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秽之业

    一大清早,守卫在珊瑚宫门口的士兵们就看到远远而来的身影。

    他们看着那个身影由远及近,直到她来到自己面前,她身上那股草药香味格外清新,带着友好的笑容,她一如既往的询问:“你好,请问巫女枫在吗?”

    守卫会回答:“不在。”

    “那什么时候能见到她呢?”

    “说不准。”

    “请问珊瑚宫大人在吗?”

    “珊瑚宫大人近期已紧急赶往前线,并不在此地。”

    “这样啊,谢谢。”

    这个女孩会露出失望的表情,守卫也没有办法,前线的战事太重要了,只能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看着她,“不客气。”

    距离来到海祈岛已经过了整整一周。

    琅青第五次来珊瑚宫寻找带自己去望陇村的巫女无果,第五次求见珊瑚宫心海无果后,她垂头丧气的回到浅雾家。

    没有他们的帮助,自己很难离开海祈岛。

    琅青叹了口气。

    她不是没有稻妻的地图——她下了死兆星前曾问航海士要过一张,她只是没有航行必备的船。

    想要长期航行,船是必须的,但现在没有认识的人,她根本找不到船。

    虽然自己的困境很大,但不能将消极的情绪带给病人,在面对病人前,她会用心调整好自己的表情。

    这和当仪倌、当骑士是一个道理,在任何时候,自己的状态都要比对方稳定可靠,这样对方才不会感到绝望。

    这天四个人用过晚餐,浅雾绘将父亲送回房间归来,闲暇之余,夫妇二人摆了茶,一同请琅青继续在客厅里聊天。

    “其实……”

    浅雾绘坐在丈夫身边略微犹豫片刻,终于道:“巫女大人带琅青小姐来的时候,交代了我一件事,是关于咱们家的。”

    能交代身为医生浅雾一家,那大概是有关于病人或者医疗资源的事吧。

    在丈夫好奇的目光中,浅雾绘说道:“我们的女儿年初刚刚去世,按理来说要销户,因为海祈岛与幕府开战,所以目前只有海祈岛这边办理了销户,而幕府那边并没有。”

    原来是这个。

    “目前这种局势,让我们特意去幕府给八津销户也没什么意义。”浅雾拓介轻笑了一声,像是在嘲弄混乱的时局。

    “「浅雾八津」这个名字,在幕府那边依旧在户。”浅雾绘踌躇着说:“巫女大人希望我们能把八津这个身份,借给琅青小姐,让她以「浅雾八津」的身份登岛。”

    听到“借身份”的事,琅青一脸呆滞,巫女小姐这件事是在外面和浅雾绘单独说的,所以她并不知道。

    珊瑚宫心海让她以海祈岛人自称,她没想到是这个自称法。

    “登岛?”

    浅雾绘看向琅青,琅青解释道:“我此次前来稻妻是为了寻找家人,他最后的来信上的地址是「鸣神岛」,也就是稻妻主岛,我接下来打算到往的地方。”

    “是这样啊……既然如此,「浅雾八津」这个名字借给你未尝不可。”浅雾拓介道:“小姐你这几日帮了我们这样多的忙,轮到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们理应出一份力。”

    “可这是你们女儿的名字,真的没关系吗?”琅青担忧的问。

    “明明你需要这个名字,现在却要担心我们吗?”

    琅青诚恳道:“我无法心安理得接受这个名字,也不希望给二位造成负担,所以还请再多加考虑吧。”

    夫妇两人对视一眼,向她微笑着摇摇头。

    无需多言,琅青感激道:“……多谢。”

    起初浅雾绘听到这个请求时,也是下意识拒绝,巫女知道他们家经历了丧女之痛,不敢强求,只是让他们再多考虑考虑。

    浅雾绘不想考虑,因为女儿始终只有一个。

    当她把名字交出去的时候,就好像自己的女儿被代替了一样,它会让一个母亲的心更痛。

    但正因如此,她也能明白,即使代替了名字,任何人也代替不了自己的女儿。

    浅雾一家终究是善良的。

    当一个同样善良的女孩来到他们家,并对需要帮助的人毫不吝啬施以援手时,他们也没理由再计较那么多个人情结。

    这个名字,或者是这个身份,理应借给这个姑娘。

    “从海祈岛前往鸣神岛需要航行很远,你找好船了吗?”浅雾拓介问。

    “今天下午我还去找过她们一回,巫女小姐说海祈岛的船很紧张,目前都放到前线运送伤员了,最近的一批在后天返航,届时她会亲自来通知我。”琅青答。

    “运送伤员的船……”浅雾拓介摸着下巴这么一琢磨:“这样的话你又要耽搁几日,没关系吗?”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况且海祈岛战事这样紧张,他们来还要关照我,我已经很惭愧了。”

    “拓介。”

    感知到妻子从下方拉住了自己的袖子,抬头对视,她目光坚定,浅雾拓介会意,他点头,“好吧。”

    “琅青小姐,如果你不介意,可以用我们家的船离开海祈岛。”

    这句话给了琅青一道曙光。

    “当然不介意!”她当即双目放光。

    三人提着灯趁着夜色来到海岸边的一处木屋,这里存放着浅雾家搁置半年的船——自从八津驱使这条小船从踏鞴砂回来以后,就没人在用过了。

    浅雾拓介用钥匙打开木屋门,琅青感受到一丝极为熟悉的气息,急道:“退后!”

