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以为，三殿下生有祥瑞，又是龙嗣，理应是这次祈福的最佳人选！”
大殿上，文武两派官员分列两队，周孝帝看着下首主动站出来的官员，面色不变。
只是，不等他说话，武官队伍中一个老臣，就率先出列。那是指挥使樊池，与定国公府也就是太子党一向亲近。
“陛下，臣以为不可！”
樊池直接跪在大殿上，怒目圆瞪，好似一头棕熊，“陛下，本朝已经有储君了，何不由太子殿下亲自前往，更何况自本朝建立以来，还从未有太子在位，却由其他皇子祈福的例子！”
那文官却也不是一个好将就的，听到樊池的话，立刻转身讥讽起来，“三殿下生有祥瑞，又是本朝皇子，受龙脉庇佑，祈福之事有何不可！今日之事，应当遵守今日之变化，都指挥使莫不是准备一味的因循守旧！”
都指挥使终究没有文官的嘴皮子好，此时竟然说不过那文官，他怒视着那文官，索性转过身对着上首的皇帝大声道：“圣上，臣不懂什么新不新的，却也知道储君乃是一国之根本！还请圣上裁决啊！”
周孝帝看着下首的这场闹剧，即便是樊池已经求到了他的面前，他也还是维持着自己的脸色不变。
只是神色淡淡地看向大殿前列的当事人太子。他眉眼低敛，竟难得的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太子以为如何？”周孝帝淡淡开口。
话音刚落，沈屿之没有抬起头，那边的樊池却是先着急起来。要知道他们的太子殿下，人好是好，可就是不爱争抢！
还说什么“君子辨而不争”，一向不爱与人争夺，更加不会和三殿下抢！
只是在他一个莽夫看来，却只知道这是被欺负了，还不还手！
他抓耳挠腮地看着前面的储君，有心提醒，却又在注意到上首周孝帝的眼神后，不敢再动弹。
饶是如此，他还是时不时做些小动作，俨然一个好动却被帮助的蚱蜢！
只是，出乎樊池意料的，或者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太子沈屿之竟然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父皇，儿臣以为礼不可废。本就该是儿臣担起储君的职责。却不好让三弟代行。”
“当然三皇弟若是喜欢祈福，自可前往大慈恩寺祈福，以全皇子表率作用。”
话落，大殿内一片寂然，竟有几分肃杀之意。
有敏锐的朝臣，陡然想起前几天宫中传出来的消息——“太子殿下当着三皇子的面，立斩其身边随侍！”
他们眼神震动，齐齐绷紧了心底的一根弦。这朝堂上，往后怕是不会再太平了！
三息之后，却是三皇子率先打破这寂静，上前一步，利落地躬身行礼。
他生的唇红齿白，看上去很是喜人，好似天上降下来的仙童，或者吉散播吉祥的仙人。
此时，他的眼睛微微弯着，就像是纯善单纯的孩童一般，单纯道：“父皇，我也不喜欢祈福，还是让皇兄去吧！”
他说的轻巧，犹如一个善变的孩童，只是，因着他的面容，反倒无人生出厌恶。
说完，他还对着沈屿之炸了眨眼睛，像极了亲近兄长的好弟弟。
沈屿之却没有看他，而是执着沉默地看着地板。
三皇子像是习以为常，又抬头看向上首的周孝帝，俨然一个崇拜父亲的幼子。
周孝帝垂眸，即便是看了这么一场“兄弟相亲”的闹剧，神色也没有半点变化，“既然如此，那祈福大典便按照太子的意思布置吧。若无其他事，就先退朝！”
……
“你说，我的好皇兄怎么就突然想要去祈福了呢？”
骀荡宫内，三皇子手中细细地把玩着一个玉质的小酒杯，那是今年饶州府刚献上来的秘色瓷，整个皇宫中也不过有两副。
他的身后，被总管推上来侍候三殿下的小太监脸色苍白，腿更是不住地打着摆子。
他知道三皇子应当是不需要人回答的，但若是真的不回答，又一定会被责罚。
他艰难地抑制住自己想要直接下跪的冲动，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小的也猜不到太子殿下的心思，许，”他吞了吞口水，“许是一时兴起。”
三皇子回过神，似乎是对他这个回答满意了，“一时兴起？”
他的眼神亮晶晶的，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乖巧的少年人了，小太监几乎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只是下一瞬，那个价值连城的杯子就砸到了他的脑袋上。
“一时兴起？本殿的好哥哥可不会讲究什么一时兴起！”三皇子的眼睛赤红一片，竟像是陷入了癫狂。
小太监被杯子正正砸到了眼珠子，此时痛的恨不得在地上打滚，可还是艰难地忍耐着自己的冲动，咬着牙不去擦眼眶留下来的血。
他连忙趴到地上，告罪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是小的愚钝实在猜不出太子殿下的心思。”
“愚钝？本殿的宫中可从来不留什么无用之人。”三皇子单纯地笑着，若不是那小太监的伤口实在可怖，甚至会有人误以为他只是掐了一朵花。
小太监彻底打起冷颤来，他心知，自己如果不立即找到自己“有用”的地方，怕是要立刻被拖下去！
至于拖到哪？
皇宫内外从来就不缺埋骨之地！
惊恐到了极致，小太监的大脑反倒疯狂运转起来。
最后，他瞳孔扩散，状似癫狂地膝行到三皇子的身前，抱住他的脚，“殿下！殿下，小的想起来了！太子，太子他昨天晚上刚刚惩罚了一个钦天监的天文生！那天文生乃是钦天监宋监正举荐而来的，极受器重，此次祈福，他肯定会去！”
“殿下，殿下！小的对殿下赤胆忠心，求殿下饶命！”
