想到她们待她的种种,便忍不住要落下泪来,手帕是湿了又湿。她不敢哭出声,因为红玉就睡在她身旁,要是吵醒了红玉,又是两个人对着流泪。

    一直到三更,兰月盈猛然坐起,没吵醒红玉,去案上点了灯,看见有笔墨。

    第二日,兰月盈交给顾大娘一封信,对他们夫妻两深深一拜,道:“我来京都一直待在杨家后院,不曾结识什么达官贵人。祖母为我定下婚约,是林少卿之三子林徐之。说不定,林少卿愿意看在两家姻亲关系,愿意……”

    顾大娘听她说完,顿时手中的信犹如烫手山芋,与“丈夫”穆寒对视一眼。

    这是意料之外,顾大娘没想到她已经这样极力称赞自家大人,而且就在别院内,不知为何这兰姑娘竟然第一反应是给远在城内的未婚夫家送信求助。

    两人还是想尽力把事态往原定的方向去引。

    顾大娘道:“姑娘莫要伤了身体,这就让外子去城中送信。”

    说完,沉吟片刻,又好心提议:“姑娘我倒是有个法子。

    兰月盈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不远处的别院,顿时明白,让她去找谢瑾。

    “谢大人宅心仁厚,又是菩萨心肠。你若要打听详细,不如去寻了他,他是朝中大臣,对朝中情况定然最清楚不过。”

    若是谢瑾和她素不相识,她一定要去试试的,可并不是。

    “……我与谢大人素昧平生,他定不会告诉我一小女子朝中之事。”兰月盈摇了摇头,语气可惜。

    “这又如何?我们夫妻二人,当初也是与谢大人素昧平生。”顾大娘着急劝道,差点没有伪装好自己的声音。

    兰月盈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注意到顾大娘的异样,用一种异常固执的声音说:“他是朝臣,怎会妄议朝政?还是与一女子。”

    不知道是说服别人,还是说服自己。

    顾大娘也不敢再劝,怕露出马脚,只能催促“丈夫”道:“趁着天色还早,快去城内四处打听打听。”

    其实,兰月盈昨夜写信时,也想到了谢瑾,也假设过,若是给谢瑾写一封信会怎样?

    他会帮助我吗?还是会像以前那样?

    她接二两三将手帕不小心掉进他的花园内。去找时,谢瑾看都不看她一眼,冷冷地说一句:“近来天寒,姑娘还是不要站在窗边。”

    虽然没提手帕这事,但意思还是在指,别总是站在窗边偷看了。他是读书人,说话一直如此,就算是表达不满也十分含蓄。

    那现在呢?他会不会还是待她冷脸,冰冷地拒绝:“不得妄议朝政。”

    哦,不对,他现在是赫赫有名的重臣,可以直接不见她,任由下人对她说:“谢大人不在此处。”

    ——

    “大人,这是兰姑娘托在下送到林少卿府上的信。”

    谢瑾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顿时神色冷了下来,问道:“她还说了什么?”

    穆寒想起那时顾丽娘的眼神,顿时明白了为何她一副见到烫手山芋的表情,要复述的话也磕磕巴巴:“兰姑娘说,与大人……素昧平生……大人不会帮她。”

    咔嚓一声,谢瑾手里的毛笔断成了两节。

    “素昧平生。”谢瑾将断成两截的笔放在一旁,忍住怒火,拆开信封,看到里面“婚约”二字更是火上浇油。

    顿时说不出话来,恨不得与她当面对质,看看到底是不是素昧平生!

