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杗·视角

    家主赠与她的嫁衣并不好穿。

    对襟里衣配上高腰的交窬裙,不管是形制还是花纹,全是当今流行的款式,与上次家主穿的那个石榴裙款式相似。面料像是花罗,柔软亲肤,透气性也不错。

    问题就在于这大袖外衫,红绸夹着金丝,摸着就刮手,若单披,定得把皮肤磨红。

    公孙杗换好衣裳,挽上披帛,再理一理折领,交手在身前。本以为这样会把自己显得端正些,可见着窗前妆台上的铜镜中,里边的自己,好像,与以往并无不同。

    难道是因为没盘头发?钗金银?

    窗外风吹拂面,花香就与裙摆一起飘摇起来。公孙杗的发尾也那么半扎半洒的飘着

    【要盘起来吗……可家主从来不要求我把发尾全挽上。】

    还是不了吧。因为她知道,家主要见着了,一定又会与她说:没那规矩。

    对了,这外大袖面料虽扎人,却好像格外垂坠,衣褶顺畅得像流水行云一样,公孙杗只是试探着挽手点翻,衣裙就随着她的身姿婉转起来。

    惊鸿舞的美妙之处,除了舞姿外,不也在于这与舞者一起飞扬的,如花又如鱼的裙摆嘛。

    比起以前那身板不兴多动的板正婚服,公孙杗真心更心水这身。

    “哼嗯哼哼嗯……”依着肢体记忆,她哼起曲,向一侧撤步,滑手兰花掌踏步转,又接扩手下弯……

    在窗前铜镜映照出她的同时,她也盘算着步子,在心中演算起图案。先是一串连贯诡异的字符,几番卧云翻身后,单脚绕画出几些不同大小的圈,或错落或有致排列在无形圆中……怎么无法成像?

    对了,其中有几个动作,家主不是托举着她跳的?那,起跳与落地之间的动作直接用空翻代替,那么再补上余下的动作……乱了……

    脑中的图案模糊,无法成像——她就此落幕。

    在收腿提裙,绕手点翻后,公孙杗按着自己落幕的小习惯,提起裙,迎着风,迈起碎步来到台前致谢。可现在,挡在她与喝彩声之间的,不是高高的舞台,而是——

    再抬眼,她凝了神。

    【杗。】

    这里是她的房间,没有观众,更无掌声。只有那挡脚的桌案,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红木盒子。

    【杗——】

    寒夜的风不断往屋里吹,呼得祭堂上的线香时明时灭。这个房间,也因光的遮蔽闪成的另一副模样。

    此处是某村里的祭坛。祭坛一周绕了一圈的房屋,为村里各家各户的祭祖祠堂。而她所在的那间,正是属于白家的。婚前,白小生还带她来这祈福过。

    只是,区别于印象中祠堂的旧貌,如今的贡桌前,多寄放了一红得诡异的木盒子。

    那红木盒子引人得很,公孙杗没忍住迈前一脚。可她右手的小手指像是被什么捆着了,勾得她吃痛。抬手瞧瞧,原来是挂着了丝黑线。

    【这身皮,她倒真舍得烧了给你。】

    “你是谁?”她望堂中空荡,不见其人,欲转身探看之际,却被一白袍女从身后挽上肩。

    【嗯哼,你好啊~亲爱的家的,小亲爱的。】影对杗好生问候着,手上动作却不是。一瞬之间,杗被白绫捆四肢,悬固在梁与柱间。影用手掩上怀中人的面庞,扣得很紧,像是要将人吞噬掉一样。

    【我叫影,是地府鬼差,影无常。】她在杗的耳边慢念,手也抚下杗面庞,顺其自然从下颚摸到锁骨,在此片刻停留后,她的手突然狰狞,狠狠掐住了公孙杗纤细的脖颈。

    “无常…啊——”杗突然被人遏住了喉咙,越是想说话,喉咙就牵动着整个脑子一起刺她,夺去她除了痛以外的感官。

    【怎么?疼吗?看来你与这七魄融合得很好不是。】影撩起杗小手指那沉重的黑线,在自己手指上绕啊绕啊绕:【但还请忍耐一下,这可是生灵与死魂的阴婚线,你俩不灭一个,我也很为难啊。】

    白小生那小子怕也是个不要命的,居然能旬着古书冒此等险。不过,影可没怜爱这种东西,与那些被叫个名字就会因为生前记忆而优柔寡断的鬼差可是天悬地隔。

    (多年后的无岸:……这旁白在内涵谁啊?)

