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回想金夕刚与花汤见面的时候,他也吃惊:这军的统领,居然是个女的。

    “哈?这上边这么大个村庄,没招到人?”路边茶馆的板椅上,花汤坐得支脚八叉,一脚凳上一脚悬。她左看看邻坐桌上那根本看不懂的报告,右看看路边那新来的小孩:“那他怎么回事?来当童子兵的?”

    “他们说,入你军有米拿,我就来了。”金夕

    “这村里愣是到了大中午了都不见有人,房门也紧闭着,跟全都死了一样。”带金夕来的军兵说:“这小孩是我们回来时在路上捡到的。能收一个算一个嘛。”

    “路上捡的?”花汤倒不在意金夕的来历,撑住腰,悠悠散步去装粮的板车,随手拿起半袋米就甩给金夕:“叫什么名字?”

    “谢谢。”金夕接拖住米,惊讶花汤大方的同时还不忘回答:“我叫金夕。”

    “我叫——”花汤正开口回复,一声惊唤倒是替她回了。

    “花汤!”

    金夕回头望,见来人是个穿男式锦衣华缎的女子,她左脚托个人,腰上还挂一个,向前迈步十分艰难。

    “嫂子!嫂子嫂子!”

    “谁是你嫂子,滚啊!”

    “你不乐意啊,我还不乐意呢。”花汤握大拇指对着自己:“明明我是受害者好不好,攒的养老钱得用来娶你,多冤枉啊我。”

    华霜降:“娶?你好大手笔?六礼有吗,三书呢?你家院多大啊?就你,怕是连只求婚的大雁都抓不到吧。到时候还不是我家准备。”

    嘿!话都说这份上了,那别怪花汤说话不客气:“哈?就你那细胳膊细腿的,撑得起大红官袍吗?你不是瞧不起我自命为男嘛,那你清高,是女的,穿个屁的长袍。”

    “到时候谁上花轿还不一定呢。”两人异口同声对喊: “走着瞧,哼!”

    ……啥情况?就这么——啪——一拍两散了?

    金夕不敢多言,拘谨的站在原地。刚想着疑虑呢,他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下。

    那人是一直都跟花汤旁边的,像是好兄弟,又像她的狗腿子:“她是华州牧家的大小姐,来替父监察军营的,仗着自己看过几本兵书傲得不行,别惹就对了。”

    “她俩为什么吵架啊?”金夕

    那人摇头道:“官场冤家,狭路相逢,花前月下,举杯同庆,高沟畅饮,昏昏沉沉,情难自已,缠绵悱恻……老态龙钟。”

    “前面的我大概都懂,最后一句是什么。”虽是这么说,但看花汤与霜降拌嘴,金夕还是听懂了他二人的意愿:“她们并没打算就此别过诶。”

    “女的嘛,对自己的清白都比较重视,做都做了,总得有归属感嘛。”狗腿子跟他闲扯着:“管他呢,反正到时候不管谁娶谁嫁,咱们这帮兄弟都有喜酒喝。”

    期间,他们也就此话题闲聊起来。

    金夕:“她们两女的,能结婚?”

    那人:“表面看是这样啦,但老大他,算男的。”

    金夕:“啊???”

    树叶沥雨,星星点点洒入座下碧波。衔辞就这么安静的靠在神龛前,倾着雨声,听着那个孩子为之讲述的故事。

    “我叫金夕,或许你该认识我。”金夕就坐在他旁边,一副惬意悠闲:“我就是那场披红战役中,背弃花汤,抢走他手中华家镇北军军权的金夕将军。”

    尽管衔辞不大相信,但这小不点本来就已超过了他的认知,不得不信。

    “披红战役,是由新政法给女性带来了压迫为引,又由一则名为’玉镜台‘的鬼故事为火点燃的。其中关于一农家女阴婚,死后附镜杀人屠村的传闻我就不多说了。”金夕抬眼,斜看一眼衔辞:“我们来说说披红。”

    “披红象征着权益晋升,升官发财死老婆,这哪哪的好事,那年生的人们都得在肩头搭上块红布来彰显一下。”

    “而那时候,‘北花摇,南花飘‘这曲歌谣将玉镜台这个故事广为传之,被其影响的女子开始觉得,自己不该被身强的男子画地为牢,从而开始更多的抢夺这份名为‘披红’的权益。”

