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大四上学期期末，林苼一心扑在学校的“十佳大学生”评选的准备上，将所有事情抛之脑后。

    星期六，评选当天，林苼和舍友温络约好在礼堂见面。

    林苼先到，占好了位置，打开电脑继续熟练待会要介绍的内容。

    “苼苼，这次评委怎么还有资方代表？”温络从校礼堂前排走过来，还没有坐下就开始和林苼八卦，“是和年终奖学金有关系吗？”

    林苼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之前咨询学姐的时候，学姐并没有着重提起这个部分。

    “是不是只是走个过场，不影响结果？不过，络络，总裁诶，你不是喜欢这挂吗？”

    “林苼，你开玩笑，”温络都要拿拳头敲一敲林苼的脑袋瓜了，“长得帅的事业有成男才叫总裁，来这种场合的，只会是啤酒肚秃顶企业家。懂吗？”

    林苼举手投降表示明白。

    评选准时开始，校领导讲完话之后，每个学院被推举出来的学生按照抽签顺序，依次上台对过去的三年的成果进行介绍，一共十八个人，林苼排的比较靠后。

    林苼提前去后台准备，临近上台，反而不太能看得下去ppt，便在后台关注距离礼堂讲台最近的评委席，直到前一个人开始自我介绍，那个所谓的企业代表都没有出现，林苼下一个上场，遥遥望着前排最中间的那个空着的座位，立牌上写着三个字，距离实在有些远，林苼只能看到最后一个字，好像是“声”。

    林苼认识的人中，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是“声”的寥寥无几，林苼甩掉脑子里突然出现的顾毓声三个字，前一位同学演讲结束之后正在致谢，林苼便整理了整理衣装，准备上场。

    林苼刚打开自己的ppt，屏幕上第一页显示着，汇报人：林苼，就听到了座位上的窃窃私语，林苼并没有很在意，正准备开始，突然投影屏左半边直接黑屏，只剩下另一半还在工作，学校礼堂年久失修，林苼准备先将就着开始自己的介绍时，这熄灭的一边屏幕直接将台下的窃窃私语激化成了大声的嘲笑。

    “百姓大舞台吗？真是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参加十佳了！”台下的声音不小，林苼站在台上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你管得着吗？人家伸张正义怕什么。”台下嘲笑声此起彼伏。

    林苼自己一个人站在台上，用尽最大的力气将腰杆挺直，主持人实在生疏，显然是没经历过如此场面，拿着话筒和后台老师不知道在讨论什么，过了一会，一个人跑过来跟林苼说，马上就好，只用等几分钟。

    林苼看着台下被屏幕的红色背景染红脸颊的人们，他们的嘴一张一合，脸靠在一起又分开，拍照，录视频，林苼倔强的站在原地，等待后台的维修，手指无意识的，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恶狠狠扣着手指头上翘起的皮。

    人声嘈杂，只有林苼一人站在光下，当屏幕恢复正常的时候，时间漫长得林苼险些站不住。

    林苼准备好ppt，拿起话筒，但是台下依旧嘈杂不堪。

    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打断了礼堂中的一切，顾毓声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步履匆匆却不失从容，自前门走到第一排的中间位置，缓缓坐下。

    朝着台下方向弯身致歉：“抱歉同学们，有点事情耽搁了。”说完坐在“顾毓声”立牌对应的座位上，抬手示意台上的林苼，“同学，请开始吧。”

    林苼站在摆满鲜花的讲话台上，隔着过道和顾毓声遥遥对视，面上仍旧笑意盈盈：“好的。”内心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林苼的经历十分丰富优秀，饶是顾毓声都不得说一声汇报简明扼要，重点突出。

    点评阶段，几位评委轮流发言，相较于前几位同学的汇报，林苼的优秀显而易见，但是没有一位评委直言夸赞，评价保守，本院评委不参与发言，林苼的胜出并没有太大希望。

    林苼似乎早就料到了这样的场面，微微丧气，眼眸却对上了顾毓声的目光，他的注视专注又坚定，那么远的距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让林苼有了被肯定的感觉，林苼看着那副皮囊，礼堂的顶光都没有让他的五官逊色分毫，仿佛自己无人言说的委屈和不平有了出口，鼻头都酸涩起来。

    下一个是顾毓声发言，听完前几位评委的评价，林苼竟然有些害怕听到顾毓声的评价。

    “林苼同学，你的校园经历丰富，能力很突出，实话实说是不可否认的优秀。”

    “但是......”林苼的心高高抬起。

    “依旧期待林苼同学继续努力。”

    “......”

