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露

    大爷看上去六七十岁,头顶略微稀疏,但穿着很讲究,上身是灰色马褂,领口袖口都整整齐齐,带着一副无框的花镜,有些偏瘦的身子看上去十分精神。

    略微吊了几分钟嗓子,大爷便开始自顾自唱了起来。

    也没报曲目,拿着乐器的几个大爷十分默契地听着这位大爷唱了开头一句,紧接所有人乐器都在第二句唱出来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响了起来。

    唱将姿态十分悠闲,几人像是配合了半辈子的知己,不需要眼神的交流就能配合得十分融洽。

    在这种环境下的戏没有剧院里的扩音,没有视频里的精彩报幕和安排,十分随性,想到哪段唱哪段,完全随着心情来,反正也没几个听众,自己开心最重要,好友的配合也默契,不管唱哪段,总能在第二句的时候安排上合适的鼓点。

    喻听亦听了几十年的戏,还从未在这样的环境里听过,一瞬间就被惊艳到了,她扭头看向祁宥,眼睛里全是意料之外的开心和惊喜。

    祁宥收到了来自喻听亦的信号,嘴角勾起淡笑,眼神里闪过一丝得意。

    空地上有几把自制的藤椅,是大爷们从自家院子里搬出来的,应该是给偶尔经过的听客们准备的,藤椅很大,祁宥挑了一张,和喻听亦坐了上了去。

    两人坐在最后,前面陆陆续续来了几人,藤椅被坐满了,从背影来看几乎都是六七十岁、午后拿着扇子出来乘凉的老人。

    其中也不乏满头白发、挽着手坐在一张藤椅上的夫妻,光是背影就羡煞旁人。

    “抖银枪,出雄关——”

    随着剧情的开展,大爷的唱腔不复开始时的悠闲,变得激昂起来,拉长了尾音——

    “跃战马,踏狼烟。”

    随着祁宥的话音落下,大爷的磅礴戏腔也唱了出来:“跃战马呀——踏狼烟!”

    喻听亦骤然扭头看着祁宥,眼睛里是淡淡的诧异和惊喜。

    她以为听戏已经是祁宥的上限,从来没想到戏词可以从祁宥嘴里念出来。

    他做了一件看上去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他做出来的事情。

    虽然只是用普通话念出来。

    祁宥看着吃惊的喻听亦,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娘子,可喜欢?”

    喻听亦瞬间把头扭回去,散落的头发遮掩住了她微微发红的耳尖:“喜欢什么,你又没给我唱。”

    祁宥伸出手,骨节分明的大手箍住她想要往后逃的脑袋,捏了一下她的耳尖:“不喜欢的话,脸红什么。”

    喻听亦气急败坏地把他的手从自己头发上拿下来,纤细的食指狠狠戳了戳他的手背:“我热不行吗?”

    “不过,”喻听亦顿了顿,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觉得你如果穿戏服的话,会很好看。”

    丹凤眼的人上戏装是最得天独厚的,喻听亦不止一次地想象过祁宥上了妆会是什么样子。

    祁宥凑到她耳边,侧头将她整张脸都挡住,轻声道:“娘子想看的话,随君处置。”

    喻听亦猝不及防又被撩了一把,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个毛孔往外散发着热气,她好像出汗了。

    但喻听亦只能硬装下去,试图找回一点场子:“好啊,这可是你说的。”

    周围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一股不好的预感来袭,喻听亦只觉得有一股凉风刮来。

    果然——在他们两个说话的间隙,唱戏的老大爷不知什么时候一曲毕了,伴奏的鼓点也停了下来,前排的几个大爷阿姨还有那一对羡煞旁人的夫妇都回头看着她们,脸上带着名为“过来人”的八卦的笑容。

    “我们刚刚说话的声音应该没那么大吧。”

    喻听亦简直受不了这种人们全都盯着她的场景,整个人差点钻到祁宥身后去。

    他们刚刚的声音确实很小,只不过这个地方平时只有一些过来乘凉听戏的老人,基本都互相眼熟过了,今天突然来了两个年轻人,自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更何况这里的听众总共也不超过十个人,刚刚大爷唱得激情澎湃,众人还都勉强被戏吸引着,现在一曲终了,两人又姿势暧昧,更别说喻听亦泛红的脸,这些老人们的注意力自然就都转移过来了。

    好在一声叫喊打破了此时的尴尬:“老林,还在那唱呢,家里被水淹了晚上你搬条船来唱!”

    一个中气十足的短发大妈叉着腰在巷子尽头处喊:“上午就让你修水管,你可倒好,下午睡一觉起来唱戏去了,还不快滚回来!”

