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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的一天

    师傅们沉默了。

    孟知尧迟迟等不到他们的答复:“怎么了?很难操作吗?”

    她主要是觉得,瞿万里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也不拿权弄势。

    一群人心在颤抖:

    这不是难不难的问题,这是死不死的问题了,里正!!

    “回头我跟他说两句,你们不敢停就等我消息,”孟知尧依旧没有“当一个王朝时期古人”的意识,提笔继续调整稿纸上的重点,“后面这里,生产线对于每一个零件的尺寸的误差不得超过一秒。为保证零件在弓弩上的互换功能,机床的精度就要到一忽。”

    即使被吓得口干舌燥,陈师傅还是能够拿出做大事的气魄来,跟上孟知尧的节奏:“从前也是用工具打造兵器的,现在只是将这些工具组套成为机床而已,为何还要更注意精度?”

    孟知尧摊开手掌:“因为机床的每一块连接和传动都会产生偏差,使用复杂机床制造出来的零件尺寸误差一定在此之上。”

    “从前的兵器制造以人手为主,而人,是世界上精度最高的机床。”

    又有年轻的师傅追问:“若没有那些精细的工具,一丝一毫的尺寸,人的手也未必都可以做到。”

    孟知尧抬眸,盯着他:“精细的工具也是人造出来的,只有更精细的工具,才能造出精细的工具。你说的那种工具,配合在人手上,叫做刀具,不叫机床。”

    “我们用的所有的工具,都是人造出来的。”

    日落了,稿纸上的朱红字迹不再清晰。

    那位师傅依旧不服:“天地之力,鬼斧神工,孟里正又如何论?”

    吵死。

    孟知尧放下笔,站起身准备去洗个手:“扯远了,我不是来和你理论的,精度要求都是经验之谈,爱用不用。”

    其他人以为孟知尧要动手打架,顿时慌起来,开始注意控制两人之间的距离:“怎么呛起来了,哈哈哈哈,里正莫生气!莫生气!这是刚来的师傅,年轻气盛。”

    “……我没有生气,我脾气很好(陈师傅:对对对!是是是!),”孟知尧看他们还在防备,无奈道,“算了,只是懒得解释,不愿把功夫浪费在口头上。”

    说完再次强调:“我不会在这种方面生气,更不会动手。”

    孟知尧最后和那位年轻师傅,最后强调:“爱用不用。”

    “……”那师傅有话说不了,难受。

    他是想争一争,获得一些存在感,谁料对手不争,也不在乎对错。

    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在太阳落山之前,孟知尧已经定好了第一轮生产线装配的侧重点,还把万向轮画了出来:“万向轮可以更方便地调整方向,结构也不算复杂,有能做鬼工球的手艺,用来做万向轮完全不在话下。”

    她从不留宿在天工营,走之前看到有学徒在搬运一箱量具,是游标卡尺,有些心动:“这个……”

    陈师傅做主:“里正感兴趣?送你一只研赏。”

    “多谢。”孟知尧接过天工营的好意,继续朝门外走,“我去御林军处,你们不用送了。”

    众人:“好,好……”

    目送孟知尧离开,陈师傅立刻揪出那位年轻师傅:“李中,你怎么能如此无礼?机床里的螺纹、弹簧、阀门和进刀传动都出自孟里正之手,她自然要比你了解其中的优劣。”

    李中心中嗤笑,表面认错:“不敢,一时情急,下次不会了。”

    带领他的老师傅哼了一声:“早和你说过,你的那些钻营在这里没有用,要是坏了天工营和孟里正之间的关系,就把你退回去。反正,陈徒的心性和天赋远高于你,换他来更好。”

    “……是。”李中脸色一变,没有想到,这里的工匠会如此直白。

    昏黑的天,传送点的军营里,火光不如天工营的明亮,不敢张扬。

    “里正!”这些御林军都是精锐,也是瞿万里的亲信部队,与孟知尧早已相熟。

    孟知尧同执勤的御林军交代:“明日一早,你们到密室里去一封信,给他送去。”

    这个“他”毋庸置疑,御林军点头:“是。”

    从传送门回到后院,孟知尧穿过堂屋,去库房前的工作台。

    二楼藏书阁上有微光,以前孟菖备考时常常窝在里面。忽然,她也想起这两天是天工营的考试,这个点孟菖应该会来了。

    “孟菖?”孟知尧走进藏书阁,寻着光过去。

    翻书的声音停止,书架背后传来孟菖低落的声音:“里正姐姐。”

    孟知尧松了口气,是孟菖就好:“不是考完了吗?”