    林苼都要气笑了，心中的忧思不禁消退。

    顾毓声的发言简明扼要，但是表明了学校最大资助方的态度，在他后面的几位评委观到风向，直言对林苼的肯定。

    林苼本来都已经做好了付出打水漂的现实，但是现在突然蹦出来一个人，告诉她，她的品行远超考核标准，肯定她，支持她，后几位评委的发言林苼都没有听进去，就像站在云里一样，身子轻飘飘的就下了台。

    林苼活在一堆闲言碎语中，有时候自己都分不清楚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对的，快要溺毙在水中的人，面对伸出来的浮木，只会用尽全力的抱紧，不管那个伸出救援之手的人有何目的。

    林苼汇报结束，刚回到座位坐下，温络就兴奋的用手肘拱了拱林苼：“果然没看错，顾总是这个。” 温络竖起大拇指，“难怪给咱们专业做的那次讲座不介绍自己身份，这要是介绍了，顾总不得被咱们学校女生吃了。”

    林苼点头表示深以为然，又想到自己误会他被包养，还劝他从良的事情，越想越觉得自己多管闲事，还莫名其妙，不知道怎么面对顾毓声。

    评选结束，林苼如愿以偿的站在了领奖台上，顾毓声代表一众评委为学生颁发证书，当顾毓声来到林苼的面前，把手中的证书放在林苼手中时，俏皮的朝林苼眨了眨眼睛。

    临近过年，街上气氛日益浓厚，书店顾客稀少。

    林苼正窝在书店靠着窗户看书时，门口挂的风铃轻响。

    林苼抬眼，就看见顾毓声不怕冷似的，里面衬衫外加一件大衣。

    “能讨杯咖啡吗？”顾毓声彬彬有礼。

    “稍等。”林苼看见他还是感觉有些尴尬，屋内只有两个人，感觉空气都稀薄了几分。

    顾毓声脱下大衣，正在挽着袖子，看见林苼这副误会了自己，现在又接受自己的好意的尴尬表情不免好笑，心里明明知道要给她留几分面子，嘴上却又想要逗逗她：“这次我可以不用纸杯了吗？”显然要求林苼兑现上次给顾毓声准备专属杯子的承诺。

    林苼发呆神游的表情不免一愣，继而羞愤欲绝，瞪了顾毓声一眼。

    顾毓声彻底憋不住了，笑了出来。

    林苼的脸腾的就红了，连礼貌都顾不上，急急忙忙往屋内走：“你要什么？拿铁，美式......”

    “拿铁，多加奶。”

    林苼端着咖啡出来时，顾毓声正在书架旁拿着一本在看，看到林苼手中的咖啡杯，顾毓声倒是没着急接，戏谑的看着林苼的眼睛说：“渐变咖啡杯系列？我的荣幸？”

    林苼直接恼了：“这件事情没法翻篇了是吗？”

    顾毓声笑着说：“好好好，翻篇了翻篇了。”话中带笑，接过杯子，浅浅抿了一口，醇厚轻盈。

    林苼忍得了一时，但是现在人就在自己面前，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当时在颁奖时，你为什么会支持我？”

    顾毓声又抿了一口咖啡，眼睛弯了弯，“我只是喜欢实话实说，”他挑了挑眉毛，“咱俩革命友谊，酒会你帮我，我只是涌泉相报。”

    “......”

    “所以，”顾毓声两手捧着咖啡杯，“我有资格知道这背后的真相吗？”

    林苼看着顾毓声被霜浸湿的眉眼，在咖啡香气的氤氲之下，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掩饰般的也抿了一口咖啡：“算不上什么真相，只是因为一些事情，我的风评不太好。”

    “你抽烟被骂了？”

    林苼的伤感情绪刚要酝酿起来，便被破坏的一干二净。

    “当然不是！”

    “别气别气，你讲你讲。”

    林苼的故事开始的猝不及防，顾毓声放着凳子不做，又坐在了距离林苼最近的书上，书多屋小，这些书没办法摆放在书架上，只能堆放在过道上。

    这个故事有一个非常平凡的开头，来自五湖四海的三个姑娘在大学团聚在了一个宿舍，彼此性情不同但是相处融洽，舍友被骗当了小三，林苼被牵扯进去，遭到了全校的唾骂，舍友休学，林苼成了众矢之的。

    林苼说的简单，顾毓声也没再追问下去。

    一个人走过这些流言蜚语，顾毓声不用问，都可以想象得到林苼的处境。

    林苼看着顾毓声若有所思的表情，仿佛世界上又多了一个站在她身边的人，她也曾激烈的反抗过，面对陌生人毫无理由的厌恶与恶言相向，顾毓声的不追问简直是一种莫大的善良。

    林苼永远不会忘了自己回宿舍时，宿舍的木门被泼了红色的油漆，站在满目狼藉的宿舍门口，身上抑制不住的颤抖，楼道里面人来人往，没有人站出来当面指责林苼，但是也没有人站出来安慰她一句。

    空气片刻安静之后。

    “所以，”顾毓声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咱俩同病相怜。”

    林苼不禁咳了一声。

    被误会的感觉不好受，林苼不是圣母，但是当初还是想试试劝“小白脸”顾毓声回头。

    不然，林苼为什么要在难得没有早八的星期六的上午，穿过二十多公里的大雪，风尘仆仆的来二手书店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