    戴眼镜的大爷也顾不上穿得平整的马褂了,应了一声飞快地挽起袖子往回奔去,还不忘顺手捎着自家的藤椅。

    “回见啊,回见!”

    大爷走后,众人也没意思般地纷纷离开,只剩下那对夫妻。

    “小伙子,你这是带女朋友来听戏吗?”

    老奶奶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

    祁宥点头:“是。”

    老奶奶很健谈,自顾自地和他们说了起来:“好多年没有见到长得这么标志的年轻人了,俊男靓女,站在一起真好看。”

    喻听亦笑笑:“谢谢您。”

    “现在还愿意听戏的年轻人真不多了啊,难得有年轻人愿意到我们这小窄巷子来。”

    “我跟你们说啊,年轻时候一起在老街听过戏的情侣,会一起听一辈子的。”

    “这是我们老一辈传下来的说法,我和老头子,就从年轻时候一起在老巷子里听戏,一听就是几十年。”

    握住喻听亦的那双大手动了动,扣得更紧了,祁宥说:“我们会的。”

    两人拉着手从巷子里走到尽头,午后矮墙的影子打在两人身上,拉出去很远很远。

    “路口有小吃车,买点蜜三刀吗?”

    喻听亦的口味不爱吃甜食,为了维持身材也很少吃高热量的东西,但今天,喻听亦就是觉得他们应该像刚刚那对夫妻一样,挽着手一起走到巷子尽头,买一斤蜜三刀然后回家。

    “好。”

    祁宥付了款,喻听亦把手伸进食品袋中拿了一颗放进嘴里,差点被甜得倒了牙。

    祁宥拎着袋子,有些好笑地看着喻听亦:“不喜欢吃甜的还买这么多。”

    喻听亦暗微微瞪了祁宥一眼,腹诽一句不懂浪漫,她又从袋子里拿了一块,伸手放到祁宥嘴边:“你来帮我吃。”

    多年健身、一口甜食不碰的祁宥张开嘴,把那块甜得发腻的蜜三刀咽了下去,脸上露出了和喻听亦同款的表情。

    喻听亦哈哈大笑,被祁宥捉住狠狠吻了下去,两人打闹着朝停车的地方走去。

    还没来得及走近,便听到非常清晰的电话声。

    徐扬蹲在地上,十分抗拒地将手机放在距离自己一米远的地面上,开着免提。

    “徐扬你怎么回事!上次让你去跟人家姑娘相亲,我都看着你进了餐厅,居然还跑了,放了人家鸽子,你上哪去了,啊!?”

    电话里传来气急败坏的中年女性的声音,听上去如果徐扬在她身边的话,恨不得上来揍两下。

    “我不是故意的啊,我就紧张上了个厕所,是那姑娘没耐心,等了我一会就自己先走了。”

    “你再说一遍?你在厕所里蹲了整整俩小时,就是为了放人家鸽子?”

    对面的声音听起来要跳脚。

    “哎不说了啊妈,那姑娘不适合我,我还有工作呢,先挂了啊。”

    徐扬以蹲着的姿势迅速往前挪了一步,眼疾手快地在对方说话之前挂掉了电话。

    “噗——”

    喻听亦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徐扬骤然回头,看到他们两个的那一刹那慌了一瞬,刚想解释什么,手中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他快速摁掉电话,看样子还顺便关上了机,神色紧张地看着喻听亦。

    喻听亦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劲。

    不对啊。

    孩子生病、老婆慌不择路把祁宥的车开走了,所以徐扬临时向自己借车。

    三岁的、得阑尾炎的孩子……

    “如果我说我离婚了,这个是新的相亲对象……喻小姐你会信吗?”

    徐扬弱弱地说,声音你越来越小,但眼神却是看向祁宥的。

    一切不合理的现象在此刻在这里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徐扬那过分年轻的心态、常年大晚上一个人去健身房,他分明就是一个还没结婚的单身男青年!

    所以借车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或许,我想,你们两个中间得有一个人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喻听亦抱起双臂,一脸我就看看你们还能怎么编的表情。

    徐扬低着头不敢看祁宥,祁宥面无表情,但从他胸膛的起伏程度能看出他深吸了一口气。

    徐扬很知趣地一个人先上了车。

    老板,祝你好运。

    “祁总,这是怎么回事啊?”

    喻听亦好整以暇地看着祁宥。

    祁宥看着喻听亦脸上得意的小表情,说出来的话颇有一丝咬牙切齿的滋味:“是我让他编的。”

    “因为,帮老板追到未来老板娘,他会有红包拿,懂吗?”

    祁宥低下头,狠狠咬上她微张的唇:“未来老板娘,你今天似乎有些太嚣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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