    可说现实的,天下还是男子的天下,有权有势有钱有力的男子就是比她们多得多得多。女娲造人时,仿佛也是偏心于男性一样,给了女性比男性柔弱的身子与个性。

    “可她们失败了,就像天生的被掠夺者一样。”

    “金夕。”

    是时,金夕打算跟着军队离去,闻有人叫她,赶忙回望那条铺于梯田边的下山小路。

    是今曦啊。她还是入失踪前一样,散着发,打着赤脚,穿着那身干练的交领半袖配旋裙。

    或许是担心吧,她在确认下路那人是金夕后,下来那崎岖小路时的步子都乱了不少。

    两人还未相汇,金夕就忙不得抱怨:“你去哪儿了?我找你好几天了你知不知道。”

    今曦下梯坎的最后一步没站稳,踉跄了好几步才跌来金夕身前,单膝跪下。

    “抱歉,我在山里迷路了。”对于去冥府后,被影无常缠着去十阎王殿陪人情,辩减刑的事,今曦可与他说不通。她简单忽悠了那么一句,眼却停在了金夕背后那些身穿甲胄的官兵上:“你已经决定好了,是吗?”

    就在他们所处的这个山脚,有颗正值青葱的芭蕉。

    金夕点头:“嗯。我拿了米,给你留了份,在屋里呢。”

    它再未见过金夕,只有在苍老败黄时,今曦来与它道别一句:再见。

    “你这一去……”今曦知道了,金夕他,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会回来的。”金夕拉起今曦的手,坚定道:“在我回来之前,还请你不嫌弃我家老破。”

    说着说着,他不由揉搓着今曦已经泛硬的掌心肉。这手,还前几天时都是细嫩的,以后也不知能不能养回去。

    “等我功成名就了,定回来接你去城中当大小姐供着。”金夕是笑说的,今曦也是笑看的。

    他不会再回来了,可她却会一直在山上等着,一直到不知多少年后,最后一次路过这棵芭蕉树。

    “好了,煽情啥呢,让上百号人等你你也好意思。”花汤撩一巴掌在金夕后脑勺上:“这谁啊?你姐?”

    金夕扶住发晃的脑袋,回:“啊,算是吧。”

    花汤打量两眼今曦,久得今曦都有些不知所措时,她才开口说:“挺好看的——啊——”

    然后,自己的后脑勺就被一长条山药爆了头。

    “还走不走啦。”是华霜降。她掂量着手中那根已经断节的山药,怼着花汤鼻头威胁:“让上百号人等你,你也好意思?”

    “不是,你有毛病吧。”花汤被打得脑袋砰砰响,一手拉下华霜降的肩,正打算捏拳转她太阳穴,就见着她要自己死的眼神,瞬间手怂。

    也就因为花汤手怂那么一瞬,华霜降一个手肘冲击了自己的腹部,气运瞬间上不来,花汤连忙松开拦住她手,捂着肚子叫痛:“我去——你就是有毛病!”

    就华霜降跟个没看见一样,交手拱于身前,对今曦行礼:“姑娘尊安。”

    今曦也慢一步学着她的样子回了个礼,立身交谈。

    华霜降:“我有事询问姑娘。花汤,带人回山下等。”

    花汤:“凭什么——”

    华霜降:“三书我替你写。”

    花汤,闭嘴。要读书练字的东西,她能不麻烦就不麻烦。

    “姑娘样貌好,不像村妇,更不与那小孩相像。我可能问问家事?”华霜降携着伞,与今曦一前一后漫步入山林道间,去往路尽头的古朴村落。

    “你其实是想问,这村为什么不见人吧。”今曦顿足,不愿再往前。

    “这里靠近我家族管辖的区域,要是被这儿的州牧或是县老爷把责任推卸过来就不好了,我自是得关心关心。”华霜降

    “好吧。”今曦回首盯着华霜降,很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有个女儿家阴婚死了。”

    华霜降:“然后呢?”

    今曦言简意赅:“另一个喜欢她的女孩拉了全村人陪葬,我是从鬼门关捡回的命。”

    “哼。”华霜降识趣,闭眼转身往回走:“行,这个答案我尚可接受。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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