动作间，小太监还不忘疯狂对着三皇子磕头，只是，下一瞬，他就看到一个血色的点，从他的脸上滑落，直直地坠到身前人的鞋子上。
那鞋子用的是最珍贵的金丝，血色的点落上去再显眼不过。
小太监愣在原地，慢半拍地想起，这好像是自己眼眶流出来的血。
三皇子也终于随着他的动作，看向自己的鞋面。
语气轻巧，“你竟然不小心弄脏了本皇子的鞋子。”
小太监愈发害怕。
好在下一瞬，熟悉的笑声响起，“嗯……不过，没有关系，谁让你现在——有、用、呢！”
三皇子笑着，森森白牙在室内的光线的照射下，竟显得格外凶残。
小太监屏住的呼吸和泪水终于放缓，他激动又略显恐怖地勾起一个笑容，“谢谢殿下！谢谢殿下！”
只是下一瞬，三皇子沈盛就重新皱起眉头，“咦？你怎么……把本殿的鞋子彻底弄脏了。本殿，不太，喜，欢。”
小太监惊恐地低头，却原来是自己的衣角粘到了三皇子的鞋侧边。
*
钦天监，宋不卦还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到底是什么噩运。不过，此时，她的日子也算不上好过。
因为——宋监正亲自来“看望”她了！
宋不卦原是一个孤儿，侥幸被自己的师傅收养，只是苦于她师傅也只是一个大龄单身汉，别说照顾好小宋不卦了，就是照顾好自己也够艰难。
于是，每天都要感受如山崩地裂的父爱的宋不卦，因为师傅的不靠谱，以及女娃容易被欺负的因素，竟然愣生生活成了一个假小子。
只可惜，这样的好日子也没有持续多久，不知道是宋不卦的天煞孤星的命格起了作用，还是单纯是因为她师傅算多了，折了寿数。
她师傅竟然在宋不卦十三岁的时候就病死了。
自此，宋不卦算是彻底成为孤家寡人。
好在，这个时候，她师傅那总是吹嘘的“大官”师弟竟然是真的还来到了宋不卦的身边，说是要帮忙收拾他师兄的烂摊子。
只是，那个时候，宋不卦因为年纪小被抢劫，再加上，他们师徒本就穷得很，给她师傅下葬之后，宋不卦便再没有多余的钱。
宋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脏兮兮的，连脸都看不清楚，却还是乐呵呵地呲着个大牙跟旁边的老乞丐吹嘘的小宋不卦。
宋时既然都被迫帮忙收拾烂摊子了，自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领下小宋不卦。
自此，宋不卦算是有了下一个领养人，并顺利地从风沙漫天的雍州来到了富庶森严的京城。虽然这个领养人很嫌弃甚至很厌恶她，而她自己也因为刚开始的警惕，没有暴露自己的真实性别。
到京城之后，宋不卦才知道她师傅的师弟还真是一个大官，是钦天监的监正。不仅如此，男人还推荐她为天文生，每日负责观测和记录星象，一个月能领五十石的俸禄！
从小穷到大，能活着全赖自己命硬的宋不卦哪见过这么多钱，再加上对宋时的警惕，宋不卦最终还是选择成为那个天文生。
而此时，她面前的正是她的好师叔——钦天监监正宋时！
“哈哈哈，师叔辛苦。”
宋不卦艰难地吞咽下自己的唾液，狗腿子一般，讨好地对她师叔笑道。
宋时是一个极为严厉的人，此时更是深深地皱着眉头，饶是宋不卦再混不吝，也一点不敢在此时去触宋时的霉头。
“呵”宋时冷嗤一声。
宋不卦意识到，自己此次算是闯了个大祸，都把宋时彻底惹毛了。
她干脆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拼命挤出几滴眼泪，心道：对不起了，张小二！反正她师叔只是会打人，又不会杀人！虽然这也没好到哪去！
于是，下一瞬，宋不卦的推诿声就在大殿内响起。
“师叔冤枉啊！都是张小二在八卦啊！我当时可是什么都没有说啊！”
张小二还跪在宋不卦的身边，因为被打的比宋不卦早，伤口看着比宋不卦还严重些，此时跪都跪不起来，只能艰难地趴在地上。
听到宋不卦的话，张小二哭丧着脸，却还是很有几分震惊地看着他老大，只是想起昨天夜里的经历，张小二却也无从争辩。
只能哭包一样，比宋不卦哭地更真，哭地更大声地嚎道：“监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嗝，我也没想到太子殿下他竟然会在夜里面出来散步啊！”
宋时的旁边，张小二的亲哥哥恨铁不成钢地捂住眼睛，不敢看接下来的场面。
于是，下一个瞬间，宋不卦和张小二就双双惨叫出声。
“呵，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连怎么观察星象都不知道了！”宋时显然被气极了，竟然完全不顾及这两个“臭小子”伤患的身份，一人一脚地踢倒在地。
他这次是真的没有留情，饶是皮厚又没被打几下的宋不卦都完全没有掺水分地被踢到了地上。
她感受着自己屁股上传来的痛意，敢怒不敢言，只好将嚎叫声放的尽可能大。
“哎呦！哎呦！”
旁边，张小二也完全没有一点的男子汉气概，叫的比宋不卦还要大。
只是下一个瞬间，两人的嚎叫声就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原来是宋时阴恻恻地又动了一下自己的腿，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再叫一声试试！
宋时听着耳边终于消停下来的声音，脸色终归是和缓不少。
他转身坐下，面色却仍然铁青，看着宋不卦和张小二交代道：“三天后，太子前往护国寺祈福，我不管你们是准备爬过去还是准备滚过去，都务必给我跟上祈福的队伍。”
“太子的气要是还没有消，你二人就是人头落地，这一次我也绝不会再护住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