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完雪，一行人回到温泉旅馆吃晚餐。

    等传菜的过程中，侍应先上了一些前菜，其中就有一碟苦杏仁，正好放在徐涟涟面前。

    她随手拿起一颗苦杏仁，放在鼻子下面闻了又闻。

    身旁的霍之邈见了，便问：“怎么了？”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我觉得你不会想知道。”

    他明白她在想什么了，于是说：“是不想。”

    听到他们对话的姜瑞欣立刻起了兴趣，还以为苦杏仁是他俩的什么特殊癖好，马上兴致勃勃地问徐涟涟：“什么什么，我想听。”

    徐涟涟还有些不好意思，“你确定你能接受我要说的话吗？”

    她这个样子让姜瑞欣更加肯定“苦杏仁”不一般！姜瑞欣双目发亮，“我非常确定！”

    徐涟涟便开心地跟她说：“在众多侦探剧和侦探小说里——我怀疑就是《名侦探柯南》带起来的风气——一旦在案发现场出现苦杏仁味，根本死因基本是氰一化一物中毒。”

    “……” 姜瑞欣的表情相当失望。

    众人听到徐涟涟的话，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她。

    她误以为他们是在怀疑她手上的苦杏仁有毒，急忙解释：“但是不用担心，氰一化一物是国家有严格管制要求的化学品，一般杀人犯根本弄不到。要是弄到了，反倒帮警察缩减了嫌疑人排查范围，更容易落网。”

    众人：“……”

    席间诡异的静了几秒。

    徐涟涟默默低头嚼苦杏仁。

    赵觅收到霍之邈的眼神示意，立刻鼓起掌起了一个有趣的话题，转移大家的注意。

    大家便顺势将刚才的尴尬揭过，又热热闹闹地聊起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霍之邈伸手搂住低头吃苦杏仁的徐涟涟，在她耳边轻笑道：“涟涟懂的还挺多。”

    她的表情有一点点沮丧，“你怎么也取笑我。”

    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我说真的。我就不知道氰一化一物是苦杏仁味。”

    听他这么一说，她脸上的表情立刻阴转晴，目光盈盈地笑开了。

    斜对面看到那二人卿卿我我的陶西嘉，十分不理解地跟二姐低声说：“真是没想到，霍哥哥会喜欢这么无厘头的女人。”

    陶明昭扫了对面一眼，端起热红酒喝了一口，轻声却一针见血地回道：“他不是喜欢无厘头的女人，而是因为喜欢她，才觉得她的无厘头有趣。”

    陶西嘉听了很吃惊，“真看不出她到底哪点好，霍哥哥居然这么喜欢她。”

    陶明昭却看向不参与热聊，低头玩手机的徐涟涟。她反倒觉得，对这个原以为是蜜糖罐里泡着的糖水女孩，有了新的认知。

    用过晚餐后，大家玩桌游的玩桌游，喝酒的喝酒，唱k的唱k。

    跟着一起玩的某位家族小辈，五音不全但表情相当自信，唱的席间笑作一团。

    姜瑞欣喝得有点多，因为这段时间跟徐涟涟熟了起来，她想起第一回见徐涟涟，对方就说自己唱歌吓人。

    姜瑞欣踉踉跄跄地坐到徐涟涟旁边，“走走走，我们也去唱。”

    “唔——这不好吧……”徐涟涟往霍之邈身边靠。

    刚才说个“氰一化一物中毒”一群人表情都那样，真唱起来，还指不定成什么样。

    姜瑞欣大手一挥，“怕什么，你就是跑调，”她指了指台上还在自信唱歌的跑调王，“也要比他赏心悦目多了。”

    姜瑞欣这话一说，大家哈哈地笑起来，也跟着起哄。

    徐涟涟一本正经地解释：“我不跑调。只是我的曲风……你们可能接受不了……”

    姜瑞欣一听有戏，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前面走，“怎么接受不了，必须接受得了！”

    卫海行连忙上前把姜瑞欣的两只手控制住，“你喝多了，别闹。”

    姜瑞欣抬脚踹他，想要从他的钳制中挣脱出来，“我怎么喝多了，我想听美女唱歌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你赶紧闭嘴吧！”卫海行说着就要去捂姜瑞欣的嘴。

    徐涟涟看了看还在闹的姜瑞欣，又扫视了一眼周围满怀期待的目光，她在心里叹息：‘好天真的一群人，是你们非要逼我的。’