    “嗯,”孟菖惴惴不安,“可是我总觉得自己没答好。”

    原来还是在发愁考试的事,孟知尧把桌上的《宫廷地宫墓道机关图式》拿来看:“考了这个?”

    “考了一个没见过的机关,我回来找找。”孟菖挠头,“姐姐,我考的好像不太好。出来的时候听到旁边有人在讨论答案,可是他们说的那些东西和我写的完全不一样。”

    孟知尧撇嘴:“你怎么就肯定他们是对的,你是错的?万一你是对的,那岂不是一下就比下去好几个?”

    孟菖强颜欢笑:“这样想当然好,只是不敢报以侥幸。”

    她说了一道考题给孟知尧听:“试卷考我们怎么制造一个车轮,我在写到修正平衡的时候,用了姐姐教的动静校验法,但是别人都是把木轮直接泡在水里,用水的浮力来帮助检验。”

    “我觉得他们的方法简单多了。”

    孟知尧托腮:“这两个方法天工营都在用。”

    “真的吗?!”孟菖瞬间恢复神采,这让她信心倍增,“那,还有割圆的作图题,我用了尺规,可别人说有口诀,很长很长的口诀,只要记住了割圆的口诀,就能直接把园切成想要的正割图。”

    她说的正割,就是从圆上割出来正多边形。

    孟菖十分忐忑:“那几个考生说,这题考的是割圆口诀,我这,这算不算走了歪路?”

    “你只管看试卷题目考什么就好了,结果一样就是殊途同归。”孟知尧把她拽下楼,“天都黑了,回去吃饭去。”

    “噢……”孟菖放松后,请注意到她手里拿的有标卡尺,“姐姐,这是什么?”

    孟知尧给她玩玩:“天工营送的一把量具,算是非常精密的仪器了,尺寸的数值可以精确到秒。”

    “哇——”孟菖爱不释手,“不愧是天工营!里正姐姐,乔书令今天好像也要找你,但你不在。”

    乔寥总抱怨见她一次太难,这可能是玄学吧。

    送孟菖出门,孟知尧说:“路过乔寥家,就和她说一声我回来了吧。”

    “好。”

    孟知尧图穷匕见:“顺便问她家里还有没有吃的,给我捎点,不想做饭了。”

    “……好。”

    把妹妹打发走,她心安理得地窝在工作台前,点了油灯,琢磨这套土生土长的游标卡尺。

    这种长度测量工具在民间工书里几乎没有记载,但是在兵书中经常出现。

    游标卡尺的原理和现代一样,模样都没有什么变化,分为主尺与副尺。

    因为是用于弓弩制造,精度要求非常高,主尺一个刻度为一毫米,副尺一个刻度为九秒。

    十秒,就是一毫。所以主副尺刻度误差为一秒。

    卡尺测量的目的,就是准确读出副尺上的尺寸,而不需要在已经间距非常近的毫刻里再分出模糊的十份。

    读游标卡尺的方法,依旧是先读主尺露出来的刻度,再数副尺的刻度,一直数到主副尺刻度重叠。

    副尺每读一个一格,代表主尺余下的最后一段空隙长度多一个一秒。

    现用的长度单位是尺、寸、分、厘、毫、秒 、忽、微。

    其中,比“忽”小的都称“微”。

    忽等同于单位纳米,它是刘徽在计算圆周率时用到的最小单位。刘徽把秒位写成丝,孟知尧就想跟他一样读,“秒”出现在太多的计量单位里,如果可以换掉,她跳戏。

    这些属于肉眼不可分辨的距离,如果套用天工营考生口中的割圆口诀,先取一条正边长度,再来割圆,误差会非常大。

    只有依照割圆的正确顺序,使用尺规作图,才能获取最精确的尺寸。

    游标卡尺的读数,以主尺为单位,主尺是毫,单位就是毫。

    副尺的读数取值,为小数。

    古人读小数没有“点”,要记一点六五八厘米,就要写成一厘又六毫五秒八忽。

    而且古代的读数也从不带“零”,会把那一位空下来。

    最经典的一个数字,是一百单八将。

    虽然不读,但“零”这个概念确是存在的。

    就像得到了新玩具一样,孟知尧打算用它测量了工作台上所有能测的东西。

    “孟知尧。”

