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川至,圃园野。

    “话说你给那孩子取名字了吗?”洛弦正帮衔辞把帷帽戴上,顺便问了下那个孩子的事。

    那个孩子,被寄养在了孙姨家,并没有带来圃园野。

    “我其实…没打算取。” 他本就没那打算养,但是,“你要喜欢,他的名字就由你取吧。”

    洛弦给他系上帷帽,细心的给他拉了拉下颚绳结松紧。

    “行啊,但我可不只喜欢他。”

    无意,也是刻意。

    洛弦拉过衔辞的手走前面领着:“走吧,我们去逛花田。”

    听说在那一天,圃园野的花田间流转着两人,衣袂翩翩的在花间游玩采花,想来是某两位富家的公子小姐来寻花做香,问来得知,那公子与小姐却是来幽会的。

    “你予那些花农如此回答,会有辱你的名声。”回客栈来,关上门,衔辞替洛夫人谴责了一声洛弦。

    “可你害怕人多。”洛弦摘下自己的帷帽,抖落了上边被小孩子撒上的花瓣。

    当时围上来的人虽也就花农一家数几人,想与洛弦交际,洛弦自然也是愿意与他们闲聊,可是衔辞却一直躲在她后背。

    不想被人看见,更不要被人认出。

    正巧那花农妇问到了他们俩的关系,洛弦就说:我们是偷偷跑出来幽会的。

    此后,那妇人也不再问什么,只是默默地领着孩童退了去。

    “谢体谅……”原来事出于他。这时候,洛弦表现得比衔辞更像大人。

    “别沮丧嘛。花田没看到,那我们就去这里的古迹玩吧。”洛弦打开窗户,指着外边被树枝半遮半掩的山丘,说:“看那边,听说那里是百年前的古村落呢。”

    “百年前啊,今曦花神就是在那下边的花田飞升的。”

    有关今曦花神的记载比较混乱,若以神仙录中的为主来说,今曦花神是天生的神明,本就不需要飞升。

    可按附近民间的说法,今曦花神原本为凡间女子,后于圃园野飞升天界。立了什么功什么德都没有记载,只是说她于此地飞升。

    这个传言并不被证实,但在当地老辈间却传得火热。传远了,便顺道宣传了此地的花田,带动了附近的经济。这对这里的官府和商贩来说是好事,所以他们并不愿意放下“今曦花神飞升于此”的传言,并对此深信不疑。

    “今曦花神,你胆敢拦我。”无岸

    “看来就是失忆了,你也没忘那副低眼看人的性子。”忘忧

    这两人是地府的黑白无常,为阴阳双蝶,已上任多年了。天庭和地府虽是一脉相承,却是两个割裂的世界,互相看不顺眼。

    “她就此死之有冤,我管。”今曦挡在阴阳双蝶看公孙二人的视线前,硬着气对视她们。

    “管花期的花神来抢冥府的事务,这何其稀罕。”白无常忘忧飘在半空,举袖轻掩着面笑道。

    而黑无常无岸,脚却是踩实了落在地上,背靠着身后的黑戈。

    不管是哪门子的黑白无常,只要是有关冥界的事就都很麻烦。

    “理有理,规有规,请宽恕几天。”其实今曦也不知道她祈求那几天来做什么,救她吗?或许是来到人间,觉得这里的女子可怜,不想让她就这么平白死去吧。

    “如果是要带她去找她的小先生——”无岸

    “还有小相公——”忘忧

    她们两同声说道:“他们早就死了。”

    对,那教书的小先生嫌豆娘是女孩不好养,长得也一般,还家贫,就给逃了,行到半路摔崖下去了。

    只是豆娘还不知道。真是可悲啊。

    至于公孙杗——

    “杗,有房屋大梁之意。”今曦

    那豆娘体内的那一灵魂,原本该是某歌坊里独挑大梁的舞女。

    “可惜梁被白蚁腐蚀,断了。”无岸

    “她的名同音氓,后人传音同萌,自然与杗不相干。”忘忧

    诗经中《氓》的歌谣受世人传唱,却也只是唱唱。谁会去在意这歌谣背后那位怨灵不散的公孙杗的故事呢。

    “我当然知道,就是我看着他死的。”公孙杗承接豆娘的身体,拖着血淋淋的腿站起来,癫笑着说:“就是他把我杀死的啊!”