    她转过身扯了扯霍之邈的衣角，要在他耳边跟他说话，他便放低肩膀，把耳朵靠过去。

    她用手掌遮挡，小声地跟他提建议，“……怎么样，可以吗？”

    霍之邈倒是没想到她还有如此顽皮的一面，自然是她说什么应什么。

    赵觅看他们二人的神色，忙道：“欸欸欸——你们俩商量什么坏事呢。”

    得到霍之邈的支持后，徐涟涟冲大家腼腆地笑了笑，“既然你们想听，那我就试一试吧。”

    她这一说，周围都兴奋起来。

    有人在点歌台问她要点什么歌，她说不用，她要演奏自己的原创曲目。

    周围起哄得更厉害了。

    旅馆的人帮她将房间里的琴包拿了下来，她从琴包将二胡取出来走上台。

    台上准备了一把座椅和两只话筒，一只对着二胡的琴弦，一只放在她的嘴边。

    看着十分专业，将众人的期待值拉到最高。

    她试完音，看着底下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众人，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这首曲子是我在录音棚里录完音后，第一次现场演出，希望大家能坚持听到最后哦。”

    “曲子”、“坚持听到最后”——她的用词其实十分谨慎且精准。但台下的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只一边欢呼一边鼓掌，让她大可放心地开腔。

    其中最高兴的，就是姜瑞欣。

    台下的霍之邈笑而不语。

    徐涟涟要演的原创曲目是《山“神”》，这首曲子之前在短视频平台爆火后，被一个探险悬疑风格的独立恐怖游戏制作者买了版权。

    为了令其更符合游戏的调性，她专门进行了精细化的曲谱改编。

    简言之，就是变得更身临其境的渗人了。

    她熟练地运用顿弓、跳弓、揉弦、颤音、拨弦、敲击琴筒等技法，将一把二胡从上到下物尽其用，最大限度发出她想要的响音。

    在用变调戏腔唱梵文版的那段“佛于无边大劫海，为众生故求菩提，种种神通化一切，名称光天悟斯法”时，霍之邈接收到她的手势提醒，在手机上指挥温泉旅馆的工作人员关灯、亮灯、舞台打光等操作。

    屋外是大雪纷飞的夜，屋内是时亮时暗，诡谲渗人又欲罢不能的曲音唱词在回荡，配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组成一场极具恐怖气氛的现场演出。

    这其中叫的最大声的，当属赵觅。

    仿佛怕高又想玩的游客，非要去游乐场坐空中大摆锤一样，摆动的那一刻就开始后悔，在漫长的两分半里，享受到煎熬又刺激的感官体验。

    徐涟涟这张脸实在是太具有欺骗性了，谁也没想到这么一个娇软温婉的美人，会做出如此诡异绮丽的曲子，恐怖和渗人程度瞬间翻倍。

    一曲终了，满室亮堂。

    徐涟涟站起身，气定神闲地朝台下微微鞠躬，然后笑容满面地走台下。

    台下众人神色各异——霍之邈一脸淡然，陶明昭、卫海行、冯天旭三人还算平静；陶西嘉缩在二姐怀里，姜瑞欣和唐蓉紧紧抱着自家老公；赵觅和剩下的人紧紧靠在一起，缩成一团。

    他们惊恐地看着徐涟涟，那目光就像是在看兰若寺奏乐的妖精一样，既佩服又害怕。

    今夜过后，再也没有人敢拱徐涟涟上台唱歌。

    *

    次日，众人又去滑雪。

    霍之邈放手让徐涟涟自己滑雪试试，他就站在一旁看她，随时照应。

    赵觅滑到霍之邈身边停下，摘下面罩问他：“你又不滑？”

    霍之邈的目光随着徐涟涟而动，“少滑一两次不会怎么样。”

    赵觅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颇为感慨地说：“我以前真觉得你喜欢陶明昭，甚至认为你这个人喜欢一个人，就是那样冷冷淡淡的。结果——”

    “是这么浓烈的。”赵觅笑他。

    霍之邈抬手锤了赵觅一拳，笑骂道：“闭嘴。”

    他们正说着，徐涟涟“啊——”地撞在树上，树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瞬间把人给埋了起来。

