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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邺城,又见春雨。

    越国边境战事告急,重镇城池连连失守,越帅不敌,临阵而逃,然而丝毫不影响都城通宵达旦的欢腾。

    恢弘的金盏楼中,吵吵嚷嚷,已是一片乱势。

    贵胄名士们施施然坐在雅厢里,举杯潇洒,起弦风雅,正透过流苏飞动的帷幔望着楼下赌桌,浑然不知千里之外已是烽火连营。

    “卢!卢!是卢!”

    “犊!一定是犊!”

    木骰滚落后,沈琮砚怒拍桌案:“妈的!怎么又输了?”

    旁观者见他连输十三把,嗤然起哄:“公子,你还掷不掷了?”

    “掷!还就不信就这个邪了!”

    有人好心提醒:“这位公子,你已经连输十三局了。”

    “怎么?”沈琮砚不以为意,“老子偏要掷出个头彩,把输的全给赢回来!”

    四周顿时呼喝声不止。

    但不服归不服,他摸了摸越来越瘪的钱袋子,还是看向一旁:“大哥……”

    同行的男人双手抱臂,懒洋洋地斜靠在墙壁上,任旁人如何嚷嚷,依旧闭着眼,脸色平静,似假寐。

    听到呼唤,他才终于睁开双目,剑眉斜斜的扬起:“裤子输掉了?”

    沈琮砚吞了吞喉咙,小声道:“快了。”

    男人重新阖眸:“输掉再说。”

    “大哥!”沈琮砚扯了扯他的袖子,压低声,“咱们还有正事要干,我听说这金盏楼的最下面是个黑市,比赌坊还热闹,你快帮我赢一把。一把!我保证,赢了就走。”

    围观众人等的不耐烦,催促了几句,正待喧哗,忽见男人再次睁开眼,拿起那五枚木骰,广袖一扬,‘哗啦’将其掷落。

    沈琮砚以拳击掌,紧盯木骰,俊俏的面庞不自觉地因兴奋而发烧:“一定是卢!”

    摴蒱博戏,用木骰五枚,上黑下白,黑者刻二为犊,白者刻二为雉。掷之,全黑为“卢”,其采十六为最大;二白三黑为“雉”,其采十四次之;三黑二白为“犊”,采十又次之;全白为“白”,为第四。此四种皆为“贵采”。

    只要是卢,不但能将输光的都赢回来,还能拿走桌案上所有的金铢。

    然而不待众人瞧清楚,男人迅速覆手,用衣袖遮住了所有木骰。

    大伙根本不信他们能掷出头彩,皆做看戏般静观。

    男人望着他,俊美倜傥的面庞上浮现出浅浅笑意:“最后一把?”

    “知道了知道了。”沈琮砚迫不及待要拉他的手。

    但当男人收袖露出木骰时,却只是二白三黑的‘雉。’

    沈琮砚败兴叹气,围观者却是目瞪口呆,惊叹连连。

    能掷出‘雉’已是十分难得,就算不能赢走满桌金铢,也能拿个大半走。

    男人望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唇角轻勾,笑得懒散慵然:“答应帮你赢,但没保证是头彩。十赌九输,不要上头。”

    “大哥说得是。”沈琮砚又笑起来,目光灿烂的去拿案上金铢,“今日也算是尽兴了,不枉我千里迢迢的跟着你过来。”

    他刚把金铢捞到跟前包好,一道清淡的声音唤回了众人思绪——

    “如果全黑就是‘卢’对不对?”

    循声望去,已有人发出惊叹:“是卢!这位小公子竟然掷出了卢!”

    “那今日的头彩可就是这位小公子的了!”

    怀中的金铢还没捂热就被人给夺走,沈琮砚顿时恼火不已,倒要看看是哪个能耐的家伙能一次就掷出头彩!

    不曾想对方只是个唇红齿白,不男不女的小子。

    沈琮砚嗤然一笑:“原来是个小白脸娘娘腔!”

    身后,男人掀起眼帘,目光在赢家极漂亮的脸上扫过,长腿一蹬,踢了他一脚:“愿赌服输,走了。”

    “大哥……”沈琮砚捂着屁股拽他,苦苦哀求,“再来一次!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男人纹风不动,片刻后,眸光下垂,慢慢拿开他的手,离开了人声鼎沸的赌场大厅。

    .

