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无恙

    宋槿仪双目睁得滚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霸道地充塞她的鼻腔,她感受到自己身体内部的不适,那味道使她作呕,胃部轻微地抽搐。

    她目光所及之处,只看得见铺天盖地的血红色,过了几秒,她飘出去的思绪才回到身体,她僵硬地转动眼珠,将目光移到少年身上——那道正流着鲜血的伤口上。

    她嘴唇颤抖,半天没能吐出一个音节。

    金发少年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发白,一种近乎于灰色的白,连嘴唇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他手臂无力地耷拉,目光却依旧凶狠地盯着人牙子。

    他的声音因为失血变得虚弱,断断续续地说道:“坏了,不用,加钱了?”

    人牙子怔怔地看着少年,吞咽了一下,像是被这少年的这一举动惊到,他没想到少年看上去弱不禁风,没想到行事这般狠厉。

    他狠狠剜了少年一眼,只可惜自己少赚了二十两。转过头,又立马换上了一副讨好的表情,连声说道:“五十两就行,五十两就行……”

    宋槿仪此时也没了与他讨价还价的心情,将钱递给人牙子。

    她望着少年,看着他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没有一丝想要阻止伤口继续留血的意思,他耷拉着眼皮,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这是干什么?博她的同情?

    她紧蹙眉头,“刺啦”一声,她转而从人牙子干净的外衫上撕了一条布,替少年简易包扎伤口。

    那伤口不浅,顷刻就将布条染红。

    人牙子自是不乐意,龇牙咧嘴,嚷嚷着要赔偿。

    因为他之前临时加价,宋槿仪本就气恼,如今见少年这副样子,她是一点也不想忍这个人牙子,她冷声道:“若是人死在这,你可一分钱都拿不到。”

    人牙子啐了一口,也不说话了。

    宋槿仪将少年搀扶着走出巷道,赶忙寻了一家比较近的医馆。

    大夫询问二人的身份,和伤口原因。

    宋槿仪犹豫了一下,说少年是她的弟弟,因惹事不小心弄伤了。

    宋槿仪注视着大夫为他倒止血的药粉,她看着那药粉洒在伤口的那一瞬间,少年干瘪的肩膀猛地一蹦,筋肉像是虫子一样,游动着。

    珍珠大的汗滴从额头落下,脖子肩膀沁出薄薄一层汗,好似他身处酷暑之中。

    他紧紧咬着牙,一声不吭,宋槿仪坐在他对面默默看着。

    幸好宋槿仪连着许若兰借的钱一道拿着,不然这会连药钱都付不起,她捏着干瘪的荷包,一连叹了好几口气——这可是她的全部身家性命。

    出了医馆,宋槿仪伸出手,没好气地说道:“解药。”

    “是小,毒,不会死。”

    “你骗我?”,宋槿仪高声道。

    少年低着头,不敢面对宋槿仪质问的眼神,他怯怯地说道:“对不,起,我只是,想出来,他们会,虐,我,阿恰,我怕。”

    “红色,长时间,会没。”

    少年是外族人,不是很熟悉汉语,这么长一句,宋槿仪翻来覆去地捯饬了好几遍才明白。

    她知道少年可怜,对于无权无势之人,貌美犹如鸩酒,若是他不能逃离那里,他一定会生不如死,可他凭什么道德绑架她。

    但宋槿仪又试问自己,若是少年不使计,她可还会这般不计代价救他?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很多事情并不是能言语说清,少年血淋淋的伤口,倒是让她心中的气是消了几分,可还是心有芥蒂,且他刚才偏激的行为叫她心惊。

    暮霭沉沉,天地间苍茫一片,大街小巷亮起如星河般璀璨的灯火,长达数十里的长街充斥着热热闹闹的声音,大夏夜禁以子时始,故而晚上如白天一般,热闹极了。

    少女穿着浅绿的衣衫,简单地扎了个双髻,虽面容俏丽,可还是很快被这花天锦地遮蔽光彩,淹没于人群中。

    她身后跟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子,她们二人与络绎不绝的马车擦身而过,她们穿过繁华的街市,在柔软的月光下,在拱桥上踱步……

    即将到了樵歌街,宋槿仪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盯着鞋面上的花样,这少年她要如何处置呢?

    晚风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安抚着她焦躁不安的心情,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年,问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你叫什么?”,不待他回答,又继续问道:“你的父母呢?你怎么落在人牙子的手里的?”

    “……”

    少年双眸瞬间失去了色彩,他紧抿着嘴唇,似乎很不愿谈起这个话题,却因为她的追问,不得已开口,他低声说道:“我,没,母亲……”

    又沉默了好久,继续说道:“我被欺骗,卖到,这,没有名字。”他嗓音里的苦涩令人心疼。

    宋槿仪看着少年的发顶,她有点后悔刚才问那么多了。

    这少年怎么这般惨,若不是遇到自己,是不是会被卖给那些变态,然后被疯狂折磨,虐待,最后香消玉殒?

    “好吧,既然你遇到我了,我可花了五十两为你赎身,你现在就是我的人了。”,宋槿仪想了想,又说道:“你既然不想与过去产生牵扯,连过去的名字都不愿要,那我就给你起个命,你以后就姓谢,要时时刻刻记得是我救了你,感谢我,至于名字……我给你取个什么字好呢?”