    霍之邈急忙追上去。本来赵觅也想上前帮忙，刚滑了两下又觉得自己没必要去当这个电灯泡，于是一拐弯往别处滑去了。

    霍之邈把人从积雪里捞起来，摘下她的面罩和挪开她的护目镜，仔细观察她有没磕碰到哪里。

    她的滑行速度不快，加上有安全性很高的滑雪头盔在，没什么大碍。

    她只是觉得脑子晕乎，像是玩了一趟大象鼻子原地转十圈一样，懵懵然地坐在原地缓了两分钟。

    霍之邈正想问她有没有摔倒哪里，就见她笑了起来，嗓音脆甜：“好糗哦。还好没什么人看见哈哈……”

    她的身上沾着一些晶莹的雪粒，精致小巧的鼻子被寒风冻得微微发红，笑得眉眼弯弯，一丝忧愁都不能在她身上留下。

    仿佛落花触碰平滑的水面，在他心上荡开了涟漪一样，他低头吻上微凉且柔软的唇。

    滑雪大厅一楼。

    玩累了的徐涟涟坐在窗边的位置，手里捧着一杯她自制的、几乎跟昨天一个味道的太妃榛果厚乳拿铁，悠闲地享受窗外的雪景。

    她的热拿铁喝剩五分之一，陶西嘉就捧着装着热咖啡和三明治的木托过来了，径直坐在旁边。

    她对此表示不理解，尤其是对陶西嘉长篇大幅地表达“我不理解霍哥哥为什么会喜欢你这样的女人”这件事更不理解。

    徐涟涟：“你直接问霍之邈不行吗？”反正你们也是一起长大的关系咯。

    陶西嘉惊讶地看她：“你竟然直接叫霍哥哥全名？”

    徐涟涟一脸平静：“他说我可以这么叫的啊。”

    陶西嘉难以置信地摇头，“你到底凭什么啊？”

    徐涟涟也有点无奈，“你为什么不能直接问他哦？”

    陶西嘉理直气壮：“我不敢。”

    徐涟涟翻了一个白眼，目光看向窗外，摆出一副“懒得理你”的姿态。

    陶西嘉咬着三明治，“喂，你回答一下啊。”

    徐涟涟撇了下嘴，大言不惭道：“因为我世界第一好。”

    陶西嘉被面包屑呛了一下，鄙夷道：“你可真不要脸。”

    徐涟涟故意对她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

    正巧这时，霍之邈一边拆着手上的滑雪手套，一边走过来，“两个人聊什么呢。”

    徐涟涟捧着手上的热拿铁正要一口饮尽，见陶西嘉要开口，她立刻把咖啡杯搁下，以防对方说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自己又猝不及防地被呛到。

    如她所料，陶西嘉对着霍之邈说：“霍哥哥，她说想要你的这个滑雪场哦——”

    徐涟涟瞠目结舌地看着陶西嘉。

    这小妮子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霍之邈看的门儿清，面上却始终平静。他将手套搁在长桌上，问徐涟涟：“是吗？”

    徐涟涟在他伸手要抢她手上的咖啡杯时，瞬间回过神，她连忙侧过身快速将拿铁喝完，回头得意地看了他一眼。

    霍之邈双手叉腰站着看她，表情略微不满。

    陶西嘉喝热咖啡的动作一顿，莫名有种被他们俩无意间秀了一把恩爱的错觉。

    徐涟涟放下咖啡杯，话却是对着陶西嘉说的：“对啊，这个滑雪场这么好玩，我当然想要啦。”

    想想而已，又不犯法。

    陶西嘉气地咬牙切齿。

    谁都没料到，霍之邈会说：“既然想要，给你就是。”

    接着他在徐涟涟和陶西嘉同等惊愕的目光下，打电话给黎经理，让黎经理去处理这件事。

    黎经理是一位非常能干的下属，不过三个小时，他就带着无偿转让相关的证件和合同来到梅见滑雪场的滑雪大厅。

    赵觅他们陆续回来后，听说了这件事，一开始还不太相信，因为梅见滑雪场在津州营收非常亮眼，市值估价3.5亿。

    直到他们见黎经理带着一叠文件过来，才相信霍九的确是认真的。

    黎经理当着众人的面，将梅见滑雪场一切相关资料都递交给徐涟涟。

    然后，黎经理十分礼貌地递给她一张名片，“徐老板，以后请多指教。”

    她接过那张黑金厚制的名片，脑子还一片空白，“……请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