    对于阴婚,冥府的处理方式通常都是破罐摔,两个死魂终归要灭一个。但现在,公孙杗的阴婚对象还是生灵,这也就注定,死的人,只能是她。

    “啊——”忽然,一声嘶吼刺过门窗,传入堂内,桌上烛火也跟着不安恍惚。

    影无常眼睁睁见着绕在指上的阴婚线被蓝焰烧没后,自己掐着杗脖颈的手就变松懈,将白绸抽回。

    那个男人,死了?灵也没了?

    太好啦!不费事。那她现在要带走公孙杗就只剩最后一个阻碍了——

    公孙杗的身体疲软无力,脱开白缎束缚的瞬间,她从半空重重落下,掀倒了堂前贡桌上的碗盘瓜果,掉地撞得哐当响,红木盒子也被扑翻下桌,一阵纱铃铃的声响后,一些灰屑溜过开合的缝隙漏了些出来。

    撞桌对公孙杗本无痛处可言,只是身体虚脱,无法支撑她立即起身,只能扒着桌缘,跪坐在地上。垂目喘息时,她见着红木盒子遗漏出来的东西,愣了神。

    一丛丛奔涌不断的记忆透过那灰屑向她侵袭过来,占据了她全部的思想。

    【小亲爱的。】影笑得邪乎,每向前走一步,对公孙杗灵魂的压制就多一寸。来案前,影从容蹲下,与心律不齐的公孙杗四目相对:【来,看着我的眼睛,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那双蛊惑人的腥红色眼眸,深邃得像波涛的星海,将公孙杗的视眼完全锁定,卷入其中。

    血色的雾气中,她看见家主坐于其中,眼色弑人。家主在做什么?她手背上像是画着什么诡异的符咒,拿起长簪,一下又一下的往地上刺。血也随着那一次又一次的拔簪溅的到处都是。

    沉积在低处的雾气逐渐消散——公孙杗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那地上被刺得千疮百孔的人,是白小生。他就那么倒吊着眼睛,死不瞑目的盯着闭门的祠堂,盯着公孙杗。

    “啊!!!”她惊哭了,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拒绝影给她看的一切。她崩溃了,不管是因为刚才那场面,还是因为脑子里乱成浆糊的记忆。

    影还在回味着刚才看到的景象,回想着公孙囱手背上的咒印:【又是那家伙教的吧。】

    正此时,房门大开,公孙囱站于正门,一手铜镜,一手血腥。夜风带着死气贯彻了整个堂中。公孙杗呆滞着眼,望向凉意使来的方向,果然,是家主。

    【嗨!亲爱的,你怎么还活着呢?】望见门外的公孙囱,影还真是又惊又喜。

    可未让见她欢喜的影靠近,公孙囱就一举符咒召雷,直击影的眉头。

    影后跃而去,转身坐上了梁上,手中握住那符:【哎呀,符咒阵法什么的我都当是那姐姐教你的。可这法力……】

    就凭公孙囱那半残样,能走来都算不可思议的,哪儿还能起符画咒。

    【想必你是见着负责接待你的鬼差了吧,她是谁?】抬眸间,影原本隐藏在额发下的红眼睛分外雪亮。

    她喜欢调戏猎物,将其玩弄于股掌。却不喜欢猎物挣脱自己。

    夜色中,枯萎的荷塘之外,一蓝衣身影掠过田埂,坐上了灰青石台,把玩着手中挂着蓝色穗子的团扇。回头望,她在等屋后边的祠堂里,走出她想要的结果。

    公孙囱站于背风,抬首凝望影无常,忍着颤巍的气息,语气多了几番威严: “刚上任的,你不认识。”

    缓息片刻后,公孙杗觉着自己恢复了些气力,只是那些以往的回忆她还是理不清,只好将思绪都聚到家主的脸上,求助她:“家主……”

    闻见杗叫她,公孙囱不假思索的掠过身前一切杂乱,来到公孙杗身边:“我在呢。”

    她原是想将其搀扶,却见身上污血重,不能染了杗一身,便隐晦的将手收了回去。

    “呵,真有意思。”影不屑将符咒折了又折,轻启唇齿,卷舌将那符纸含进了嘴。

    真难吃。

    她坐在堂的大梁,只手撑肩,回首望去下边:【亲爱的,你把灵都给她了,你觉得自己还能活多久。难不成你是想让那姑娘对你有念,滞留人间?那你未免太自私了——】

    还没等影说完,她向右一歪头,轻松躲过了公孙囱向她飞来的金钗。

    哟,心思被恶意的拆穿了,气急败坏了啊。

    很明显,公孙囱的心思乱了,连着身子也差点没稳不住。她现在嗓子可比身体更有反抗的力气:  “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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