    夫妇俩被她急切的模样惊住,后退两步,浅雾拓介连忙问:“怎么了?琅青小姐?”

    琅青穿着的是八津故衣,身上并没有符箓,只好用神之眼做了一道屏障出来。

    “先不要进木屋,这里面有很危险东西。”

    琅青对二人交代好后,提灯进入。

    里面半年没有人搭理,已经落了一层灰,琅青扑了扑灰,看到了放置在最里面的船。

    她动用了被公子称为“特别”的眼睛。

    在灰暗的视野里,有一股深紫色的火焰附着在船上,除了船以外,并没有其他东西有这股火焰。

    虽然外观与自己见过的不一样,但气息绝无二致。

    琅青对自己用了加大力气的术法,将船从木屋里拖了出来,看到她单人就能拖动一艘船,浅雾夫妇都吓坏了。

    有神之眼的人都这样厉害吗?

    琅青把船拖到能够留下印记的沙滩上才停下,尽管有术法加持,琅青出了这么大力,额头还是出了一层汗,她擦了擦汗,让浅雾夫妇再离自己远一些。

    两个人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对方连船都能单人拖出来,想必接下来她还要做什么,他们也不敢多掺和。

    琅青找了根树枝,在船附近画了极其大的阵法,她画的很熟练,所以速度很快。

    “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看到琅青这么做,浅雾绘还是忍不住开口问。

    “驱灾。”

    琅青闭眼双手捏决:“等会你就知道了。”

    随着琅青口中念出来的口诀,阵法也奇迹般在夫妇二人的注视下冒出亮光,光芒持续的时间不长,很快就缩小不见。

    琅青睁开眼,再次围着船溜了一圈,然后拍了拍船壁,“好了。”

    “小姐,我们可以过来了吗?”站在远处的浅雾拓介问。

    琅青点了点头,待他们走过来,她开口问道:“这船是谁最后用过了?”

    浅雾绘答:“是家女。”

    “她曾乘船去过哪里?”

    “踏鞴砂,但是她说那里不太好停船,暗礁太多,就从绯木村南下了船,一路东行才到的踏鞴砂。”

    “绯木村是哪个岛上的……?”

    琅青这几日还在背稻妻地图,但是岛屿太多,她还没有记得很清楚。

    “八酝岛。”

    那是传说中雷神斩落蛇神之地,钟离曾说魔神爆发的邪祟污染了那片大地,琅青顿时感到不明觉厉,“我先问两句,最后这船是不是浅雾爷爷和八津小姐一起收进去的?平日里与八津接触最多的是不是浅雾爷爷?”

    “你怎么知道?”

    琅青说的话与事实别无一二。

    “……”

    她忽然一语不发。

    浅雾拓介见此急道:“小姐,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琅青垂眸,她扶了扶船,轻声道:“这船上有非常剧烈的魔神残渣,顾名思义,就是魔神死后的残秽,它非常危险,人触碰到后会被污染,即使是一点魔神残渣,也会让普通人的身体急剧衰弱。”

    浅雾拓介突然想起自己女儿自从行医后归来就开始的没来由衰竭,他感到背后阵阵发凉,“难道说……?”

    “八津小姐估计是误入了什么地方,或者是为了追查病人的病源,才不小心染上了这层残渣,船上同样有很严重的魔神残渣,而浅雾爷爷则是因为碰了船,才会神志不清。”

    琅青开了眼扫视夫妇一阵,“按理来说,这种残渣是会传染的,因为我也曾经历过,浅雾夫人之前提过,八津小姐疑似染上了刀匠间的流行病……我估计刀匠们也是饱受魔神残渣侵扰,所以他们的病症才一样,让人感到奇怪的是,但是你们都没什么事,我猜八津小姐只是沾染了很少的量,才不至于传染给你们。”

    “你说很少的量……很少也会致死吗?”浅雾拓介颤声问,“那我父亲……?”

    琅青点点头,“没有神之眼的人碰到一点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浅雾爷爷是去接八津小姐时碰了船,不过他状态很好,只有目前精神受损。”

    “所以你才不让我们进去?”

    “是这样没错。”

    浅雾绘感到万分难过,她哽咽着说:“八津回来的那天,我和拓介都在外面给人出诊……所以父亲才去接的她……我记得天下着小雨,病人家属为了感谢我们,给了一条大鱼,让我们给八津接风洗尘……结果回来她就病倒了……”

    话语揭开过去,过去就像一把血淋淋的刀割开伤口,浅雾绘心疼的跪倒在地上,浅雾拓介也眼眶湿润,在一旁扶住妻子。

    “当初八津说要外出行医,我就不应该答应……是我害了八津……我的女儿啊……”

    “小绘……!”浅雾拓介痛呼。

    浅雾绘重重地用拳头捶着自己的胸口,悔不当初。

    “……”

    “……请节哀,保重自己的身体。”

    琅青轻叹一声。

    普通人遇上魔神残渣,就宛如遇到无法反抗的天灾一样,都是些无可奈何的事。

    她双手交叠在身前,静默的守候在侧,此时的琅青背挺得笔直,她比任何时刻都更像一名往生堂的仪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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