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兵天降

    中军帐内,苟万先坐在王竹将军对面:“弹簧很贵,不知道朝廷答不答应。”

    王竹将军沉吟:“我先问问。”

    他又说:“陛下发了一道天子令,要整理将士的名册,无论生死,都有犒赏。弹簧的事,说不准能成。”

    天子发令,需要昭告天下。

    几乎所有人,都会知道。

    孟知尧同样听到了,她当时正蹲在一堆弩车的零部件中间,看着这些重新组装后多出来的散件发愣,努力回忆到底哪几个步骤被忽略了。

    “陛下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犒赏军士?”扈江在官差走后问出来,下意识看向孟知尧,“那个……尧尧,你知道原因吗?”

    一身黑衫银带的孟知尧背对着他,还在琢磨地上的一堆问题,敷衍摇头:“我怎么会知道?”

    扈江也走过去蹲下旁观,他是修理砲车的,这次能接触到弩车,全托了孟知尧的福:“我也是想着,陛下同你关系如此亲近……”

    咔哒一声,孟知尧把销钉敲进车里:“并没有。”

    “嘿嘿,也是!那可是天子啊。”扈江高兴了一些,又顺口谈起另一件被人热议的大事,“你听说了吗?选妃已经开始,各州县都有开办培训所,适龄少女只要符合条件,都可以去学习当妃子的本事。我们维州也有,可热闹了!”

    选妃……

    孟知尧把情绪压在眼底,弩车重新装好,她的脚边不再剩下一个零件。

    等会儿把车轴做好润滑,就能上战场了。

    弩车的零件保养会用到油脂,宋话说“春雨贵如油”,油脂的宝贵可见一斑。

    兵工营的润滑油脂,有五成是就地取材的两仪树籽油,维州被拿下以后,加大了两仪树的种植面积,同时湖州三城也开始规划耕地和林地。

    为鼓励当地百姓种植两仪树,朝廷会像对松河村收松脂一样,对他们实行特种税收制度。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扈江猜不懂孟知尧的心情,越是和她相处,越是觉得耗神,因为她很少表情,语气只分快慢,喜怒不形于色。

    最开始钟情的喜悦和情人眼,很快就在时间里被孟知尧的冷酷抹去,剩下的是无力、胆怯和一些道不明的惶恐。

    孟知尧站在原地,抬头看他一眼:“没有,我在想接下来用润滑脂的注意事项。”

    扈江松了口气,也找到了台阶:“这样啊,那我去拿膏脂过来!”

    兵工营现在最要紧的任务,是尽可能地将弩车全部加上万向轮换向功能,扈江找到了苟万先:“师父,我……”

    苟万先只看了他一眼:“你放弃了?”

    “嗯,浪费了您的好心。”他惨败地低下头颅,“我还是回来修理砲车吧。”

    苟万先耸耸肩:“这么胆小?真是难为你了……不过就算你没了对她的心思,可跟着她也能有不少收获。”

    扈江哭脸像笑脸:“正因如此,我才更胆怯了,尧尧天赋异禀,我常常跟不上她,呆再久也不会懂的,只怕越发自卑。”

    也只有营里的老师傅和苟万先,才能和孟知尧一直聊下去,他们会越聊越深,越聊越奇怪,奇怪到扈江无法在脑中想象那些器械的构造。

    最后耗尽心神,比修理一天一夜砲车还要疲累。

    苟万先觉得有些可惜的,又没有办法,扈江是兵工营里最有天赋的一个学徒,以往都是别人跟不上他的节奏。孟知尧超出常人的天赋碾压,让他产生了严重的自我怀疑。

    “你年纪和她相仿,心性还没有磨练成熟,又带有私情,远离孟知尧……的确是一种自保的选择。”苟万先有些可惜,“明天我们就要带孟知尧去看一看制造弩的机床,请她指点。机会不多,你要是害怕靠近她,可以站到作坊师傅们后面。我还是希望你不要逃避,越害怕,越要去面对。”

