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次，艾琳不介意阐明事实：“她爱你。但你不敢接受这样的情感。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艾琳用的是陈述句。
夏洛克的心猛地一乱，他本能地想用尖锐的话语反驳：“这方面你懂的比我多。”
就在这句话将要脱口而出时，茉莉和赫德森太太相谈甚欢的画面真正映入脑海。
“你”字的发音被阻拦在嘴唇后。
他才发现这句话会有多伤人。
经过几番自我反省，夏洛克选择了沉默。
艾琳也不傻，甚至聪明绝顶。她知道如何从一个人的言谈举止中摸索出这个人的性格或经历。
她早就弄明白了，夏洛克是个孤傲的人，他总是毫无顾忌地言语攻击他人，但他同时也非常......懦弱。
夏洛克被戳中了最隐秘的心事，如果他回捅一刀，实在是意料之中；可他这一次选择了什么也不做。
这就不正常了。或者说，夏洛克表现得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冷血的“侦探顾问”了。
游戏的难度增加了。
遇到特殊情况，便不能再轻举妄动。计划应当是擅于变通的。
艾琳领会了这一点。她不想再去钻研夏洛克有所改变的前因，如此将得到的后果比这重要得多。
茉莉走了，房间一下子冷清下来，仿佛落日带走山丘上的最后一缕阳光。
夜晚的山丘多么黑暗。可有些生灵习惯了被黑暗笼罩，于是黑暗创造了另一番天地。
夏洛克没有要和艾琳交流的意思。还不如利用剩余的短暂时间去完善一下计划。
艾琳用手轻轻拂过沙发的靠背，往自己的临时房间去了。
夏洛克打开茉莉送的盒子。
里面有一些中国的瓷器，每一只都刚好可以完全握在手心里：瓷兔，瓷猫，还有一只中国瓷龙，上面的图案诠释着一种与英国风格截然不同的文化韵味。除了这些，还有些夏洛克见过或没见过的小零食。
他把物品放回原来摆放在盒子里的位置，又盖上了盒子，放回身侧。
夏洛克看看面前的三只盒子，不觉打开属于约翰的那盒——
零食都是一样的，瓷器不一样:瓷兔和瓷猫的形态变了，瓷龙还成了瓷熊。
夏洛克把盒子还原成打开前的样子，又看了艾琳的：另两只还是种类相同形态不同，瓷龙换为——这是什么？
他将那只小瓷器拿出来细细分辨：和龙一样，这是一只被虚构出来的鸟类。是什么鸟？
——还是用手机查一下吧（他少有地主动去查“没用”的东西）......嗯......不死鸟。在中国被叫做凤凰。凤凰？
夏洛克有种，很不妙的感觉。龙和凤在中国好像有某种特殊关系来着。
夏洛克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将瓷熊和瓷凤凰换了一下；感觉也不太对，他又把瓷龙和瓷熊调了个个儿；差不多了吧......最后换一次——瓷龙和瓷凤换一下。
这下行了。好想知道赫德森太太的是什么动物......
夏洛克掐灭这个想法，稍微翻翻艾琳盒子里的食物——
怎么多了一包糖？
茉莉为什么多给艾琳糖？
夏洛克眯了眯眼......
......瞬间盖上盖子。眼不见心不烦。
可能茉莉考虑到他不爱吃甜食......吗？
也......不会很爱吃。
会不会茉莉只在多带的盒子里放糖？
可是不应该把糖放在确定要送出去的盒子里吗......
那种糖他都没见过......
夏洛克居然闲到来研究茉莉给艾琳送糖果的动机，这事儿他亲哥都不大会信。
艾琳好不容易想起来自己的盒子，又出来拿。
盒子有被开启过的痕迹。她的眼神若有若无地掠过窗边思考着的人。
*
天乌黑一片，最大的光源已经照耀到地球的另一头。
艾琳端着一杯晚茶轻轻走到门口，夏洛克手中的小提琴她眼里停留，但她压制住了自己躁动的心。
原来有时候，克制也没有那么难。她明明可以与他作最后的告别，却偏偏选择了走开。
他们各怀心事，由此在无形中失去了“世界末日”前最后的交流。
“夏洛克？夏洛克，门口有个男人！门铃不会还是坏的吧？”赫德森太太领着男人进来，说到这里还用手指了指夏洛克，“他打坏了门铃。”
“你又是来带走我的吗？”
“是的，福尔摩斯先生。”
“那么，我拒绝。”
“我觉得你不会拒绝。”男人说着，抽出一封信。
......一张飞机票。特殊的那张。
望着车子驶远，艾琳转过身。她要好好准备一下了。这是与福尔摩斯两兄弟的最后一面。
剧情按部就班地发生着，直到夏洛克本应解开手机密码的时刻，终于暴露了因剧情改变而产生的，不可避免的问题。
“噢......吉姆·莫里亚蒂向你问好。”艾琳对着夏洛克的方向说道。
夏洛克只感觉，一时间，他有一半的情感落了空。
这个名字他已不能再熟悉。
原来，他是在向宿命中的敌人致敬。
他好像想到了一些线索，可谜题的答案却始终蒙着一层雾，他看不清。
“是，他就没消停过，”麦考夫顺着说道，“迫不及待地想让我盯上他。那我就满足他。”
“信息一直在我手上，可我却不知道该拿它来做什么......多谢这个犯罪顾问，给了我很多，关于如何与你们打交道的建议。
“知道他叫你们什么吗？冰人......和处子。他不要任何回报。我想他只是喜欢捣乱。现在我就喜欢这种男人。”
“所以你成功了，让全国为之屈服的施虐女王。”
“干得漂亮。”麦考夫无奈地夸赞道。
夏洛克听着两人的对话，却无能为力。他的脑子飞速运转着，可有个念头将他与真相阻隔开来。
什么念头？
艾琳......她也许早就露了马脚。
她是否喜欢过其他人，又或者是有过多少人喜欢她，这些都不会影响到今天的这个局面——
“她爱你。”
——伪装就是一幅自画像。
在你努力往反方向掩饰自己的同时，你也在展现真实的自己。
夏洛克站起身，说道：“不。”
不管过程如何，夏洛克终究迎来了他的主场。
第二天早上。夏洛克还是决定问问赫德森太太：“你昨天收到了什么样的瓷器，赫德森太太？”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赫德森太太这样回答他：“噢！我很确定我昨天已经告诉过你了，夏洛克，就是茉莉来做客的时候，我和你说话你都没听见吗？
“我甚至是拿起那三个瓷器跟你说的：瓷兔，瓷猫和瓷鹰！”
夏洛克好歹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他心情还算不错地回答赫德森太太：“鹰？和你很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