    乔寥就站在正对工作台的石墙外,一手叉着腰,一手把食盒架在矮墙头。

    孟知尧转头,看到食盒,眼睛发亮。

    又听乔寥撅嘴:“嘬嘬嘬。”

    “……”算了,孟知尧起身,有吃的就好。

    晚饭是大米饭,木耳炒肉,小葱鸡蛋丝,葵菜沫炒小鱼干,都适合下饭。

    乔寥看她吃饭都吃出一副忙碌的样子,和日渐长大的铁包金没有两样:“大冷天你不在屋里呆着,又坐在那干什么?连个火盆也不知道烧。”

    “是吗?”孟知尧边吃边回头,果然没有火盆,“怪不得我说冷呢。”

    乔寥叹气:“我真是佩服你。今天又去天工营了?他们多少钱请你去的?”

    孟知尧摇头:“没钱。”

    气死了,乔寥问:“没钱你还去?”

    孟知尧把腰间随身携带的游标卡尺拍墙头上:“他们给我这个了,在外面买不到的。”

    “好好好,”乔寥白眼都要翻到后脑勺了,再隔着围墙看她吃得专注,“我好像是来给你送牢饭的一样……不对啊,你怎么就在这里吃上了?你不能坐在饭桌前好好吃吗,这像什么样?”

    就真的很像来送牢饭的,还像喂猪。

    越看越像,尤其隔了一道围墙。

    孟知尧抬头,还不忘往嘴里扒饭:“不是你把食盒放在这里的吗?”

    “我只是暂时放在这里。”

    “没关系,我要吃完了。”

    “……”

    末了,孟知尧还向她道声谢。

    乔寥幽幽许愿:“你要是能帮我把差事卸了,把我弄回县主府,我天天锦衣玉食供着你都行。”

    “咳!”孟知尧头昏脑胀,一顿猛咳,“这米饭呛到我了,我要把你弄到西黛去挖沥青。”

    听到西黛,乔寥真的开始思考了:“西黛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我松河村哪里不如西黛了?”

    “西黛食铁兽,黑白之物,我甚是喜爱。”乔寥捧住脸,十分迷醉,“万灵馆饲养了四只,已经与我相熟。要是能见到活在山林里的野兽,去西黛刀耕火种我也愿意。”

    孟知尧看她良久:“食铁兽也十分凶猛。”

    乔寥回神:“你怎么知道?”

    “我?”孟知尧下巴轻轻抬起,“我无所不知。”

    第二天,御林军从传送门中取出那一封信,连忙进宫交给瞿万里。

    “啊啊啊,我滴胖球宝儿。”瞿万里哭得像个找锦斓袈裟的金池长老,他跑去书架的角落柜子,把装了乒乓球的抽屉拉出来,一颗一颗清点,“三,六,九……还能打三个月。”

    和他打球的都是御林军,球烂得很快,以后只能悠着点了。

    老总管站在门边:“陛下?”

    瞿万里收拾好球,又收拾好心情:“传朕旨意,乒乓球以后就不要……再送来了,把制造乒乓球的材料,用来制造天工营需要的东西。”

    老总管唯有应下:“是。”

    随后,瞿万里有写了旨,送到工部,掀起了轩然大波。

    正值天工营学试阅卷完毕,孟菖第一。

    陈载一看她的卷子:“这是在太明显了,一股子松河村的味儿。”

    “大人,我们可没有徇私。”

    “只怕其他人不服,再给孟里正泼污水。”

    “能泼什么污水?”

    “泄题啊。”

    “这,问问陛下的意思吧?”

    陈载大手一挥:“不用了,把卷子张榜吧,不服就让他们书院里再一较高下了。陛下刚才传旨过来,让天工营把制造乒乓球的硝棉白胶,用到计时器外壳的制造上。”

    周管事来点卯,顺道看看排名,还没来得及走:“计时器外壳?那不是,那不是孟里正的建议么。我们是想弄来着,这个计时器对生产线的打造有极大帮助,陛下肯开恩,那实在太好了!”