    扈江握住了拳头:“是,师父。”

    拆装了一个多月的器械,孟知尧见到了几十种精巧的构造。

    收获最大的是弩车底座——张拉整体结构。

    这个结构是两年前被用在弩车上的,可以调整弩车的高度,在必要时刻压缩到巴掌厚,整车不够半人高,十分利于掩藏和降低重心爬坡,甚至能更轻松的搬上城墙,成为城防器械。

    大越近两年来的胜仗中,可调节式底座功不可没。

    尤其在去年,钦天监发现了硫化两仪胶,胶绳的出现让它得到了一次升级,在原来的最低和最高中间,多了无数种可能。

    孟知尧愿称之为,无级调节。

    它的结构,就像一个“互”字,通过张力和拉力之间的互相作用,上下两部分的木架也和“互”字一样简单。

    弩车使用的弩箭用于击穿敌军的盾防,为战争破局。

    “除了弩车,我们还有连弩。它们的精度要求和机关暗器一样高,箭膛、箭杆、机括的尺寸、重量和表面的粗糙程度,对弩箭最后的射程和击穿效果都有很直接的影响。”

    孟知尧在看兵营的机床生产弓弩的零件,这是最新的机床组建。

    新式机床传动中,锥齿轮的变向传递,已经被螺旋系的蜗轮蜗杆取代,简化了。

    刀具的进给量、吃刀量,也因为升级成为螺旋进给,精度飞跃。

    这些蜗轮蜗杆,也是天工营负责生产的,孟知尧在库存里的蜗杆上看到了眼熟的名字。

    “这些刻度……”孟知尧伸手摸在那些机械臂上,“是用来确定移动的距离吗?”

    乔工说:“对,小孟师傅,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她摇摇头:“只是联想到了别的工具,螺旋的刻度确实是要比直线移动造成的误差更小,可是我看到大家用来校准的量具还是游标卡尺。”

    乔工眼神一眯:“难道……”

    “人对掌控身体力量的精准也有一个界限,螺旋既然可以放大这种容错空间,用来改造成量具,就是精益求精了。”孟知尧拍掉手上的灰尘,见他们不说话,以为是自己在露丑,他们早就想到并放弃了,于是找补道,“如果用不上,也确实不需要。”

    沉默的人群开始爆发出无法统一的嘈杂,乔工非常激动:“需要!!!”

    太需要了!!!

    “你说我们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都到这一步了,当真是眼瞎。”

    “还是得小孟师傅出手啊。”

    “不愧是螺纹之母!”

    孟知尧警觉:!?

    不要给她乱安外号!!

    人群外,扈江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们之间相隔天堑,万万是没有可能了。不知道偌大世间,有谁能配得上她?

    扈江又想起了远在帝都的皇帝,据说他也是二十岁的年纪,去年才举办的亲政大典。

    越土一年年扩大,相比邻国南陈的乌烟瘴气,大越百姓生活一派向好,不必多想,他当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天子。

    一个月寄来两次信,御林军亲自传达。反正他不完全相信孟知尧说的关系不亲密,这样的穷追猛打,至少那位天骄,一定是对孟知尧有情的。

    然后他又听见里头传来孟知尧不算清亮的,偏于沉稳的声音:“等你们睡觉了,能借我几台机床用用吗?”

    几台,意思就是,每种机床都来一台。

    扈江想,她又要拆来研究了。这不是他有资格能看的,从不可触及的语言,到身边白纸黑字的机密等级,差距渐渐清晰,他看开了,心甘情愿、心服口服、心气平和地回到了原本的岗位。

    这一个月和孟知尧的相处,对他而言,就像做了一场飞升的梦。

    五天后,元亥城战事结束。

    王竹的先锋小将把火线往前推到一条小河里,南陈终于答应了大越的议和条件。

    孟知尧也再次见到了晓春——她都快把晓春在维州的事给忘了。

    “里正!”晓春左右看看,把她拉进屋里,“社庙,已经挖开了。”

    孟知尧:“你是来挖,社庙的。”

    她及时改口。

    晓春点头:“嗯!社庙不在大营周边,那个地方非常隐蔽,是一道天险,而且还有悬崖。”

    孟知尧一掸袖袍:“两国谈判,我的妹妹也要去。”

    晓春:“所以您也要去?”