    起名字这个事,也不能太草率,尤其少年这般好看,她想取个好听的,配得上少年的。

    少年身世凄惨,命运多舛,只盼以后能安然无恙。

    宋槿仪猛地转身,将身后紧跟着她的少年吓了一跳,

    她看见少娘狼狈的样子,轻轻笑了,原来也不过是没长大的孩子,之前不过是唬人,到底还是个孩子。

    她偏着头,冲他笑道:“无恙,谢无恙,你以后就叫谢无恙。”

    愿你以后一生顺遂,平安无恙。

    ******

    宋槿仪将人安置在后院的柴房,她拿了一床不用的被褥,又和少年一起铺好床铺,她说道:“我如今也是自顾不暇,你且在这呆几天,我看着给你找个活。“

    宋槿仪临走时道:“你现在可欠我五十两,别想逃跑!”

    谢无恙小声说道:“我,没有,阿恰,谢谢你。”

    “如今你要跟着我一起生活,在大夏生活,要学会用汉话,你叫我阿姐就好,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来问我。”

    谢无恙点了点那头,那金色的卷发因长时间没有清晰梳理,已经成了一绺一绺,都失去了原有的光彩。

    宋槿仪拧着眉头,“我去给你打点水,你先洗洗。”

    柴房响着水声,宋槿仪在自己屋子里翻箱倒柜,恰逢许若兰回来,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宋槿仪抬起头来说道:“若兰姐,我将那个孩子赎回来了,他身上脏兮兮的,我想找套他能穿上的衣服拿去换洗,可我这些衣服没一件合适的。”

    许若兰沉吟片刻,说道:“我倒是有一套衣服大小适合他,就是不知他愿不愿意?”

    宋槿仪说道:“我拿过去问问。”

    她听着柴房里面没有动静,又轻声唤谢无恙,见还是没有回应,她以为人不知道去哪了,推开门进去。

    柴房里面空空荡荡的,没有什么遮挡的东西,一眼就可知全貌,少年全身陷入浴桶中,只漏出一双眼睛,抬眼间闪过一丝戾气,见是宋槿仪,很快将戾气敛去。

    少年不好意思地举起双臂试图挡住自己的身体,水面折射出他瘦骨嶙峋的身体,助骨仿佛被一层纸包着。

    宋槿仪迅速撇过头,满脸通红,暗骂他为什么不会声,让自己出糗,又安慰自己道:“没事,他只是个小孩子。”

    她背着谢无恙说道:“这里没有男子换洗的衣服,就只有一套你能穿的女装,你先将就穿上,待有机会,我再为你寻一件合适的衣服。”

    “好。”

    “那我放着了,”宋槿仪将衣服搁置在边上干净的地方,想立马抬脚走人。

    “咕噜噜——”

    宋槿仪动作顿住,她问道:“你肚子饿了?”问完,才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

    少年盯着宋槿仪匆匆离开,他目光毫无波澜,他低头看着水中的倒影,水里面的身体,像是一具骷髅,骨头嶙峋往外凸起,浑身上下泛着青紫,没有一处好地方。

    他兀自盯了许久,忽然冷笑一声,他没有什么情绪的眼眸酝酿着深沉的情绪。

    宋槿仪快速地用最小葱做了一碗葱油面加了两个煎蛋,又想起昨天做得甲鱼汤,还剩了一碗,放在蒸笼里热着。

    宋槿仪正准备给谢无恙拿过去,脑海中忽然出现谢无恙瘦弱的身体,不行,她现在一看到谢无恙就尴尬地想钻地缝,只能托许若兰给他送去。

    许若兰敲了敲门,“请进。”

    她之前都是从宋槿仪嘴里听说这名少年,这还是她第一次见面,少年和她想象中的并不一样,他的面容……太出众了些,虽然是名男子,不施粉黛,可深邃的五官,勾人的眉眼,还是令人觉得艳丽,像是一朵有毒的罂粟花。

    许若兰生活清贫,买的都是些寻常的布料,男子穿上竟有一股天潢贵胄之风,不似寻常人。

    许若兰将饭食搁在桌上,说:“这是阿槿给你做的饭。”

    谢无恙自从来到大夏,就没有吃过一顿好饭,他狼吞虎咽地将饭消灭干净,在旁边观察的许若兰偷偷是松了一口气,她刚才总觉得谢无恙面容有异,这下看见他像山野村夫一般吃饭,倒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谢无恙突然问许若兰,“阿姐,讨,厌恶,我?”

    许若兰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阿姐是宋槿仪。

    她笑了笑,“没有,她只是累了,所以让我来送饭。”

    待收拾完,许若兰回到房中,告诉宋槿仪那孩子把她做的饭吃得干干净净,又说道:“我见那个孩子长得俊美,竟比一些如花的姑娘还美,你当初说他歹毒,我还以为是怎样丑陋的一个人,如今见了他,却觉得他柔弱可怜,做这样的事,也许是有什么苦衷。”

    宋槿仪扯了扯嘴角,无语地念叨,是,是,是,好看的人都是有苦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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