    金盏楼是个三层的八角大楼,布置极为奢华,琉璃灯盏环绕,锦绣帏帐垂落。

    一楼是赌坊,二楼是酒楼,第三层是依墙砌出的半楼,隔断出十来个雅间,雅间有窗,可将一楼所有尽收眼底。

    它的地下还有一间聚宝阁,里面珍奇无数,因不问来路,所以见不得光,是邺城有名的鬼市。

    楼凝抱着赢来的钱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上找寻着,很快被一支通体碧绿、光华熠熠的玉笛吸引。

    玉质层次分明,质地细密,紧致温润,没有一丝杂质。

    绝佳的手感和音孔,让她爱不释手,当即取下招来小二付了钱。

    小二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优雅漂亮的男人,不由多看了几眼,讪讪摸着脑袋:“小的还从未见过像您这么漂亮的公子呢。”

    言罢将包好的玉笛奉上,转身离去。

    今日虽是男装出行,伏山却还是不放心,小声催促:“小姐,买好了就回去吧。”

    楼凝正好奇打量四周:“再转转。”

    “鬼市人多口杂,很不安全。那个江听月尽出馊主意,满城店铺还不到件称心的宝贝了,非说这里的东西才够奇够珍,我看她就是没安好心!”

    楼凝望着她,双眸弯似新月,颊边梨涡浅浅:“她随口一提,是我有心记了下来。这玉笛确实是个好东西,配得上少陵哥哥。”

    伏山歪着小脑袋笑嘻嘻凑了过来,“再过两个月你都要嫁给他了,还这么费心思给他选礼物,二王子好福气啊!”

    楼凝脸一红,不愿搭理她,走到戏台前的坐席坐下。

    四周已陆续坐了人,这里的戏台没有细粉香脂的娇娥,只有小二捧着镇店的货物让人竞价。

    鬼市货分两处,一处成列供人自行挑选,一处则由商客自行叫价,价高者得。

    楼凝对珍玩古物并没有兴趣,只是好奇,她从没来过这些地方,更不知道外观寻常的金盏楼的地下竟然别有洞天。然而垂首饮茶不过片刻功夫,小二的话就让她险些没握住茶盏。

    “这两本乃国卿楼珩所编的《古星·笺》和《奇门·兆》,此人精于韬略,善从经史,奇门遁甲之术更是无人能及!传闻得此两书便可谋取天下,如今小店幸获二宝,不知道哪位客官有缘可以拍去?”

    小二一脸真诚,话却是谎话。

    楼珩从未写过这些东西。

    因为楼凝正是他的女儿。

    伏山更将含入口中的茶汤喷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喷到了别人的外袍上。

    沈琮砚刚过来,就遇此突来的‘袭击’,立马甩了袍子后退三丈,跳脚骂道:“又是你们两个娘娘腔?”

    显然,他还在对那包拱手让出的金铢耿耿于怀。

    楼凝正要开口道歉,伏山已抬头瞪他,不甘示弱分毫:“你才是娘娘腔!”

    沈琮砚脸色铁青,刚要还嘴,就被身旁的男人抓住衣领,拎到一旁。

    “安分点。”

    席桌相邻,中间仅隔了一条小道。

    两人刚坐下就狠狠瞪着对方,俱涨红了一张面庞,视线相对,又迅速移开。

    伏山压低声音:“公子,就是他刚刚说你是小白脸娘娘腔。”

    楼凝的注意都在台上,只让她不要计较。然而没过多久,耳边又起争执——

    “你敢扯我?”

    “是你先碰我的!”

    她转头,就对上一道坚毅沉稳的目光,是来自沈琮砚旁边的那个男人。

    那是个年轻的男子,二十多岁的样子,面容俊美倜傥,衣饰不见多华贵,却也绝非寻常百姓能有的装束。

    见她望来,男人脸上依然平静。明明是该恣意潇洒的年纪,神色中却偏带着睥睨天下的张狂,尤其是那双墨玉般的眼睛,仿佛万丈寒潭深邃无底,不经意瞥眸,好像能窥得心底所有的秘密一般,轻易便消磨掉别人在他面前努力伪装的冷静自持。

    这般容颜,配上那似能掌控一切的从容,竟使他浑身散发着一股自天而下的王者威仪。

    楼凝很快移开目光,起身和伏山换了位置。

    男人也默契的坐了过来,隔开了那两个剑拔弩张的人。

    随着小二的报价,身边也有了议论声。

    说的都是那个已经失势的国卿,他触犯君威被迫辞官,若不是女儿和二殿下有婚约,只怕国主早已不留他。

    楼凝手指渐渐收紧,心头一动,话已出口:“国卿乃国朝肱骨,忠心耿耿,怎么会不济到靠卖这东西生活?”

    突兀的声音顿时吸引了所有目光,大家都纷纷看向这个漂亮得有些惊人的小公子。

    小二赔着笑:“这位公子,可是有什么意见?”

    楼凝立马把手举得老高,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我有意见,你这书分明就是假的!”