    “当然。”孟知尧没有犹豫。

    到了约定的日期,孟知尧随大军出发了。

    孟嚣的工作是和对方的小官员接洽,干一些杂活,协同维持底层的秩序。

    可越是杂活的地方越容易出乱子,孟知尧、孟莆和陈伯河都跟来了。

    他们住在元亥城最边沿的小镇里,这个小镇的百姓全都转移到了后方,现在镇上都是朝廷的人。

    孟知尧抱住装有换洗衣物的木盆从浴室出来,孟莆看见她,一声喟叹:“你终于又变成干干净净的尧尧了。”

    说是她泡在兵工营那段时间,除了日常洗漱外,懒于打理自己,不修边幅,日渐与兵工营的工匠们同化。

    今天洗漱出来,好歹是有闲心梳理头发,换了新衣裳。

    孟知尧皱鼻子,表达不满。

    “哈哈哈哈,快来吃饭。”孟莆和她说笑以后,招呼她到屋里去。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湖州的花比维州开得还要好,不知道京兆怎么样了。

    她因为热,又爱上了武将的衣着,穿成文武袖,右手是文邹邹的儒袍袖,左手露出十三厘米长的鹿皮护腕。

    两国使者队伍接头以后,孟嚣在哪,孟知尧三兄妹就跟在哪,明晃晃的保镖气质,丝毫不带掩饰。

    就连同僚也羡慕起孟嚣来:“你家人对你真好啊。”

    每到这种时候,认真工作的孟嚣才会流露出孩子气的笑。

    “小孟大人,那边好像有点矛盾!你快去看看。”

    孟嚣接了活:“这就来!”

    到处都是士兵,孟知尧快步跟上,闹矛盾的点是两边立军旗和王旗时,因为用语习惯发生误会,差点动手。

    孟嚣耐心地给他们解释,双方口语的本来意思。

    眼看一个小冲突慢慢平息下来,空中响起不正常悠扬的角声。

    “孟嚣——”孟知尧捞起儒袖,露出贴在右臂上的机关木甲,拉开保险。

    她的手腕往里一扣,咔哒几声,一台弩机展翼,平抬起来,五指成爪在空中一抓。

    同时,距离孟嚣最近的南陈小吏脱去伪装,显露出士兵的真容,拔出匕首,朝孟嚣挥去。

    凌空一击,孟知尧射出去的弩箭扎破扎穿了那名南陈士兵的头颅。

    “幸好……”她本来瞄准的是胸口,没想到因为太紧张,臂弩的后坐力没有稳住。

    孟莆加入战局,陈伯河把孟嚣救到身边护住,反手又刺伤一人。

    战斗的天赋,在孟家军后人的血脉里被唤醒。

    可是那位刚才夸过他们一家感情好的同僚,被南陈的士兵捅了三刀,踹进水沟里。

    孟知尧看见了,她连发两箭,没能射死凶手。

    很快有自己人传报:“南陈诈降——”

    太迟了,两方早已打成一片。

    作为这一片的最强战力,有臂弩的孟知尧很快被南陈盯上。

    他们没有弓手,只能近战。

    孟知尧贴着墙,本能的往房子里跑。

    “尧尧!”孟莆杀了拦着他的小卒,也望包围圈跑过来。

    看到还有支援,孟知尧放心冲了进去,然后拉上门背的栓子,四处打量地形。

    被反拴住的门被人砸了一下,打斗声一墙之隔。

    孟知尧从树上爬到厨房瓦背,藏在树叶背后。

    砰!

