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裴千衡闻言,稍怔了一瞬,随后便继续取了点膏体涂抹于她腕骨,顿了顿,“想来是我昨夜未曾睡好,一时失察。”

    “世子昨夜也未睡好吗?”沈湘雪脸上有些窘迫。

    瞧着他眼底淡淡的青痕,倒是不像仅一日未睡好的样子。

    莫非当真如那夜谷弦月与家丁所谈话的那般,世子实则暗含隐疾?

    自然未曾。

    见裴千衡稍稍松了手,她便连忙抽离,面色泛着热意,薄唇轻抬:“若是世子夜来浅眠,奴婢可为世子做些安眠的香囊,悬于床头。”

    裴千衡瞬了瞬目,随后目光落在跟前,“……不必。”

    沈湘雪不敢继续平视,连忙起身,将桌前的菜品尽数摆列开来。

    虽是恰如她第一次来时同样的举动,可到底心态不似从前。

    “承蒙昨日世子相助,只不过奴婢手脚粗笨,怕是也服侍不好世子,留在凌烟堂恐会惹世子不悦。”

    “哦?”裴千衡将双手轻搭在双膝上,唇角微弯,“我其实很是好奇,倘若昨日被赶出府的是你,你便不想再多分辩几句?”

    沈湘雪将两手交叠在身前,眼睫颤抖,“清者自清,奴婢未曾做过的事,自然不会认下,倘若当真无法转圜,奴婢也认了。”

    “面对去留,你很平静?”裴千衡展眉,继续看着她,“当日又为何想入府?”

    她究竟是谁?到底是想隐瞒何事?

    是否便是江家的那位姑娘?

    沈湘雪温声道:“不过只是因为家中清贫罢了,为何世子今日再次提起?”

    当真清贫?

    “听闻你父母早逝,如今家中可还有什么长辈?”

    沈湘雪只觉一双凛冽的目光正试图通过注视自己而看穿她的心思,双手捏得手背都泛了红,顿了顿,“不知世子所言何意?”

    裴千衡起身,朝她走近一步,“下月我恰好需出趟府。”

    他话说的戛然而止,仿佛剩下的话等着沈湘雪去接下一般。

    是他要只身前往,还是要带上仆从?

    沈湘雪呼吸一窒。

    “你也去。”

    沈湘雪平复心绪,抬眸问道:“不知世子是要去哪?”

    “奴婢……也得去吗?”

    “沂县,”他补充,“恰好听听闻你家便在此,不妨顺道回去看看?”

    也好,探求他的疑虑。

    沈湘雪早就决意,不再踏足江家,便是死,也要死在外头。

    若是她回去,势必便会引起事端,裴千衡自然会知晓。

    她这些时日的小心翼翼,谨小慎微,便全然没有了意义。

    “你可有事?”

    裴千衡听出她话中的不大乐意。

    沈湘雪凝眸,“世子此行定是有要事,若是带上一个婢女,难免更添累赘。何况沂县距离上京数百里之远,两地若是只走陆路须得一月,便是走上水路也得小半月,中途来回还需要颠簸上数日。若是遇上中途染病,想来脚程会更慢。”

    “你似乎并不想回去?”裴千衡朝着她又走近了一步,两人相距呼吸可闻。

    她倘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如今若是能回家,定是不想再回去为婢。

    莫非是想留在府上?

    “人生在世,总是有些秘密,是不想深究的,”沈湘雪抿了抿唇,“难道世子身上便全无秘密吗?”

    裴千衡清声哂笑,递来的视线耐人寻味。

    那双漆色的眸子似乎想要从她眼底洞察出什么一般,犹如冬日里结冰的深潭,愈是走近,愈是觉得离危险近在咫尺。

    恰如一把时时悬于头顶的刀,如今不知何时便会落下。

    “回去了又能如何。”沈湘雪倒吸一口寒气,故意加重了语气,“奴婢便是见到了家中长辈,也知晓不过一瞬光景,倒不如不见。到底奴婢仍旧是府上的奴婢,不敢忘却身份。”

    她谨慎地对上裴千衡的眼,试图用这番说辞打消他的疑虑。

    可是裴千衡似乎并不相信。

    他再开口时,仍旧是漫不经心的语调,“也罢。”

    似乎是并不做强求,可语气中却仍旧是蕴含着对她的种种怀疑。

    沈湘雪惴惴抬眸,只觉气氛变得微妙,连忙道:“世子,早膳该是要凉了,您若是无旁的吩咐,奴婢便先退下了。”

    她连忙侧身准备火速离开,却不料自己的裙角不知何时被身前之人踩去,带着一股力她身子向身前侧去。

    只不过在她慌乱之间,她手却是不受控制地扯住了裴千衡身前的衣领,两人随之一道带着倾斜。

    裴千衡亦是在最后关头将沈湘雪揽腰护住,自己则重心不稳,被人一带,跌在一旁。

    沈湘雪只觉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尚未来得及发出半点声响,便陡然紧闭上了眼。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她心有余悸地抬眸,便见自己半个身子皆压在了裴千衡的胸前。