    他这就把帝令带回去报喜。

    看着周管事离开的背影,屯田司主事开口:“自打陛下与孟里正相识以来,工部不知道得了多少好处了。”

    陈载摸着胡子嘿嘿一笑:“刚才老总管说,御林军一大早进宫替孟里正送信……”

    在工部交接公文的制书令史回到兵部,开始传说:“御用的乒乓球,孟里正说停就停,陛下是半点不敢反抗啊。”

    “孟里正这般,嘶——还好她不在朝中,手上没有权柄。否则,又是一个权臣了!”

    “其实陛下从未不禁止里正结交官员,反而还为她引荐。”

    众人唏嘘。

    “细细想来,我京畿地五十来县,唯有陆伯民得到了提拔,嘶——”

    “嘶——”

    大家不敢再多深思。

    “不妙,不妙不妙。”

    兵部侍郎走过来,把政令拍到一手下身上:“不妙什么不妙?八百里加急,你去松河村跑一趟,提那六个从湖州偷渡来的女人上维州前线去。”

    湖州,女人,维州,前线。

    吃瓜的书令史:“啊?”

    “啊什么啊?时间紧迫,还不赶紧动身!这是八百里加急!”

    “是!属下这就去办!”

    这时候,又有斥候消息传来:“捷报——王竹将军已经攻下湖州东部天哲、元亥、牧鹧三城!南陈请求停战!”

    兵部一片高呼,门外跑腿的胥吏听了消息,奔走相告。

    兵部里头一片拍桌拍门板的声音:“不谈和!绝对不答应谈和!”

    路过的户部主事扒在兵部衙门门口朝里面喊:“哎——让他们给钱!先给钱再谈!”

    在松河村,被调走的不止有那六名湖州女人,还有学了一口地道湖州话的孟嚣。

    她从三河口码头回来,收拾了南下的行囊,孟嚣才十岁,六爷不放心,一定要从村里挑两个人保护她。

    “我和陈伯河去吧。”孟莆说,“湖州我们熟悉,保护妹妹更稳妥。”

    一家人带着孟嚣下山,去陈二叔家里找陈伯河。

    孟知尧得了消息,站在桥头等他们,见到孟嚣就问:“王竹将军要你们去做什么?”

    “嗯——只知道能入选的人,需要一口本土的湖州话,还要会说本朝官话,要会唱歌,会念诵,能识字,完成了任务,也记军功哟,”孟嚣期待万分,“我也太厉害了吧!”

    河里的浮冰越来越少了,流水声渐渐大起来,稻田里的土壤还没开犁,留有不少去年被雪压过的稻杆。

    风萧萧,穿过寒山之谷。

    在场所有人,除了小孩们隐隐羡慕,其余人都一愁莫展。

    孟知尧不愿意她去湖州:“你年纪太小了,前线危险,不是说去就去,说回就回的地方……六爷,要是不想让孟嚣走,我可以保她。”

    不等六爷说话,孟嚣却着急跳起来:“我要去!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孟知尧拆穿她:“是哥哥保护你。”

    孟嚣:“可是前往湖州,是我向大人主动请缨的,磨了许久他才答应,怎么能食言呢?”

    之前大家还以为是朝廷要针对孟家,现在倒好,自己人主动送上去。

    六爷黑沉着脸,袖子下的手掌都要把拐杖捏碎了。

    松河村没有人想支持一个小孩上前线,也不知道朝廷那里是怎么通过的。

    “我真是服死你了。”孟知尧只恨自己在女官察举时把小孩推出去,眼神愈发凶厉,恨不能回去一刀把自己杀了。

    说完,转身就回山上去。

    她一走,刚才还慷慨激昂的小孟嚣爆发惊天哭嚎,她从来没有见过发火凶她的里正姐姐。

    孟嚣第一次那么害怕一个人。

    村里众人都缄默无声,最后六爷平静地发问:“何时走?”

    哭得气喘吁吁的孟嚣弱弱回答:“明日。”

    陈大娘埋怨:“也太急了。”

    “我就是……想和大哥一样,立一些功劳。”孟嚣还在抽抽巴巴。

    次日,松河水雾茫茫。

    太阳还没出来,夜色还在。

    孟嚣被家人送到村口,那里早已经站着两个年轻的姑娘,旁边是辆驴车。

    一个人打着哈欠,嘴里不停说些什么。

    另一个人戴着冬帽,围脖毛领遮住半张脸,依靠在界碑旁,脚边放置一个安有轮子的木箱,低头心不在焉地静静聆听。

    “我真是困死了,你说你离开村子这事,我要不要记啊?”