    门被撞开了。

    院子不大,跑过来也就几步。

    右臂机关往瓦上磕了一下,从手腕底下弹出一根弩箭。

    准星、箭镞、站在门口不敢进来的敌军,三点一线。

    咻的一声。

    第二根箭扎到了破门而入的小兵肩头,耽误了后面进门的南陈兵。

    而在他们身后,是一路杀过来的孟莆。

    “她在那里——呃!”

    发现孟知尧的敌军被弩箭刺穿了喉咙。

    有人爬树,想摸上来,被孟莆一刀刺死。

    孟知尧的最后一根弩箭,射中了孟莆背后杀过来的人。

    弩箭也用完了,她收了机关,再抓着树枝坠下来。

    平生第一次跑酷,居然是被逼的。

    然而,外面的乱战还没有停下。

    孟莆掂了掂手上的刀,又从几个死人手里顺了两把备用。

    一地的死人。

    院里没有什么血腥味,也可能是孟知尧闻不到。

    她没有时间精力来想这些都是死人,只想努力地反击,不做被人宰割的猪狗。

    回收弩箭后,她用新衣服擦拭干净上面的血肉。

    “这个东西厉害。”孟莆看上了那一套护臂木甲机关。

    孟知尧说:“回去给你打一套。”

    孟莆打头阵,率先出门:“回去种田了,还要这个干嘛!”

    “打野猪。”孟知尧是射手,不跟他出去,转身又爬上了瓦背,绕到前面,占据高点,给她哥再打一次辅助。

    外面的局势好像对他们不利,南陈为这一次诈降做了很多部署,援军一波接一波。

    孟知尧只有五根箭,射完就得下去回收 。

    在摸尸体的时,似是一种天然的敏锐,她闻到了身后象征危险的气味,手腕往上一转,腕底青白的匕首突刺,随着她的转身,毫无预兆地刺入了偷袭者的心脏。

    人死时的血泵向各个窍口,粘稠的血浆从敌军的嘴角滴落到她的脸颊上,那双灰下来的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

    孟知尧的注意力不在血上,她还在回味刚才匕首刺入人体胸腔时,撞上肋骨、心脏的摩擦感和挤压感。

    有些抗拒,还有些兴奋。

    一道气流从死去的敌军后方自上而下挥过来,很快的剑,把那颗头颅斩断。

    没有了敌军首级的遮挡,孟知尧看到了马背上长剑染血的瞿万里,和分割了天空与长街屋檐的如林金戈,如云白羽。

    他手里的剑斜下来,最后一滴血水坠到满是灰尘的街道上。

    瞿万里冷酷地盯着那具跪在孟知尧身前的无头尸,眼神可怖,居高临下,锋芒毕露,只有披风上的毛领柔和了他的面容。

    孟知尧看到是他就放心下来,不多想,低头专心去拔那卡在肋骨中的匕首。

    人骨紧紧的咬住了凶器,孟知尧踩在尸体的肩头咬牙使劲。

    直到有人的披风把她完全笼罩,一双更有力量的手扣住她的五指,轻而易举地取出匕首。

    孟知尧把上的血沫和碎骨在一片狼藉的衣料上抹掉,右手腕骨再一转,连续动听的机括声里,匕首收进机关中。

    然后,她在那个宽阔的怀抱里侧身,仰头:“力拔山河啊你。”

    瞿万里被她的笑容感染,也勾起了嘴角,眼里的笑意快速爬升,又捂住了她仰望上来的眼睛。

    太明亮灼热,坦荡直率了,他受不了。

    却也因此松了口气,问她:“你好像很兴奋?”

    孟知尧平静报数:“我杀了六个人。”

    是炫耀?是被自己震撼到了?是害怕?还是已经麻木,没有感觉?

