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凛冽，雪花纷纷扬扬，宛若银色蝴蝶跳起优雅的空中芭蕾。

    万籁俱寂，天地浑然一体，天使纯白的祝福铺满了整个冬天。街道上，房屋上，树干上，白雪堆积，好似天空之境。

    首尔的冬是冷漠的。

    阿斯诺站在桥边，隔着围栏，观看河面上的浮冰，在城市灯光的照耀下，如布满碎横的水镜。

    她的身后是一座华美似宫殿般的金色建筑，窗户紧闭，从窗帘缝隙挤出的白色灯光，昭示着房间里的丑陋与罪恶。

    夜，深沉又寂静。

    她不知道这无边的墨色是会吸引所罗门里的恶鬼，还是会掩盖世俗的丑恶。

    她也不知道等到雪夜初霁，沐浴在柔和的阳光中，那片窥视着繁华都市肮脏一角的雪花，还会选择降落吗？

    寒风呼啸。

    阿斯诺感觉她像是坠入了深渊洞穴里看不见底的黑湖，冰冷的湖水刺入了她的骨，周身被无边的绝望包围，湖底无数只手往下拉着她，意图将她拉进更深处的黑暗。

    她仍记得那个泰裔女孩望向她的眼神，闪烁的泪光，揭示着她的痛苦与挣扎。

    “阿斯，你不懂，我必须去。”

    她是这样说的。

    风雪仍在肆虐，寒流奔腾驰骋，雪花漫天卷地地落下，簌簌作响。

    首尔的冬真的很冷。

    阿斯诺想。

    她往上扯了扯口罩，抚去停留在帽子上的白絮。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短暂的提示音，她低头摸索。

    [我看到你了。]

    来自RN。

    一个与她灵魂契合的朋友。

    咯吱咯吱。

    有人踏雪而来。

    “尹宋靖。”

    熟悉的中文，鲜有人知的中文名。

    阿斯诺转身，撞进了一双黑色的眼眸。

    混血少年穿着黑色的大衣，戴着口罩与鸭舌帽，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距离。

    冷风拂过他精致的眉眼，漂零的雪花轻吻他的指尖。

    他们就这样沉默地对视着，没有人开口，也没有人向前走近一步。

    那双幽寂的眼，似是鲸鱼跃出水面的盛大幻境，又像是太阳坠入的寂静的深海。

    他们都知道，或许哪个敏锐的娱乐记者早已认出了他们，正藏身某个黑暗的角落，举着他的摄像机。

    但没人打破这静默的氛围。

    有那么一瞬间，阿斯诺甚至想拉着眼前的少年在雪夜里起舞，又或是就这么躺在厚厚的雪里，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埋葬于这片纯结。

    不知过了多久，又好像仅仅几秒钟，少年抬腿，向她走来。

    “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拉起她的手，笑着说。

    阿斯诺笨拙地跟着少年奔跑，视野里的高楼大厦向后退去，寒风扑打在她的脸上，阿斯诺低头，往少年身后躲了躲。

    心脏剧烈跳动，周身绕了一层薄薄的热气，时间在流逝，她想就这样跟着他奔跑，跑到大海的尽头，跑到玉树琼花的山林，跑到樱花绽放、寒风远去的地方。

    雪渐渐停了，少年的步伐也渐渐慢了下来，到最后完全停下。

    阿斯诺看了看四周，他们到了郊区的一座废弃学校，周围几乎没有什么人，零星几盏路灯闪着昏暗的光，几棵寂寞的树堆上了厚厚的雪，好死开满了银白色的花。

    或许这里也曾车水马龙，有着精致的教学楼，配套着齐全的教学设施，充满着学生的朝气与活力。

    而现在，它从容面对时间的流逝，在这无人问津的郊外，绽放出静谧美丽的花朵。

    忽然，RN转过身，伸手覆盖她的头顶，弯下腰，靠近她。

    他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口罩下的笑意清晰可察。

    “尹宋靖，你现在可以哭了，哥听着。”

    一字一句飘进她的脑海里，她定定地看着他，越过额前的碎发，在他黑色的眼眸里，她看到了茫然无措的自己。

    “……什么啊，你明明比我……”还小半岁。

    阿斯诺只感觉喉头一阵酸涩，最后四个字连着不受控制的哽咽吞进嘴里。

    她明显地感觉到泪水被口罩阻挡，无法滑落，只剩细细的水流渗过，裸露在外的泪珠被冷风冻得冰冷。

    她不管不顾地一头扑进少年的怀里。

    先是几声压抑的呜咽，后来逐渐变成声泪俱下。

    泪水淋湿了RN胸前的衣衫，也淋湿了他内心深处藏匿的悲伤。

    他伸出手抱着她，为她遮挡四面的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没有说话。

    她感受到了他无声的安慰。

    这是RN，不善言辞，只会用行动表达的RN。

    不，他不仅仅是RN。

    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也不再叫他名字，而是随着大家称呼他为RN呢？

    或许是出道后为了避嫌装作不熟悉的同事，又或许是场下一次次的遇见，却只能点头示意。

    他又是时隔多久，才重新叫她“尹宋靖”的呢？

    他是大家眼里自信傲娇又温柔向上的RN。

    也是她眼里敏感要强又坚毅张扬的靳雨年。

    泪水渐渐流完了，阿斯诺挣扎了一下，从他怀里出来，擦了擦残余的泪，忽然笑出了声。

    “谢谢你，雨年弟弟。”

    谢谢你，让我短暂地逃离了这一切。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冬日的热烈。

    少年似乎愣了一下，头顶的灯光好似多日不见的太阳，心脏被冻结的一处也开始融化。

    “……都说了小半年不算弟弟。”

    阿斯诺当作没听见，自顾自笑着。

    两个许久没有共处的朋友又开始打打闹闹，似是回到了过去。

    忽然，阿斯诺视野里闯入一个意料之外的来客。

    是一只鹿。

    棕色的毛，没有花纹，也没有漂亮的角，直直地与她对视。

    他的眼睛是如此漆黑，但那闪烁的点点白色，又好像藏匿着雪花。

    她看不懂它的眼神，是悲悯吗？还是惋惜？又或是无声地向她说着：“辛苦了。”

    辛苦了。

    她的脑海里环绕着这句话。

    在这个复杂多变的世界，直面着吞噬人的黑暗，还能保持一颗向阳的心，辛苦了。

    她不愿多想，她只知道，在这个冷漠与热情并存的雪夜，她和他见到了隐居山林的纯洁美丽的生物，那是天使留下的热吻，他们一定会永远幸福。

    —

    如果那天与我对视的豚鹿是真实存在的话，那么我们，一定是被祝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