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盈月春景的包厢里。

    曹山与付稠云面对面坐着，中间的主位空着，静候它的主人。曹山看着付稠云，心里犯嘀咕。姜氏下午通知的时候，点名了要叫上付稠云一起，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稠云，你跟京城……”

    付稠云知道他在想什么，摇摇头说：“并不熟，只在那天舞会上见过。”

    曹山见状只能作罢。那这就奇怪了，这次的项目，付稠云充其量只能算是乙方的乙方，还是最小的分支，姜氏集团有必要特意叫上他吗？

    门被推开，姜京城走了进来。

    他的笑意很浅，坐下后寒暄了两句便直接拿出两份文件交给两人，并说：“这是这次项目的合作企划，如果两位对这次的合作没有意见的话，就在这几处签字吧。”

    话音落定，房间里传来轻微翻阅文件的声音，但很快就被曹山的惊讶的声音取而代之，他指着文件上的内容，看着姜京城，脸色肃穆，略带质问：“京城！这是什么意思？家具展一半的货源都由付稠云这边来承包？！”

    “是的。”姜京城说。

    付稠云也正好看到这一部分，表情也满是意外。舞会上姜京陵许诺的是其中一条优质支线的常年供应权，现在却不知怎么变成一半了。

    因此，对于这一份合约的内容，他跟曹山一样，同样抱有疑惑。

    姜京城像是早就意料到两人的反应一般，微微勾了唇角，替两人解惑：“这个决定是经过公司各方商讨后得出的结果，并不是一人能左右的。”

    也就是说，并不是因为某人影响或是基于个人偏爱所做出的改变。

    曹山瞬间就明白了其中之意，前几天的酒会上，他就看到付稠云搂着一个女人在舞池跳舞，而那个女人却和姜京城举止亲密。后来回去，他才反应过来女人的身份。思及此，他便有些不甘地看着付稠云，问姜京城：“贵司决策我无权质喻，但好端端的，却要把南部一半的资源都给了他，我不认同！”

    付稠云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眼下的情况显然并不是他期待的，虽然拿到了合作，却惹上了曹山这个大麻烦。

    “曹老啊。”姜京城摇头笑起来，似是有些无奈：“我还是上次那句话，您都这把年纪了，还是少操心为妙。”他说话的时候，还故意往付稠云那边瞧。

    付稠云只看了姜京城一眼，神色恍然，好像在这一刻才对他有了彻底的印象。

    如果说第一次在酒会上他给自己的感觉是笑意盈盈的，今晚他带给付稠云的感觉就是深不可测了……

    曹山见两个年轻人眼神流转，有所猜测，但摆在眼前的明显没有第二条路，要么合作，要么闹掰。他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几番起伏不定，心有不甘。

    少倾，曹山睁开眼，终是无奈一笑，“……京城说得不无道理，只是不知几位董事是怎么想的？”

    “我近来忙，少有问候几位老人，曹老什么时候跟他们碰面了，烦请顺道帮我问声好。”姜京城答得滴水不漏。

    曹山看着他，表情有些疑惑，按理说来，能拿出这份合约，董事会一定都大部分同意了，可听着姜京陵的话，言下之意好像并没把董事会的意见考虑进去，莫非……他看了眼面姜京陵，又扫了眼一脸付御风，心下有了猜测。

    “这份合约我还有些考虑，京城啊，让我带回去考虑几天怎么样？”

    曹山决定先不签，回去看看有没有其他转圜的余地。

    “您请便。”姜京城笑道。

    曹山离开后。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付稠云拿出笔要签字，姜京城却伸手一拦，说：“不急。”

    他拿出另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签署那份文件之前，要先签这份。”

    付稠云不明就里，但还是听话地拿起第二份文件翻阅起来。

    姜京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喝着等他。很快，他就如愿看到付稠云的表情一怔，呼吸骤然变重。

    他脸像是折皱后铺开的纸一样，诡异地扭曲着，脸色也泛着沉寂的白。

    姜京城就坐在他旁边，欣赏他的表情。见付稠云一言不发地盯着文件落款处签名提示——付御风。

    “什么意思？”付稠云几乎是咬着牙，侧目看他：“为什么这份文件里，要写我弟弟的名字！”

    面对付稠云的质问，姜京城表现地很坦然，他捏着茶杯应道：“白纸黑字写得已经够清楚了，应该不需要我多做复述。”

    付稠云满脸费解，几个片段忽然在他脑海中闪过，他脸色煞白，忽然明白了。

    “姜京陵想要跟我弟弟结婚？”

    “没错。”

    付稠云“啪”地一声合上文件，极力维持冷静道：“这跟我弟弟无关。”

    姜京城倒颇具耐心，暗示他：“付先生，你以为贵公司一半的供应权是谁的功劳？京陵对于这桩婚事，对你弟弟。是有很大诚意的。”