    “随你,柳咏义管不了……我家的活物就交给你了。”

    “要是陛下问起来……”

    “关他屁事?”

    那是乔寥和孟知尧。

    “里正姐姐。”看到孟知尧还愿意出现,孟嚣又可怜巴巴地背着大包袱仰望。

    孟知尧站直了,一手拉过她自制的行李箱,先一步登车:“走吧。”

    孟嚣一愣:“你要去哪?”

    “湖州,和你一起。”

    六爷头好痛:“孟!知!尧!”

    孟知尧保证:“我有分寸,六爷回去吧。”

    “是啊是啊!爷爷奶奶,爹娘,你们回去吧!快回去~”孟嚣兴奋地爬上车,被孟知尧一扇后脑勺:“闭嘴。”

    孟嚣得了便宜,不敢卖乖:“噢……”

    朝会上,户部十分激动。

    “扩建都城要钱,开设学院坊要钱,昨日工部兵部又要给新弓弩营厂加一倍钱!”

    “徐相土在外游历,还不停要钱!”

    “他们钦天监最过分!搞的那些炼丹炉,几百两几万两银子砸进去,难道陛下也要那‘不问苍生问鬼神’之君主吗!”

    瞿万里懵了,他不是只管签字盖章吗?

    说到钦天监,工部倒是有些心虚,帮忙说了两句:“那到也不是什么用也没有,两仪胶的硫化手艺的的确确是灵台诸位同僚发现的。”

    现在的两仪胶,几乎都是经过硫化处理后,制成半成品,哪里要用再提到哪里去。

    直接使用的两仪胶很少了,作为粘黏剂,太奢侈,不如就用鱼鳔胶、松脂这类常用胶。

    兵部讪笑跟上:“确实确实。”

    发往前线的辎重车车轮,一律替换成了实心胶胎,耐磨,且自带减震,武卒用了都说好。

    胶片裁成的大大小小的垫片和密封圈,也是减震和密封的好零件,垫在接触表面上,还能减少磨擦。

    户部哽住,又提到:“那石油呢?!给了钦天监多少石油了?有产出新东西吗?还有石棉,石棉也没见他们炼出来什么新东西。”

    石油是大杀器,兵部一直抱怨钦天监抢他们石油,这一回合就倒戈了:“那确实,王将军说了,猛火油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不能太少。”

    “这个……”工部没话讲了,可是他们马上就要和钦天监合作计时器了呀!不能看着队友倒霉,让这个项目黄掉,“钦天监耗时二十余载,制定新立法,其中或许也有……用上……这其中的一些经验呢。”

    说话时,还给兵部使眼色:你不想要生产线了是吗?!

    瞿万里总结:“说到底还是没钱的烦恼,既然没钱,就查几个贪官吧。”

    众臣:???

    “查个山高皇帝远的……”瞿万里琢磨到,“查尧州好了,从瞿同风和姜诀开始查,朕先做个表率。众卿家,意下如何?”

    赵滁暗笑:“陛下英明。”

    林疏和王至持跟上:“臣遵旨。”

    瞿万里思路打开:“如果尧州查不出令户部满意的数字,那我们就继续查。此事,由督察府来办。”

    御史大夫洪途出列:“臣,定不辱命!”

    “好!”瞿万里拍桌,“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朝会继续开,洪爱卿先下去着手准备吧。”

    有人心头一震,什么??!

    让督察府先行动,帝都消息再快,也快不过提早出发的钦差。

    这是要防谁?

    洪途领了信物:“臣遵旨。”

    他走时,还能看见晨雾,现在,殿外已经天光大亮,过去了半个时辰,天子依旧没说退朝。

    一名御林军从侧殿进来,和老总管耳语几句,老总管脸色大变,快步通报瞿万里。

    文武百官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看见悠闲的皇帝神情骤变,立刻松口:“无事退朝。”

    又是查贪腐,又是密信让陛下当场失色,搞得底下的官员更难揣测。

    今天的朝会,好像也地震了一样。

    中午,兵部南下的船只在最近的码头靠岸补给。

    兵部官差发话:“这里是京畿地下游的最后一个码头,为了不发生意外,午饭只能买回来在船上吃。诸位大人,有什么忌口的可以告诉我们。”