    **

    “那个女子把自己丈夫杀了?然后呢?”洛弦撑着脑袋,趴在正写字的衔辞前边,询问那诗中未提及的故事。

    “听起来,你对她把自己丈夫杀掉毫无异议。”衔辞写上最后一句‘亦已焉哉’,再把这首诗移给洛弦让她抄写。

    衔辞自认为自己依旧是男子,对男子有偏,或许也会觉得那女把自己丈夫杀了有违事理。

    可若将自己带入那女子,受过如此多罪,怎么可能还保持理智。

    就是不带入,他也想要杀了……每每想到这,衔辞握笔的手便更紧了几分。

    洛弦:“为攀高枝将女子甜言蜜语地哄入自家,婚后不管不顾任家中人欺凌,把媳妇养得跟个免费的顾家婆子一样,这种男的为何要活?”

    “若是我,我好生生的贵家小姐,为了爱跟他去穷困生活,他把我弃了,我是有多大心才能笑脸相迎。”

    在情爱方面,女子比男子更不容易脱身,便是《氓》中所写的: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刚写完这句,洛弦就立马将笔搭在案上,迫不及待拉上衔辞往外走:“今天就学这么多,走啦走啦,去古村落玩,不然天黑就赶不回来了。”

    走过这边繁华的镇巷,他们乘着板车行向了田野外冷清的另一边。

    在油菜花田间的碎石道上,两岸的作物像是比他们还高一筹,将远处视野笼罩,这里仿佛就只有蓝天白云油菜花,还有行在路上的一男一女一板车。

    “这样也挺好。”洛弦

    板车声很响,嚷着一旁的油菜花都直摇头。

    衔辞听见洛弦的感慨,也不禁附和道:“是啊。”

    此后,二人介看向油菜花与天空交际的地方,默不作声的行过了这一路。

    下来车,他们就来的了此行的目的地,是那名字已经模糊掉的古村落,来此的旅客都聚集在村外边,尽情欣赏着下边那块传闻中今曦花神飞升的花田。

    那花田的花是没什么特别,但在田埂上将花田围起的栅栏却挂满的祈福的红带,还堆了不少祭拜用的瓜果香酒。

    出于好奇,洛弦也去挂了个。

    “你许得什么愿?”衔辞

    “娶个如意郎君。”洛弦却是毫不避讳。

    一旁的小贩听着打趣,笑着说:“姑娘,是嫁才对吧。”

    洛弦也没说什么,蹲下将红带套在栅栏上,双手握在胸前祈愿着。

    一旁的路人听了也觉得好笑,说:“这今曦花神是管花期和商运钱财的,可管不了姻缘啊。”

    听着这话,洛弦眼睛忽然雪亮起来:“商运钱财?为什么?”她真没听过今曦花神还管这个。

    “因为,时间就是金钱啊。”

    农作物开花才能结果,结果才能卖钱,卖钱才能维持自家生计。就是屠夫家里,猪也是得吃农作物的。今曦花神掌管商运钱财自是毋庸置疑。

    “小妹妹要求姻缘的话,可以去拜拜这村里的金夕将军哦。”

    洛弦寻声望去,只见一华衣男子折扇半开做君子之风,嘴里却满是轻挑。

    没有人会对金钗以上的姑娘唤小妹妹,就算洛弦长得再幼小,也不可能看似幼童。

    洛弦警惕地放下帷帽纱,掀开一小缝看向那人,问:“谢公子告知,我定会和我情郎前去祭拜。只是民女有一事不知,想向公子询问。这金夕将军和今曦花神音同,可有关系?身为将军为何却掌管姻缘?”

    那人腰间的革带不凡,为玉宝金镶制作,祥云间贪心的藏着龙爪就足以知晓这人定是什么王公贵族,不可顶撞。

    洛弦隔着小缝,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能转着眼睛打量附近。

    衔辞去哪儿了?

    “原来已经是有爱慕之人了啊,失敬失敬。”那人端着扇子好生鞠了一躬,洛弦不敢受,也回敬了一鞠。

    那人说:“那金夕将军是个凡人,为此村出来打仗的统领,应该是跟今曦花神没什么联系。听说当年那将军在打了胜仗后,说是请功回乡结婚,谁料他心上人来皇城寻他,在高城上一跃而下,两人就此阴阳两隔。”

    “为什么?”洛弦好奇。那将军的心上人既然都来皇城找他了,怎么无缘无故跳下城楼。

    “这近百年的事,后人哪儿能道得明白。”那人也不知道其中缘由啊,后用折扇掩着嘴笑道:“那金夕将军立了大功,这村里的石像是用来祭拜他的,许什么的都有,有的灵有的不灵,你可以去试试。”

    洛弦逐渐对这浪痞子感到很不适。这人一看就是那种对情爱不忠的人。

    “多谢,我这就去了,有缘再见。”洛弦鞠了下腿,向人少的村落中走去。

    她得赶紧去找回衔辞才行。

    “这小妹妹,对比几年前还真是长大了。”小王爷上次见她的时候,应该还在书院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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