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在我的印象中,弥师一直是个刻薄伶俐,以挖苦别人为乐的人,在一众昳丽清逸的神仙当中,他实在是太年轻了,年轻到他的骄傲每每都会使我束手无策,仿佛耗子遇上猫,早晚躲不掉。

    可就这么一个浑身锋芒的人,现在居然正捧着几颗松果,耐心地喂着一只松鼠。

    我有点不可置信,但那片浅紫的花丛,确实衬得他的眉眼都温顺了很多。

    随即,我脖子一凉,尖锐的刀刃抵在我喉咙上,花丛中的人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身后的腾腾杀气,好像顷刻就会要了我的命。

    这,变得是不是太快了些?

    勾魂在我腰间无声地颤抖起来,唉,九音九月害怕也是难怪,谁让对方是个降妖除魔每天手上都沾血的神仙呢,换我我也怕啊。

    突然,抵着我喉咙的手一顿,杀气顿然消散,疑惑的声音传来:“月和仙君?”

    我无奈道:“一见面,仙使就送这么一份大礼,小仙委实受不住。”

    飞刀在修长的手指里旋了几圈后撤走,我转过身,弥师眼中含笑,不仅毫无歉意,神情之中甚至有些得意:“仙君说的是。在下若是失手伤了仙君,也只好拿这条命来赔了,还请仙君恕在下无礼。”

    这个人话总说得漂亮,实际上根本就没想着让我原谅吧。

    他看起来格外精神,只是脖子上还缠着纱布,侧了侧身,瞅着我的鸿运笑了:“这姻缘结快跟钩刀一样长了,仙君不怕影响自己出手么?”

    我低头看了看,顺势抽刀,在他眼前挽了几个花,行云流水地收鞘,姻缘结在半空晃了晃,回道:“尚可,难看是难看了点,不影响我用。”

    他笑而不语,我问道:“怎的不等天亮,半夜就过来了?”

    弥师从树上轻盈跃下:“怕仙君等急了,所以布施一结束就忙着赶过来,没注意时辰,我又不忍心打扰仙君与灵君花前月下,只好在这儿打发打发时间。”

    我也跟着跳下树,叹一口气道:“现在还在下雨,这地方又黑又湿,万一染了风寒怎么办?”

    弥师好像没料到我会这副口吻,不禁愣了一下:“仙君这是在关心我?”

    许是在凡界呆了几天,我脑子被雨淋坏了,这才反应过来,神仙是不会生病的。

    弥师却不在意道:“仙君放心,我不只是在这儿打发时间,在你和灵君睡得正香的时候,我已把这附近踩了一遍,毕竟此地过于阴邪,还是小心点好。”

    我点点头,忽然想起窗外的影子,问道:“既然你一直在这附近,方才可有看到过什么可疑的人物?”

    弥师眨了眨眼:“可疑的人物?在这个时辰,这个地方么?若是问我见没见孤魂野鬼,那倒有些可能……”

    他笑了笑道:“仙君不会是累糊涂了,在同我玩笑罢?我来时可查过了,方圆几里的活人就院里那两个道士,硬要说哪里可疑——”

    他微弯的眸里有几分狡黠:“在下觉得,仙君倒是挺可疑的。”

    我看他一眼,心道你我彼此彼此吧,不过,九音九月也说窗外没有人,难不成真的是我看错了?

    我正拧着眉头思索,弥师猝不及防开口道:“仙君的法器取回来了?”

    我回神,发现他望着我的腰间,我低头一看,原来是在说铃铛,便嗯了一声道:“挺巧的,碰上一妖精拿着它,就抢回来了。”

    弥师嘴角一挑道:“仙君说的妖精,不会就是花丛里的那个东西吧?”

    他往一旁站了站,露出身后的一片花丛,只见花团锦簇中,一条被血染红的白狐横在那里,肚皮被残忍剖开,内脏流了一地,狐吻两侧撕裂到了耳根,像是骇人的笑容。

    是玉狐!

    我浑身骤寒,雨和泥土的气味掩盖了血腥味,我竟丝毫没有察觉,手指不经意地颤了颤,问道:“他死了?”

    弥师笑道:“仙君当真以为我只是因为无聊,才在这里喂松鼠打发时间么?”

    我皱眉道:“你杀的?”

