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待忘忧一掌打破公孙灵体,一符箓忽然跃于两人之间,扭曲了风场,欲将她们搅碎在其中。

    那场风并未驰骋多久。

    公孙杗因为忘忧的那一掌,被迫脱离了豆娘的身体。她试图去抓跌落的豆娘,却在触碰的一瞬间,风卷残云,她已来到距离的临界,该被吞回附载体中了。

    当今曦再睁眼探查时,忘忧的身体逐渐透明:“哎呀呀,无岸,后边就交给你了哦,下次见。”

    豆娘吊着最后的意识,尝试着撑起身体,却被这朱鼎阵压的无力反抗,待无岸将她拉起,她就在心里默记一声:【无……岸……】

    “你怎么没事?”今曦问无岸。

    那符箓出现后,杗不知哪儿去了,忘忧消失了,豆娘晕了,今曦是生魂所以没事,那无岸呢?她好的很。

    无岸:“我是鬼差,和鬼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今曦:“那白无常呢?”

    无岸:“走了,别管她。”

    待天泛起了白,这也意味着,豆娘该跟无岸走了。脱离凡体后,死者若无所念,记忆对他来说就是混沌的。通常来说,他们有两种状态,一种是记忆停留在生前最欢喜的时候,另一种,便是无意识。

    而豆娘,显然是对生前无望,属于后者。

    “那这阵怎么办?”今曦问。

    无岸身为鬼差是可以带走豆娘,那今曦怎么办,这个村子怎么办,她要怎么离开这覆盖了整个村落的法阵?

    对此,无岸有个好主意。她绕绕食指,一只流光的黑色蝴蝶跃然指尖: “你去找到那个公孙杗,把她守着的镜子的阵印祛除就行了。”

    “但那不该是你的工作?”今曦未去接那蝶,蝶就已挂上她心口的发缕。

    “我负责接待的死魂——”无岸将豆娘提起:“是这个。至于那个公孙杗,以及这个村子的死活,那是影的责任,与我何干。”

    “影?”

    未等今曦多询问些,无岸就用黑戈划破出一裂时空,牵着豆娘,一脚踏入其中:“我们走吧。”

    这世间风尘千变,车水马龙换了一代又一代,唯有这山丘难移,巨树难拔。

    但今晨后,这地,怕也要沉寂一段时间了。

    那异变的朱鼎阵将这村落框入其中,现天光已登入堂许久,村中,除今曦外,却不见人影。

    今曦查看了几户人家,介为命薄,救,怕是赶不及了。她能做的只是一家家进去,拿石头把铜镜的镜面刮花。

    虽不能完全制止他们的精气被吸走,但至少有个延缓作用。

    “这家,也是户可怜的。”

    这一个上午,今曦也不光只是刮镜子,还从那些门前的树听了不少的故事。有悲有喜,有哀有乐。

    期间,她听到了一个人的心声。是那个,为豆娘主持婚礼,将人钉入棺材的科仪。

    她日日夜夜盼着门前那颗橘树结果,那繁重的心事,透过夏季不起眼的小白花,在这个冬,结成了累累的硕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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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在赶集时与卖贩讨价,我的丈夫夸我节省。他待我不像别的家夫,未对我有打骂,还会给我钱给家里置办新的东西。我得把最好的留给家里人,因为这样,他们会夸我一句贤惠。

    我是个没用的女人。

    我不能为自己挥霍一次钱财,因为那对于家里是浪费!我不能打扮自己,因为丈夫觉得我没那个必要。我不能生女孩,因为那是丈夫不需要的,也应该是我不需要的……何必生女儿家来人间受苦……

    我不能吃橘子,因为,丈夫喜欢吃橘子。因为,我,不喜欢吃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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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不为自己考虑一下呢?”今曦终究只是个旁观者,不通那人情。

    恍惚见,今曦看见自己身旁站着一位满面倦意的妇人,她将一页页的票子焚烧在这颗橘树底下,再用泥土掩埋。

    橘树告诉她:做冥婚科仪,就是为了赚钱。在我手下死的女子,全都贬成了钱财。对比那些不要妇人的工作,这,来钱快。

    听着不对了,今曦想将手撤回来,却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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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摆脱这个世界!我要下地狱!我要把那些血钱拿给阎王看看,看看他们维护出了个怎样叫人吃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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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冥婚科仪这份职位她做得很好,好到她已经忘了,她第一次将女儿家塞入棺材时,自己是多么恐惧。

    那些个出钱的老爷将铜币泼洒在地,一板一眼地说:这多正常啊。习惯就好了。

    后来,她也确实习惯了。她能无视掉女儿家的竭力嘶吼,将她们的手骨扎出洞,把她们塞进棺。但她无法像那些个大无畏的爷一样放宽心态,笑看。反而是把自己逼紧,不能哭,不能笑,不流露一丝神色。一切因果如顺水推舟般自然,成就了她现在的疯魔。

    “抱歉。”今曦收回手,望向已经没了生气的屋内:“我无法对你的善恶做出评判。”

    “你清楚自己做了什么,报以怎样的思想与目的。是善是恶,没人能为你定义。”今曦后退一步,撤出这院子:“这一生,辛苦了。”

    或许对她来说,死才是解脱。

    【我想活着。】

    刚才那声是?

    今曦凭着直觉,看向前边那家的院。

    那户院中,有颗高大的槐花树。看这树干粗壮,该是长了两个甲子年了。它道出了一个女子的心愿:【他说,他想与我见面。我得等他。】

    今曦推入院门,站在槐树下。她往屋上横梁一望,见着了一块本该是用来辟邪的古铜镜。

    梁上除了铜镜外,靠下的位子还贴了张符。上边的符文,与晨时出现在公孙杗身前的符文一致。

    “你在这吧。”今曦见胸前发缕上的黑蝶扇着翅膀,便知道她找对地方了:“豆娘转世去了,你又为何执着于此呢。”

    她在槐树下等待了几番,没人回应。

    可能是今曦语气太严了,杗不愿出来?嗐,对此今曦也只能叹口气,尝试着温柔以待:“我初见豆娘的时候说过,我救你。这句话,对你也是有效的……”

    恍惚间,今曦听着两声少女的抽泣。趁着霞光泄露天际,万物朦胧,今曦抬眼往去,她望见一位女子坐于树枝上,身着粉衣霓裳,落泪如桃花含露,我见犹怜。

    这半枯的老槐怕也偏心于她,竟在瞬间张开繁枝,挂满槐花,将她隐秘在花影中。

    “你叫什么来着?”

    “我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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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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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姑娘姑娘……为什么她想起来的记忆中,那人从未唤过她的字。

    公孙杗抱住自己的脑袋,忍耐着像是撕裂神经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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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杗,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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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杗。”她本该是,大梁。

    “那,杗姑娘。”今曦向她邀出手:“可愿让这颗槐花告诉我,你在等什么人?”

    或许是杗同意了,飘落的槐花花瓣落入了今曦的手心,回溯的时光,将为她呈现那个,死后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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