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有不会的，可以问我。”
简纯抬头，看向他，愣了一下，然后从书包里摸出一张用笔勾画得乱七八糟的旧试卷。
像是早已准备好一般，为了不显得太急迫，她还故意在书包里翻找了一会儿。
“这次月考有道政治题，我扣分很多。”
江易白在手机上回复消息，打字很快，也很短暂。发出后，息屏放到一边。
“给我看看。”
他边说边挪了一个位置，坐在离简纯近的单人沙发，手肘撑住膝盖，附身看题。
“这道题有陷阱，容易答偏，重点是读题干要求，看我圈的……”
江易白手指细长，握笔随意，不用时旋转半圈，架在虎口处，用指腹带着简纯的视线跟随题目。
他轻而易举的掌握着她的注意力，清扬的声线带起耳边的酥麻，像刚从盒子里拿出来的饼干，咔嚓咔嚓的牵动神经。
空调些许有些高了，仅有一层里衣，简纯的背部仍旧在发热。
江易白轻偏过头，“听懂了吗？”
简纯迟钝点头，“懂了。”
“真的？”
简纯抿唇也看他，思索了一会儿，“……真的。”
江易白直腰靠在沙发上，下颚微抬，“那你给我讲一遍。”
难道他发现自己分神了？
简纯轻轻眨眼，看向题干，即便江易白的视线灼灼存在着，她缓然启唇，在回忆里把江易白讲过的重点和思路复述了一遍。
讲完，她像是面对老师般，去看江易白的脸色，忐忑着自己讲得好不好。
江易白点了下头，“嗯，不错。”
咔嚓咔嚓。
饼干被掰开的声音，露出里面丝滑的巧克力夹心，空气中弥漫起甜丝丝的香味，让人上瘾。
简纯唇角上弯，鼓起勇气问道:“这次月考的试卷，你能借给我看看吗？”
“嗯？当然。”江易白像是发现什么般轻笑，“出神半天就是想说这个？”
简纯脸颊一热，“啊？”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亮，吸引走了江易白全部的目光，他生怕错过什么重要消息似的，没等屏幕自然熄灭，拿起回消息。
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起身要走，已经跨出两步，才想起来般，随意看了简纯一眼，“试卷放学校了，想要哪科自己到我桌上找，不用还。”
“谢谢。”
简纯的尾音随着门关上，随着江易白的告别式的领会的招手，隔绝在了室内。
他下楼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到消失，简纯才回神到试卷。
她小心翼翼地对折，尽量让褶皱不去触碰到江易白留下的字迹，放进了文件袋里的单独隔层。
没一会儿，柳依蓉回来。
“话话遇到什么好事儿了这么高兴？”
简纯扭头，有些震惊，“有吗？”
柳依蓉揉了揉她的头发，“嗯，一个人傻笑又哼歌，很难让人看不出来。”
简纯往下压了压唇角，用手指触碰脸颊，原来快乐的感觉真的会写在脸上。
“看到你们两个心情都这么好，我也被传染了，青春就是好。”柳依蓉道。
“是吗——”简纯像闻到新鲜青草香味的小兔子，“柳姨，你遇到江易白啦？”
柳依蓉点头，“他出去的时候跟我打招呼，看样子是他的妈妈真的回来了，第一次见他发自内心的开心。”
距离上一次听到江易白家里人的相关还是初见他的那天，阿婆说他和妈妈吵架很凶，跟家人关系不好。
现在他的态度却又和当时听说的相反，简纯疑惑道:“他的妈妈，不和他一起住吗？”
“没有，”柳依蓉犹豫着看向简纯，双手靠在桌上，道:“他的妈妈常年生活在国外，很难见到一次。”
简纯心下一坠，“可是——”
话停住，简纯觉得好像不该提起阿婆们说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
柳依蓉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叹了口气道:“我只见过一次他的……”她思索间隔一瞬，找了个合适的词，“名义上的家人。”
即便没有说得再过深入，简纯也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没有多问，只是说心里感觉闷闷的，脑中浮现出江易白时常冷冰的脸，和满盈戒备的黑瞳。
-
周一。
简纯早早在心里打好腹稿，向江易白借月考的试卷。
直到升旗仪式结束，他都没有来学校。简纯才意识到，他可能不来学校了。