    谢瑾半晌才平复,强行把怒火按捺住,将信封叠好。

    “照她说的做。”

    待人走后,终究是按捺不住怒火,手边砚台也难逃一劫,砸到地面上滚了两圈,黑色浓墨溅得到处都是。

    她的字迹是规整娟秀的小楷,但规整的表象之下难掩转折处的锋芒,这普天之下也只有她这人这手能写出。就是这种字迹的“婚约”二字,最具杀伤力,如鲜红色的尖刺,直戳人心脏。听别人提及她的婚约,也从未这样让人难受。

    盯着黑色的墨点,谢瑾无声道,想不到三年之间,自己毫无长进,愈来愈走向失控边缘。

    ——

    “红玉,你去瞧顾大娘的夫君,是不是快要回来了?”兰月盈坐立难安,等了许久,也不见回来,外边又下起了雨。

    红玉眼眶红红,握住兰月盈的手,道:“姑娘,我才去路口看了的,并没人。”

    握住后,才察觉她受冰凉,竟还在颤抖。

    “莫要伤了身子。老夫人尊贵,就算是在那里,也不敢有人怠慢。”

    “可……”兰月盈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但她担心的不止这一件。谁知还会有什么变数,若是南方匪寇再有变化,难保圣上不会迁怒太尉,满门抄斩不过是一句话。

    更让她害怕的是这些,但她不能对红玉说。

    红玉自小在太尉府长大,对太尉府的荣耀听到大,只道是朝中变化无常,乐观道:“杨家几十年劳苦功高,盛宠不衰。这次受那不忠不义的叛徒牵连,圣上一时生气,待气消了便会撤了旨意。”

    兰月盈勉强一笑:“但愿如此。”

    要是当真到了最坏的地步,她一介弱女子,就只能认命么?

    “回来了!回来了!”忽听得顾大娘在外喊道。

    兰月盈出门,远远瞧见雨幕中,有个人影正在靠近,只是隔得远看不清。她不禁捏紧了帕子,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来人。

    那人浑身都湿透,面色惨白,嘴唇微动。缓缓道:“我将信送到林府,等了半天不见任何回应,待再问,那些仆从便要动手,说我是来找事的。”

    兰月盈瞧见他的神色,便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杨家出事,林家明哲保身,不愿多管闲事,也是常理,免得惹祸上身。到底是怎样的情况,竟不敢有人为太尉多说一句话。

    昨日已将眼泪流过,兰月盈现在反而异常镇定,想起太尉府上的其他人,问道:“那……可知杨府上下在狱中是何种境况?”

    “这……我并未打听到。”穆寒绞尽脑汁,想到自己“城内戒严,出入城门。”

    “姑娘——”红玉叫了声,面露忧色。

    自昨日听到杨府出事,跟随兰月盈的那些仆从都跑得没影了,现在就剩她们主仆二人。

    兰月盈忽地站起来,对着红玉郑重道:“现在想来只有一个法子。我亲自去拜访林夫人,试试能不能从她哪儿探听到什么情况。你就在此处……”

    “姑娘,城门口有重兵把守……”

    “我并不是出身杨府的姑娘,他们……应该不会为难我。”兰月盈也没有把握,这次若不是在城外,她也会和杨家人一并入狱。

    顾大娘见她要去冒险,立即出言阻拦,道:“兰姑娘,现在就剩你主仆二人在外,若是连你们也……到时候时态严峻,又有谁会在外奔走。越是危急关头,姑娘越要三思而后行啊。”

    兰月盈不为所动,看样子是下定主意要去城内林府。

    眼见就要出门,顾大娘当机立断,一掌劈在人后颈,将人打昏过去。

    兰月盈听到红玉的喊声,恍惚间道,还未转头,后颈一痛便失去了意识。

    昏睡间,兰月盈感觉自己浑身滚烫乏力,头痛不止。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昏昏沉沉的,似乎是出现了幻觉。

    有人道:“……已经请大夫看过了。大夫说,兰姑娘身子弱,又受了凉,思虑……这样睡过去反而是是好事。”后面又说了一长串,吵得她睡不安稳。

    “下去吧。”

    忽然又听见一道男声,是很熟悉的,她下意识生出靠近的想法来。还有熟悉的味道,和那马车里的一样。

    接着室内安静下来,似乎是有人正在床边看着她,但兰月盈睁不开眼,很快又睡了过去。

    又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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