    孟知尧走到甲板上透气,她从来没想过会离开“出生点”,心里没有底气。

    天地之大,书信难通,一走或许会生出很多的变故,可能离别会成永别。

    难怪古人笔下总写离别,它的确能让人生出许多怅惘来。

    不过她没后悔,总比眼睁睁看着十岁的孟嚣在看不见的地方勇闯天涯好。

    “姐姐,你在想什么?”孟嚣端着精致的多层食盒走来,孟莆和陈伯河护在她身后。

    孟知尧转眼俯视船下的水波,已经有鱼虾嬉戏了:“看风景。”

    “尧尧,喝酒吗?”孟莆取下葫芦,“这是家里酿的。”

    “来点。”孟知尧心里不舒服,破天荒要了一杯。

    陈伯河是四人中最年长的,他说:“既然都出来了,就把多余的事抛到脑后去。一切有我们。”

    兵部的人从船舱里爬上来:“船舵要重拆了,不然修不了。”

    “什么东西坏了?”孟知尧扶着手边的船板站起来,头有些昏沉,“我看看,我带了工具箱。”

    兵部的人当然知道孟里正,也过来和她说明,带她下到一层:“船舵下面的轮齿断了,掉在内腔里取不出来,卡在别的轮齿上了。”

    孟嚣把酒杯倒过来,一滴不剩:“姐姐一杯就醉了?”

    “我去看着,你们吃。”陈伯河拍拍兄弟的肩,自己叼了鸡腿去拿工具箱,又跟着下一层去。

    卡住的轮齿在内腔里面,直接从舵轮的杆孔探进去,需要能拐弯的东西才能取出来。

    “拆了这个舵轮,会漏水吗?”孟知尧脑子还是清醒的,就是说话有些缓慢。

    船手对她有些担忧,又不敢多说:“不会。”

    “先拆了我看看。”

    大家看了看地上打开的工具箱,里面都是没见过的看起来就很厉害的东西,又觉得她可靠,听她指挥开始操作。

    孟知尧用可转动的小型悬正镜探下去,又往空杆里丢了一个小小的石头,石头到底就开始发光,照亮了漆黑的内腔。

    “看到了,是这个吧?”

    船手上来一看:“是!”

    “拿着,别动。”悬正镜交给了船手,孟知尧就地取材,醉醺醺地削着短轴。

    陈伯河看着都怕她刀刀切手:“我来,我来。”

    “嗯,你按我说的做。”孟知尧开始在一旁指点,除了明显的语速缓慢漂浮,没有其它的问题。

    孟知尧:“石棉绳,我工具箱里有,拿一卷出来。”

    她现做的这个夹具,受力原理和手刹是一样的。

    最后,船手最近距离看她把一根和悬正镜差不多的细杆探进内腔里,一边看镜子里断齿的显示方位,慢慢把长杆底端一截展开成蜻蜓的长翅一样。

    即便没有准确的数据,大名鼎鼎的孟里正依旧拿捏了轮齿弹飞的距离,她一拉石棉绳,钳口咬住了那根断齿。

    最后蜻蜓翅膀又慢慢收回来,变成细长杆的一部分。

    船手正惊叹着,孟知尧又说:“把镜子收了,不然我的杆出不来。”

    “哦哦!是!”他动作很快。

    孟知尧跟着也把断齿拿了出来:“现在这要把舵杆上的齿轮修好就行了吧?”

    没有派上用场的修船工师傅连连叹服:“是是是……”

    “后面,就没有我们的事了。”孟知尧一回头,看见二楼站着一群人,身着玄衣青龙袍的青年被白羽头盔铁甲拥护着,俯视下来。

    “幻觉?”孟知尧往楼梯走了两步求证。

    陈伯河紧张地僵在原地:“不是。”

    他们身边的人也终于发现了楼上的不对劲,纷纷跪拜:“吾皇万岁万万岁。”

    十二人中,只剩孟知尧还站在,以为自己喝太醉了。

    就近的陈伯河紧张地拽了拽她。

    孟知尧看到他们跪了一地,打心底知道他们是古人,所以尊重。

    但是,为什么要拽她?

    莫名的逆反情绪跟随酒意涌上来:“干什么?我的膝盖很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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