    他的神色顿时凝了一瞬,随后嗤了一声道:“这误会可就大了,在下来的时候他已是这般模样,刚把松鼠从他身上骗走,还没来得及调查,仙君就来了。”

    是那道影子,还是两个道士……我和弥师都在附近,不论是谁杀的玉狐,都不可能做到同时避开我们两人,还如此滴水不漏。

    而且,杀玉狐这样的喽啰,为何要专门挑雨夜,是怕留下痕迹,还是根本等不及?

    弥师瞥了我一眼,好像看穿我的心思般,道:“这妖狐死了起码有一个时辰了,仙君那会怕还在梦里罢。下手这般残忍,若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怨,便是心智不正常。”

    我盯着玉狐的尸体看了良久,才缓缓挪开目光道:“……不是你做的就好。”

    弥师挑眉道:“仙君何出此言?”

    我拔了些花,轻轻铺在玉狐的尸体上,低声道:“他虽是妖,但也是上古青丘后人,本就有仙根,不过拿着我的铃铛走了歪路,被我打散了修为,若能回归正道,潜心修炼,想必登仙也不是难事。”

    弥师看着我,目光微微一动,道:“仙君是感同身受,可怜起这妖狐了?”

    我叹了一声道:“不是。”

    我侧首望着他,他不言不语地回望,我道:“你是仙,斩妖除魔也是应当,只是……手上总沾着血也不好,怕像我当年那样,影响了你心性,动摇了仙根。”

    弥师还是没有言语,就这么与我对望,望得我心里发虚,开始纠结自己是不是太多管闲事,要不要向他道歉时,他却蓦然笑了:“多谢仙君关怀。”

    这一笑,恍若温软的夜风,拂过映着月华的水面。

    我的邪念不由得蠢蠢欲动了。

    此时此刻,我很想挤出一个笑容,说些附庸风雅的话感性一番,却还是只能板正着脸,一本正经道:“仙使客气了,方才喂松鼠的时候,小仙就觉得,这些花衬着仙使甚妙。”

    话一出口,我方觉不对劲。

    这个地方,这个气氛,我是哪根弦不对了,才拿开在尸首旁的花来夸人,实在是晦气。我心里又一个激灵——以弥师的脾性,多半以为我是在讽刺他了。

    果不其然,我听见一声咳嗽。

    我打算解释,不想弥师却笑得很受用,还眉眼弯弯地侧首看我,许是雨夜朦胧,那双眸子看起来竟格外迷人,他道:“旖旎香不及美人妆,仙君这是在夸在下好看?”

    我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要论容貌,那弥师在整个仙界都是数一数二的,但我和他这样的关系,要是应了,不会又被怀疑有轻薄调戏之意吧?

    看我不语,弥师收敛了笑容,淡淡道:“多谢仙君夸奖,只可惜,在下不喜欢花,怕是要扫兴了,仙君这话不如送给灵君。”

    我松了口气,又有些遗憾,明明也没什么,但我怎么有种碰了壁的感觉呢。

    也罢,长得好看的神仙脾气多少都有点古怪,不过若是换了以夙,我只当他在闹别扭。

    想到以夙,便又想到那个梦,梦里他伤情的模样让我心口堵得慌,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那样的他,视作和平常闹别扭一般,这之后,我要是真惹他难过了,该如何应对才好?

    不生情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呢。

    我盯着小指发着虚光的仙缘线看,自言自语道:“我现在的处境,也不便对他说这些引人遐想的话。”

    一步错,便步步错,错到头了,也就只剩死了。

    弥师似乎听懂了我话中含义,拐个弯道:“是了,在下差点就忘了,对灵君如今说不得这种话,仙君对在下倒是不忌讳。”

    我收回视线,心里苦笑一声道:“仙使误会了,这并非小仙本意,只是指望仙使能帮上一帮。”

    我打的如意算盘,充其量不过是寻弥师帮这忙,我左右不吃亏就是了。

    弥师一听,想起什么道:“哦,说起这个,我恰好记起了另一件事,许是查案的关键,也算帮得上你。”

    我不禁严肃了起来:“仙使请讲。”

    弥师似笑非笑地瞧着我:“你猜我前两日去布施碰上了什么?”

    我看着他,他卖足了关子,才一字一顿道:“无忧道的祭祀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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