没想到，一连几天，他的座位都是空的。
林正志去办公室打听也仅仅只能知道他告假几天，就连好友郝原也无从得知。
月考后一星期，高三年级只上半天，中午开始迎接家长会。
吃完午饭，林正志和程梦之去开会大堂做准备工作，郝原也被程梦之拉去帮忙。
简纯自己一个人从食堂回教室，在手机上给谢春华发消息确认她到达的时间，好计划去校门接人。
“家长会不是一点半才开吗？还有半个小时你慌什么，”谢春华在电话里不太耐烦地说道:“这次比你以往的成绩都要差，偏偏还要开家长会，说实话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你老师，你倒迫不及待了……”
“好了好了，在路上了，马上来。”
她最近和男朋友好像吵架了，每晚都住在家里。简纯一句话都来不及说，电话就挂掉了。
她揣起手机，抬头刚好看到一楼面朝学校大门口的光荣榜。
第一是明晃晃的“江易白”三个大字。
也许今天他会来吧。简纯心说。
她没再停留，脚步加快了些。
转角，吵闹的声音从文二班传出。
心里一突，简纯有所预感似的，以更快的速度朝教室走。
从后门看去，教室最后的位置围了五六个女生，甚至还有高二年级校服的人。
稍稍走近些，她能看清高二的女生是称呼江易白为“易白哥”的女生。
她站在人群里面依旧出挑，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惹得旁边的人跟着笑。
江易白似乎也心情极好，眉梢微扬，唇尾勾出自然的弧度，整个人松弛地靠着椅子。
他们的关系比简纯想象的更加亲密。
喉咙处蔓延起一股含痛的酸楚。
“一进来就吵死人了。”
简纯还站在教室门口，一个声音从身旁掠过，不耐又烦躁。
钟林眉头也没皱一下，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情绪，他转头看向简纯，“你们女生不学习就这么爱围着别人转？”
简纯认为他这话针对性太强，刚要反驳，肩膀被人温柔的拍了一下。
“你好，小同学。”
声音也是同样的温婉清和，简纯转身。
一瞬间，只觉得好像一幅从未见过的名画出现在眼前，女人的长发及背，白皙至极的脸上有着浅淡的恰到好处的妆容。
她很高挑，一袭简单的连衣裙外套着大衣，双手在腿前提着浅色皮包。
她笑脸视人，整个人透着无法描述的柔和，却又同时存在着无法接近的距离感。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你好。”不知为何，简纯突然少了些底气。
女人轻声问，“江易白是在这个班，对吗？”
“是的，”简纯点着头咽了口口水，识别出了对方的身份，“阿姨好，江易白就在里面。”
女人道:“我在楼下的光荣榜上看见你了，简纯，我没认错吧？和照片一样可爱。”
简纯惊讶的同时有些惊喜，光荣榜上更新了年级前十的同学，只不过这次多了照片。
那张照片是简纯高中刚入学时拍的，不仅稚嫩，发型和现在也相差很大。
没想到江易白妈妈第一次见就把她认出来了。
“嗯。”简纯害羞点头，突然想到什么，道:“江易白才转学过来，还没有照片，下次就会挂上去了。”
“没关系，我一眼看到了他的名字。”
女人笑着，又看向简纯身后的钟林，“原来你和易白是同学，刚刚谢谢你给我带路。”
钟林有些僵硬地低头，抿唇说不用谢。
“妈。”江易白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起身往这边走来，“你提前来怎么不说，我下去接你。”
女人跟着他进教室，笑意更深，“提前告诉你就看不到光荣榜了，考了第一也不跟我炫耀。”
“徐阿姨！”高二女生从人群里跑过来，挽住女人的手臂往她怀里靠，“回国怎么不来看我呀，我好想你——”
徐香雪搂住女生的肩膀，宽慰了几句。而后又转头和江易白说话，江易白看起来心情更加不错，一搭一搭地回应。
怎么看，都像是一幅和谐自然的情形。
同时，自成屏障，将不相关的人隔绝在外，无法踏进一步。
简纯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条无限拉长的柏油路，她站在原地，江易白站在尽头，缓慢的，不停的，不留痕迹的，消失在她的能见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