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点开视频的前一秒，白棠都还怀着一丝侥幸。
或许是网上的人误传，Autumn仅仅只是跟她排到过几次呢？
高分段的人本就不多，更何况是零区，多次排到一起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直到她点开苏行秋几天前的直播回放，看到右上角显示的组队状态里，除了肖喻的游僧和另一个白棠不认识的精灵骑士，又加进来一个名为【臻臻奶不动了】的医师。
白棠认得这个名字，当年医师国服榜排行第九。排位得时候也曾经和她遇到过，奶人的手法和避险的意识都是顶级，只可惜近身搏斗的能力实在是差了些，因此哪怕是白棠后来没空在冲排名让出了位置，她也一直没进过前五。
如今再看，零区的这些改动，倒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
画面中的小姑娘穿了一件简单又干净的白衬衫，齐腰的黑色长发编成两个麻花辫垂在胸前，下身是一条长度刚好遮住膝盖的黑色百褶裙，脚上是一双黑白相间的球鞋。
医疗箱的背带上绑了一个黑色的蝴蝶结，整个人看起来乖巧又不失干练。
她双手抓着背带，跑到苏行秋和顾疆的面前，仰起头十分有礼貌地冲他们两个打了声招呼。
肖喻笑着冲她挥了挥手，苏行秋则只是点了点头。
[哇哇哇，梦开始地地方！]
[天哪，臻宝太乖了吧，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捏。]
[我的妈呀，Autumn和臻臻的这个身高差爱了爱了。姐妹们我先磕为敬了！]
[这才见第一面，这也能嗑？那我浅嗑一下Autumn和我家乐乐。]
[那我浅嗑一下Autumn和我家小禾妹妹。]
[那我也浅嗑一下Autumn和蝴蝶好了。]
[前面的别乱磕啊，Autumn是我们乌鸦姐的！]
[省省吧，什么叫乌鸦的，怎么就成你们乌鸦姐的了？官宣了吗？有证据吗？搁那儿自我感动啥呢？]
[CP粉能不能滚啊，挡着我看操作了！]
白花花的弹幕飘过去一片，白棠忽然觉得有些眼花缭乱，不知道该将目光聚焦在哪里。
“呃……那个，你也别想太多啊。”一旁的Night神情有些尴尬，“这个臻臻她也不是只和Autumn他们打，MOOD还有XK-D等等好多战队都邀请过她一起的，估计是种子选手大家都想抢呢，也未必就会去你们WHY。”
他理所当然的认为选新人这件事WHY一定是已经内部商讨过了，却没想到白棠竟然一直都被瞒着，或许Autumn还有自己另外的考量，又或是准备说却还没说。
再过一周就是一年一度的转会期，转会期结束，紧接着就是星火杯的比赛。这是官方专门为新人举办的比赛，也是在春季赛前，新人选手唯一的一次熟悉比赛流程的机会。
时间紧，任务重。尽管还没有到转会期，大家都已经开始试探虚实，对一些有意向的选手抛出了橄榄枝。
如果WHY真的没有找新的医师的想法，又何必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和秦臻组排呢？
Night在心里叹了口气。
管他Autumn是怎么想的呢，总归无论怎样都轮不到自己来说就对了。
但既然说了……
他转头看了眼白棠盯着屏幕有些呆滞的神情，心想早点让白棠认清楚这件事情总归也不是什么坏事。
队伍中的第四个人并不和他们在一起，进入到游戏后，白棠才得以在准备房间里，看到那位精灵骑士。
看起来，应该也是肖喻邀请来的人。
因为是在零区，大家也都是第一次合作，互相并不了解，难免会有些配合失误的地方。秦臻特别爱笑，三言两语就能化尴尬为笑声，又并不显得轻浮，只是让人十分舒服。
苏行秋的话依旧不多，除了必要的指挥和交流外，偶尔也会搭上一两句，对比之下却显得有些敷衍和严肃，不过他一般直播也都是这样偏向教学的风格，众人也都没有太过在意。
秦臻的打法是医师最为传统也是最为安稳的一种打法，舍弃掉所有的进攻能力，为团队提供最稳定的后勤保障。从他们这两把的配合中不难看出，Autumn也根据她的打法改变了团战的战术，采用的是比较古早的“2+1+1”的打法。
医师跟着游僧，两人为前排，精灵骑士为中程打一个游击位，驯鹰人提供远程和视野支持，以医师为中心，游僧，精灵骑士，驯鹰人，三者共同保护。
这样的打法，看起来像是进攻，却其实是以守为攻。好处在于在前期资源充足的情况下能够保证对内的持续作战，但缺点也十分明显，因为驯鹰人的攻击范围比狙击手更近，再加上鹰的存在，更容易暴露，一旦发生混战，医师和驯鹰人很难同时保全。
可Autumn毕竟是Autumn，巧妙的运用鹰的方位迷惑敌人的视线从而保全自己，而秦蓁依靠新加入的“制毒”这一机制，硬生生撑了五分钟才终于不敌，这个时间看起来不长，却已经足够让大家叹为观止。
秦臻是最为传统的医师，她的表现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代表医师这个职业的整体表现。就这么看下来，官方对医师这个职业作出的调整，确实提高了其抗压性和作用，但又不致于过强，总体来说，算是一个比较成功的改动。
两局游戏结束，弹幕上已经满是夸赞，观众们都还意犹未尽，队里的其他人也似乎是刚热玩身，准备大干一场，苏行秋却像是有什么急事，打了声招呼便匆匆离队下线。
白棠没有心情去思考苏行秋为什么走的这么着急，她手一挥，光屏消失不见。Night将手里把玩了许久的机器人一收，又凑了过来，不用看她的表情，都能猜到她现在心情定然不会很好。