    他听不出来,只能说:“我杀了一个人。”

    孟知尧把他的手从眼前扣下去:“你杀的这个是尸体,不算人。”

    听完,瞿万里若有所思:“噢,我杀了一个人,一具尸体。”

    他后退一步,当着孟知尧的面,收起那把长剑,说道:“秦剑,果然厉害。”

    “让我看看。”孟知尧抓住剑鞘,看到露在外面的一半剑身,上面有铭文,“写的什么?”

    瞿万里念给她听:“秦王政,四合剑。是始皇帝灭掉楚国后,用过的一把宝剑。”

    传至如今,锋芒如新。

    “尧尧!”远处传来孟莆紧张急促的呼唤。

    三人从巷子里找过来,一路小跑。

    孟嚣哭着喊着:“姐姐——”

    “陛下??!”陈伯河一犹豫,慢了下来。

    瞿万里把空间留给他们:“你们好好聚,我要去谈判了。”

    神兵天降,天子驰援。

    两边人马都极度震惊,天地一时间,满场沉默。

    御林军一路破敌高呼:“优待俘虏,缴械不杀!”

    议和的青台上,南陈主帅钟馐和一众谋臣面如金纸。

    他们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着御林军护驾中,一步步拾阶而上的大越天子。

    又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王竹跪地抱拳:“末将失职!”

    “大将军为国赴险,何罪之有?”瞿万里一展披风,往谈判桌前一坐,朝椅背一靠,铜勾扳指往扶手一搭。

    他睨视对面的使团,热情好客:“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紧接着,御林军把南陈使团,一一围捕。

    五泽,是南陈国都。

    陈国皇帝还在坐等诈降计成功的消息,等了两日,等来一份越帝战令。

    “二月廿九,鸡鸣之前,辜道山,投降……辜道山……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竟然打到了辜道山!!”

    辜道山就在五泽城外,它是五泽城通往北方湖州的唯一要道。

    他气急败坏,把战令帛书扔在地上。

    宫里的侍从跪倒一片,他们无声地颤抖着。

    南陈皇帝发疯地指着他们怒吼:“你们为何要跪?你们害怕了!你要都不相信朕!!来人——把他们都拖出去。斩!首!”

    随后又回到寝宫里,抱头苦想:“一定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对!和亲!朕还可以和亲!”

    他又喊来内侍总管:“三公主呢?三公主在哪?我要她去北越和亲……我的三公主,朕的南陈第一美人,南陈第一美人……多少国家来求娶她,朕都没同意!北越的小皇帝连个妃子也没有,怎么可能逃得出三公主的石榴裙——”

    南陈的诈降,让王家军的集体士气猛地到达了所谓有的高点,三十万大军一鼓作气,挥师南下,摧枯拉朽般连破湖州七城,日夜不歇。

    小小南陈面对大越的怒火,犹如螳臂当车,不堪一击。

    战线迅速南推,大军拔营,扈江一路打听:“孟家四兄妹如何了?你们看见孟知尧了吗?”

    直到遇见御林军,他问到了王捐。

    “孟里正在辜道山,不过你是?”王捐好奇,他这样着急,应该是孟知尧的朋友。

    辜道山?!

    辜道山是前线啊!

    “啊啊……我,在下,”扈江手忙脚乱,“在下扈江,是兵工营的工匠,师从苟大师。”

    王捐:“原来是苟大师的弟子,你放心,里正和陛下在一块儿,有三千御林军保护,那里是最安全的。”

    和陛下在一块儿……

    扈江讷讷应到:“多谢……”

    一觉睡到大中午的苟万先刚醒,出门升懒腰,看到失神落魄的徒弟往营帐这里走:“啊?”

    扈江把从王捐那里然后听到来的消息说了一遍,苟万先疑惑地看着他:“你不是说放下了吗?”

    “我是,打算放下了。”扈江唉声叹气,“这不是需要一个过程嘛,才过去多久啊,哪有那么快?”

    是啊,他们从认识到相处,其实也只有两个月而已。

    苟万先不知感情为何物,只能从自己的角度上安慰他:“照理说,你感情来得快,也应该去得快才对,可能再过两天就好了。”

    扈江也对自己说:“嗯,过两天就会好了。”

    谁知,两天后,他们也到了前线帮忙打扫战场。

    “听说了吗?南陈想用他们的三公主和亲!”