    小二脸色一白,拍着胸脯保证:“小店名号便是保证,绝不作假。”

    “凡事无绝对。”

    低下议论纷纷,小二脸色僵凝了片刻,依然笑道:“客官,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若想闹事,金盏楼绝不是个好地方。”

    面对她的质疑,有人点头认同。

    有人却说:“国卿与越王不和,辞官后一气离城,搞不好就是他怀恨在心故意放出来卖。毕竟早有传言,得此两书,即可得天下。”

    楼凝越听越恼,脸红气粗的辩解:“他若真有此心,何不直接投靠北庸,或是效忠东梁?还费这功夫做什么?”

    伏山也气他们的离谱,只是半天没憋出句话来。

    这时,楼凝身侧的男人开口了,手中杯盖轻浮茶沫,笑了下,声音平静深远:“楼珩乃兴邦治国之才,保越朝江山数十年太平无忧,多少人想招揽,卖书,闲的慌了?”

    气氛僵持不下时,上来个方脸肃容的男子,自称是这里的当家,站在台上对众人致歉,表示既有疑义,此物先收回,待查明真伪后再售卖。

    换了新货上台,仍有人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时不时将目光转向楼凝。

    沈琮砚看热闹不嫌事大:“那当家还真好说话,要是我,非得叫几个人把闹事的叉出去。”

    说着冲伏山扬了扬眉。

    伏山拍案冷笑:“狗东西!”

    沈琮砚气急败坏得指着她叫嚷:“你骂谁狗东西?”

    伏山吐舌:“就骂你呢。”

    “你!”

    正欲起身,手臂被按住,沈琮砚转头对上男人的目光,气焰顿时消了大半,老老实实把屁股搁回椅子上,口中却不甘的嘟囔:“大哥,那小白脸骂我!”

    男人敲打桌面的的指尖忽地停下动作,漫不经心道:“金盏楼虽为鬼市,却从不卖假货,当家的若不给个态度,就是砸了自己的金字招牌。”

    楼凝闻言,恍然大悟,懊恼自己不该冲动,又庆幸当家的及时出来解围。

    沈琮砚好奇:“大哥,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男人不答,斜身而坐,目光流连在四周,姿态分外懒散。

    伏山也好奇,不过和沈琮砚疑惑的却不是一件事。

    “公子,他们明明知晓拥有老……国卿的两本书就能得天下,为什么刚刚却无人叫价?”

    沈琮砚耳朵尖,立马把脖子得高高的,也想听听那漂亮的小白脸能说出个什么来。

    楼凝端坐在那,锦袍玉冠,容貌惊人,高华的气度仿佛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她低声道:“想谋天下,靠的不是一时之勇和几本书,这些人手无兵权,要来也无用。眼下有实力的无外乎三方:北庸、东梁、南越。”

    伏山认真回忆道:“说起来,当世最耀眼的几个人都是来自这三国。除了不涉朝堂的慕容家,就是以我们越国风华无双的二王子为首,东梁王酷爱经商的长子永乐小侯爷为次,第三个则是北庸的中山王徐策。”

    “唔……这中山王徐策,他又以什么出名呢?”十五的伏山对这些事十分好奇,也顾不得搭理旁边那个挤眉弄眼的烦人精。

    楼凝看着她,眸间起了一丝犹豫,斟酌片刻,才道:“他……他长得丑。”

    其他几位皆是夺目耀眼,唯有此人,偏偏以丑闻名。

    “丑?”伏山诧异,“有多丑?”

    楼凝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别人坏话不太好,但架不住问询,指尖颤了颤,压低声音,道:“听说他长的凶神恶煞,獐头鼠目,丑得闻所未闻。因为丑,年近三十,连家都没成。”

    刚说完,便有两道目光落在身上。

    身侧的男人望着她,眸底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而沈琮砚直接将口中的茶水喷出,距离之远,动作之大,丝毫不亚于刚才的伏山,随即捧腹笑瘫在椅上。

    楼凝像做错了事被抓现行,耳根一燥,立马改口道:“他虽然长得丑,却有着经国的智慧谋略,且极擅用兵之道,除了十年前不慎败给匈奴,再无败绩。”

    视线相触,不经意撞上男人的目光,本就不剩多少的底气瞬间单薄如纸:“我……因为外界都是这样传的,你觉得呢?”

    男人转眸看向别处,语气寡然:“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言罢起身,朝入口方向走去。

    “兄台,”楼凝想到他刚才对父亲的袒护,心中感激,也为了缓解尴尬,礼貌问了声,“敢问您尊姓大名?”

    男人闻言回头,盈盈灯光洒照,耀得他风仪翩翩,姿容俊美如神。

    他在原地停了一瞬,随即负手而来,绣着着祥云的衣袂随步而动,华色璀璨。

    楼凝抬眸,就见一道阴影乍然倾覆,笼罩住周身。

    他抿唇,头低下来,靠近她的耳畔,轻轻道:

    “我姓徐,单名一个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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