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开口安慰一下。
“啊……其实，小徒弟也不用太难过啦。”他抬起手揉了揉白棠的脑袋，这一回对方罕见的没有反抗，“这种职业改动本来就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嘛，不是你的问题，大家不会怪你的。”
“可是这不公平。”白棠道。
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到底是什么心情。
“公平”这两个字本身就是不公平的，从小到大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如今她却还是寄希望于他人，可笑的妄图从他人口中得到一些不一样的答案。
“电子竞技从来没有公平。”
果然。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白棠反而是轻松了些，像是脆弱的心脏周围终于又竖起了一块坚实的挡箭牌，暂时性地挡去了所有的负面情绪。
人们讨厌世俗，厌恶黑暗，却又往往无法真正将其舍弃。只是因为那些所谓的“恶”，有时候反而是麻痹人心的良药。无论好坏，无论善恶，总能以此为借口，美其名曰不愿同流合污，实则逃避现实，龟缩不前。
可在这满是压抑，四处不可突破的环境里，哪怕是能有片刻安宁，亦已经是弥足珍贵。
“其实看开点就好啦，毕竟官方的改动，是要照顾到大多数玩家嘛，游戏总不可能是为你一个人做的，对吧？”
是啊。
白棠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其实向现实妥协也并不丢人，可她却还是莫名的，倔犟的，不愿意做出改变。
这种近乎偏执的脾性从小伴着她长大，实际上，不仅没给她带来什么好处，反而惹了不少麻烦。
从前她并不在意，因为再麻烦也挨不着他人什么事儿，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心中有了挂念。当她发现自己的某个决定，乃至是某一句话，都有可能影响到她在意的人，她便无法再像从前一样活的那么洒脱自由。
白棠下了游戏，脱下头盔丢在一边，仰面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想起之前在会议室里抽的那根烟，忽然很想再来一根。
她的房间里已经许久没有香烟了，但是肖喻会喜欢在客厅电视机柜的抽屉里备上几条供自己打发时间，也防着有人来做客的时候可以拿出来做做人情。
白棠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零点了，这个时间应该不会有人醒着，她蹑手蹑脚的推开房门，刚下到二楼，恰好撞上了准备上楼的苏行秋。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愣。
“还不睡？”
苏行秋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黑色的毛呢风衣上还沾了些寒气，白棠原本还不觉得冷，被他这么一挨着，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苏行秋皱眉看着她只披了一件睡衣的模样，将脱下风衣从前往后给她披上。
“夜里冷，不管什么事，都明天再说吧，先回去睡觉，好吗？”
风衣的里层倒是暖洋洋的，他凑过来的时候，哪怕已经尽力在掩饰，白棠依旧感受到了他言语中的疲惫和困意。
是在为自己的事情操心么。
白棠忽然有些自责。
这是她一直以来仰望的人啊，伤病与蛰伏没有将他击倒，可如今却因为自己的事情忙碌奔波，被迫承受那些肮脏的流言蜚语。
明明最开始的时候是想要站在他的身边，却为什么现在倒像是自己将他拉下了神坛，让他与自己一同在这些烂俗的琐事中纠缠不清。
“苏老师。”她开口喊了一声。
“嗯？”
白棠知道自己不该问，但她还是决定要率先打破这僵局。
“马上就是转会期了，有没有看中的新人？”
苏行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而后他轻笑了笑，抬手拂去她鬓角的一丝乱发。
“我当什么事儿呢。”他开口道，“是有一个，主职业狙击手，打的还不错，不过他之前是MOOD青训队员，不知道能不能签的到。”
“别的战队的青训队员会来我们战队吗？”白棠问。
“说不准。”苏行秋说着，一手揽过她的肩膀，往楼上走去，“MOOD的新队长是个很厉害的狙击手，所以MOOD今年估计是不会再签主职业为狙击手的选手，我们或许能捡个漏。”
“但这个就不需要你操心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身体养好，早日康复，知道吗？”
白棠没有回答，而是追问了一句：“就一个吗？”
“嗯，目前就一个，有计划再找，但还没定。”苏行秋点点头，反问了一句：“你还想有几个？再多了可发不起工资了。”
骗子。
白棠嘴上没再说什么，苏行秋已经将她带到了房间门口。
“别想太多，早点睡。”
“好，晚安。”她没有再看苏行秋一眼，转身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