    “三公主?”

    “那可以南方出了名的大美人!”

    “嗯,陛下也在婚配的年龄,的确有可能……”

    扈江莫名地不喜欢听他们说这个,推着车到别处捡兵器去。

    破败的城楼下,还有火药燃烧后的淡淡硝味,土块斑黑,敌军的旗帜也被烧得只剩一根杆,一片布条。

    他一晃眼,看见护城河对岸飘着一片白羽,以为是错觉,定睛一看,果真是他见过的那位御林军。

    在御林军两步外,孟知尧和一位高大英俊的青年男人站在一处,男子嘴上说笑个不停,孟知尧倚靠着战损的车轮木轴,偶尔点头摇头。

    那男子几乎在下一刻就捕捉到扈江的视线,用手指戳了戳孟知尧的肩膀,然后被她甩开。

    但是孟知尧也因此看过来,扈江抿嘴,再不过去打招呼,就算失礼了。

    过了桥,晓春提前告诉他:“里正旁边那位,是陛下。”

    果然是……扈江没想到是这样的见面场景,也没想到那位陛下比他想象中更加意气轩昂,还平易近人。

    “草民扈江,参见陛下。”

    瞿万里走上去,单手扶起他的手臂:“免礼了。”

    “谢陛下。”扈江一直低着头,局促不安。

    瞿万里见状,不再多聊:“我们出来走走,再见到,就不必特意上前行礼了。”

    扈江松了口气:“谢陛下恩典,草民告退,孟里正……告辞。”

    孟知尧:“再会。”

    那小子的心思,可真是一点都藏不住啊。瞿万里目送他离开:“你们很熟?”

    “不熟,”孟知尧说,“扈江是孟莆以前的战友,现在是苟万先大师的弟子。”

    “噢~”瞿万里琢磨道,“那应当也是个很厉害的工匠吧?”

    厉不厉害,她没有太多直观的感触,孟知尧评价得比较保守:“能在兵工营独立修砲车的工匠,不会差了。”

    瞿万里应和着:“确实,而且他还那么年轻,来日一定能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武器大师!”

    说罢,他感慨道:“啊,我大越,真是人才济济啊!都是太太设定的好,太太大善人。”

    一轮残阳如血,孟知尧点头,落日的余温没有融进她的眼里:“是啊,听说你在选妃了,还有三公主来和亲。”

    这话题?

    怎么转得这么快?!

    瞿万里长吸一口气,然后红着耳朵叫屈:“怎!么!可!能!养猪场给猪配种的时候,难道还会过问猪的意愿吗!你想想嘛!”

    两步以外,晓春不忍再听,陛下这种自毁式澄清的风格,怎么有点像孟里正……

    没有得到孟知尧的回复,瞿万里急得转到她面前,然后忘了自己要说的话,呆呆地问:“你在笑什么?”

    夕阳下,沙场上,孟知尧笑得脸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

    孟知尧轻轻摇头,没有回答他。

    护城河里的水面波光粼粼,十分美丽。

    瞿万里看看晓春,拉过孟知尧,说起小秘密:“我们还要回去呢,而且我,我,我肯定只和喜欢的人成亲啊,但是应该是没戏了。”

    他期期艾艾地若有似无地,暗爽地把话说出来。

    “为什么没戏?”孟知尧微微眯眼,察觉到一丝危险,“……你喜欢齐闰月?”

    “?”瞿万里撤回一个羞涩的笑容,并发出一个问号。

    孟知尧直言自己的底线:“那的确是没戏了,官配CP你不能拆。除了她……和许尘关,你想和谁成亲都行。”

    不是?

    为什么连许尘关都要严谨地带上?

    等等!

    瞿万里试问:“你说,除了齐闰月和许尘关,我想和谁成亲,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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