    “多大的都不行！”付稠云听不下去了，他站起来，直言道：“姜小姐似乎没搞清楚合作的意向，既然这样，合作的事还是另说吧！”他丢下这么一句话，径直往门口走。

    姜京城等人走到门口，才将人叫住。语气里的警告和威胁，不知哪样更多。

    “付先生，我劝你还是不要拿生意上的事情开玩笑比较好。”

    付稠云看着姜京城，竖着眉，咬着牙道：“这合约我没签，算哪门子生意？”

    姜京城摇摇头，笑了。“合约你是没签，但你觉得曹老会怎么想？”

    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公司抢去了大半的生意，即便合作没有达成，曹山日后难免不会‘高看’付稠云一眼，暗地里使些手段，那么付稠云的公司，多半也会走向破产或是被吞并的结局。

    他精心部署的计划，本想拉拢曹山又赢到了合作，没想到竟然被姜家两兄妹一招化解。付稠云闭上眼睛，心中一团恨意。

    半晌后，他开口：“这算是威胁？”

    姜京城摇摇头，一脸人畜无害地说：“付先生还是不够了解我们。姜家从不威胁人，一般情况下。想要，就要了。”

    “那这算是什么？”

    “你可以理解为，诚意十足的提醒。”姜京城说着，同时快意地在心中想：姜家人可不是好招惹的，被算计了一分，就要十分百分地算计回来。

    ＊＊＊

    姜京陵躺在床上，正用平板看东西。

    一旁手机一震，发来一条消息。她伸手划开，拿起来看。

    【没成。】

    姜京陵默了会儿，播了通电话。问道：“他怎么说？”

    “不愿意啊，还能怎么说。”

    姜京陵点了点头，有些失望但又像是早就意料到了。

    她没郁闷太久，很快就调整情绪说：“既然这样，就劳你多花心思了，付稠云那边……还是少牵扯的好。”

    电话那头没声音，安静着。

    姜京城忽然开口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现在在哪儿？那边什么声音？”

    姜京陵说盯着屏幕说：“在家啊，闲着无聊看点东西。”

    平板上正在播放的是一个音乐会的视频，舞台中央，坐着一个大提琴演奏家，姜京陵看着画面中熟悉的脸，随口应道。

    姜京城隔着电话跟她说话，语气有商有量，“实在不行就换一个吧？你就非要他们家的？”

    “嗯。”姜京陵应地很快，怕姜京城不重视坐直身子认真对着电话说：“我就要他们家的，就要付御风。”

    电话再次陷入安静，姜京陵使出杀手锏，“算我求你了，帮我这个忙，哥。”

    她暂停了视频，房间一下子安静起来，耳膜传来的心跳声变得无比清晰。她的视线聚焦在屏幕上，直到界面变黑转为息屏状态。

    姜京陵才听到一声认真的询问：“京陵，你认真的？”

    屏幕上倒映着自己的脸，姜京陵无声地看着，感觉此刻心跳都郑重了起来。

    她盯着屏幕中的自己，像是无声的询问：姜京陵，你认真的吗？

    她迟疑着开口：“……嗯。”

    又像是给自己暗示一般，语气坚决地重复道：“我是认真的。”

    如果不是认真的，她何必为了付御风大费周章呢？

    耳畔传来一声不太满意的啧啧声，随后姜京城无奈道：“行吧，这件事交给我。”

    姜京陵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

    她这个哥哥，只要答应了的事，就没有办不成的。

    ***

    因为和付稠云的订婚的事情告吹，姜京陵平白多出周日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她想了想，提前让人定了一张付御风演奏会的门票，想要等他演奏完就拉人去吃饭。

    周日。

    她买了一束花，来到演奏厅。

    姜京陵没有看演奏会的爱好，开场没多久就昏昏欲睡，最后实在没忍住，一觉睡到演奏结束。

    她醒来的时候，观众正在陆陆续续离场。

    坐着睡了两个多小时，姜京陵只觉得腰酸背痛，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

    她站起来吐了一口浊气，抱着花准备摸到后台找人。

    来到后台门口，工作人员见她抱着花，以为是粉丝。拦着解释：“小姐，这里是后台，想要送花可以在出口等，需要我带您出去吗？”

    姜京陵没动，说：“我找付御风，我跟他认识。”

    对方愣了一下，见她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便道：“您找御风？那您在这儿稍等一下，我去叫他。”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问，“小姐您叫？”

    “姜京陵。”她报了名字，抱着花找了一处墙角站着等。

    付御风来得很快。她懒懒地靠在墙边以为要等很久的时候，他就急匆匆地出现了。

    付御风杵着盲人杖，被人扶着找过来，他步伐很快，很乱。

    她看着他，心里升起愉悦，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哪儿都变得舒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