    她的眼底泛起一阵波澜,好似汇入水坑的一滴雨,泛起片片波纹,随之荡漾开。

    掌心也腾起了阵阵热意。

    而她的浑身,皆是被裴千衡身上的一阵清冽的香气裹挟。

    两人鼻息萦绕在旁,还伴着被裴千衡压在喉间的喘息。

    若是说昨夜的两人境况窘迫,到底也未曾瞧见到彼此的脸,如今却是挨得近在咫尺,便是连心跳都清晰似落针可闻。

    瞬时眼前被沈湘雪落下的阴翳覆盖。

    沈湘雪缓了缓,脑中嗡的忽然反应了过来,埋在他胸口的头慢慢抬起。

    而裴千衡则只是抬眼看着她,呼吸起伏。

    她未曾料想这次竟又是裴千衡救了自己,自己毫发无伤地被垫在了他的身前。

    自己虽说应当不如男子重,但到底是一齐倒下的,也不知这冲击之下,自己是否伤到了他。

    沈湘雪连忙松了手,稍稍将他前胸揉的发皱的衣领整了整。

    “世子,”沈湘雪心中顿生愧疚,轻声道:“您还好吧?”

    被人胡乱□□着胸口,还被压倒在地,如何能好?

    裴千衡呼吸不稳,稍稍定睛看向她:“……我无事。”

    庄临在房外忽然听见里头的异响,见房门敞开便进内查探,却不料才大清早便瞧见了这热辣的一幕。

    虽说湘雪姑娘的确是生得好看,秀色可餐,但也不至于便这般……

    庄临顿时便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连忙背过身去,“奴才这便退下。”

    “慢着——”

    裴千衡嗓音低沉,且比庄临慢了一瞬。

    庄临今日格外的识趣,非但速速逃离,还不忘贴心地替主子关上了门。

    平日里却是未曾见到他这般。

    裴千衡眼下是有气无处释。

    沈湘雪见庄临这边忽然走了,竟是也不上前给自家主子搭把手,虽是不解却也无可奈何。

    她面露惭色,瞧着裴千衡面色似乎有些不大好,“世子,是不是何处磕到了,可有碍?”

    裴千衡声音肃然,“没事。”

    若是她再继续压在自己身前,却不能再保证什么。

    此刻爬满了青色脉络的手轻轻从揽住她的腰上落下,裴千衡落眸一瞬,喉结上下滚了滚,“你先起来……”

    随后沉声道:“扶我起来。”

    沈湘雪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双肘仍旧不知覆上了多少重量在他身前,心有余悸地起身,随后勾着他的一只臂膀,将裴千衡缓慢扶了起来。

    她很是谨慎地瞥了一眼,瞧着裴千衡脸色寡淡,眼眸也不似平日一般,不知是否有所愠怒。

    随后便感觉自己心中缓慢地跳动了几下。

    房中静默良久,只能闻见裴千衡缓速的呼吸。

    “你若是不愿去,”裴千衡顿了顿,“也无妨,并不是要事。”

    沈湘雪缩回手,面色渐渐恢复如常,“奴婢能否问世子,您为何要去沂县呢?”

    沂县地小,人口也并不兴旺,不过一座小城,比不上上京富庶繁华。她实在是想不到任何他会去的动机理由。

    她能联想到的,便只剩下了江家。

    裴千衡垂眸:“你是好奇吗?”

    她自然不能流露出太多,连忙道:“奴婢只是觉得,沂县过于偏远,甚少会有人知晓。”

    不过到底也没什么可隐瞒她的,裴千衡眼眸落下,淡淡道:“去拜访一位故人罢了,登门寒暄几句。”

    如此想来,想必裴千衡还应当未曾怀疑到她身上,怀疑她和江家有些什么关联。

    “原来是这般。”沈湘雪心中难掩滋生出的喜悦。

    裴千衡低眼,看到她那双湿漉漉的双眸,细长的羽睫恰好扬起,扬起对视的那一瞬间,璨光微动。

    似是在自己心间放上一根鹅羽,来回摆弄着。

    心底也像是出现了一道蠢蠢欲动的声音,却又很快被自己拉回了初始。

    “你先下去罢,”裴千衡收回视线,“去唤人备水。”

    沈湘雪看着一桌要凉了的菜,再去热一遭也属实繁琐,忖了忖,“世子适才跌了一下洗沐是应当的,只不过不妨先用过早膳再唤?”

    裴千衡并未曾听进,只是继续淡淡道:“不必了,撤下去吧,没什么胃口。”

    “可——”

    “不必说了。”裴千衡沉着脸,额角微微出了些薄汗。

    似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继续纠结。

    沈湘雪也入府有一段时日,虽说世子的私下举止并不清楚,但平日里瞧着他也并不似什么这般爱洁之人。

    也许是自己从未彻底了解过他的举动吧,到底自己的注意力也从未放在这些事上。

    沈湘雪收拾好正准备退下,却听见身后之人忽然低着嗓音又对她嘱咐了一句。

    “记得,要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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