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安枝律师事务所。
案卷在一楼的桌上堆积如山，一副势要人难以下脚的场面，空气中弥漫着浓缩的苦咖啡和难以入眠的味道。
而二楼的光景截然不同，开门见到里面才有进入办公室的实感。办公室很有个人风格，简约利落，又极具冷淡。
角落里，还有栩栩如生的绿植，枝叶崭新，是昨天才送来的。
戴超连包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赶忙上楼来迎接这个办公室的新主人。
“恭迎Mr.White拥有自己的独立办公室。”
戴超深吸一口气，清新好闻的气味有种洗涤心灵的感觉。与众不同，心说不愧是单身，空气清新剂都脱俗。
江易白转动椅子，面朝向来人，原本还亮着的手机屏幕，停留在微信页面，转眼按下息屏，翻过来盖在大腿上。
“有事？”
“没事啊。”戴超熟稔地坐在他的对面，“就是单纯来恭喜你的。虽然你早就成为安枝的一员，但这办公室还是昨天才装修好的吧，不得不说，品味不错。”
江易白也没谦虚，“当然。”
戴超笑了声，问道：“今天什么安排啊？听说好几个大官司点名要你，全给拒了？”
“嗯。”江易白淡声道：“刚回国还不熟练，没把握赢。”
“我才不信。你就是觉得麻烦，想要清闲。我进修那会儿你工作的积极性就不高，小事儿一件不管。”
那时候戴超获得了个去国外学习的机会，碰上江易白带自己。
早在大学时，他就听说过Mr.White的大名，赢率百分百，手段和思维独特，便以为自己撞了大运，这一趟能学到不少东西。
没想到的是，鼎鼎大名的Mr.White是一个不管别人死活的机器人。唯一帮到戴超的，就是亲自带他去了公寓。
然后，再也不见人影。之后的一切沟通，全都在电话或者邮箱里进行。不仅如此，江易白还会把手里的案子交给戴超来做，经他的手审批后，如果不合格就打下来重做。
戴超又委屈又气愤，但又不得不一边学习一边完成他派下的任务。
最后，学习结束回国，戴超在实战和思维上有了质的飞跃。毕业后，凭借专业第一的成绩进入西都最顶尖的安枝律师事务所。
后来回想，委屈也好，气愤也好，都化为对江易白的敬佩和感恩，偶尔还会在邮箱里请教。
所以，在得知江易白要回国后，他无数次抛出橄榄枝，石沉大海到失望，戴超险些放弃，结果江易白接受了。
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干涉他的任何抉择。
戴超不明白他突然回国的缘由，但也能猜到他回来不是为了工作，而是想要一份清闲。
从前戴超没法将江易白了解透，现在同样弄不明白江易白这样一个怕麻烦的人，怎么会答应去一个大学里开法律讲堂？
“你该不会是为了某个人才去的吧？”
江易白看他一眼，道：“这涉及隐私，我有权不作回答。”
“是的吧，嘶——上次遇到的女老师？”戴超摩挲着下颚，思考着，“你才回国没多久，按你的性格不可能送关系浅的人回家啊，高中同学？”
“……”
“难不成是……初恋？！”
“……”
“我感觉女老师对你不是很热情啊，有种疏离感，该不会是你当时把人气得不轻，一直记仇到现在还没原谅你吧？”
“戴超。”
“啊？”戴超道。
江易白半垂着眼皮，语气冷如锐冰，“我认为我需要换一个话少的搭档。”
戴超一噎，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起身拱手行礼做别，利落地转身出去，轻手把门关上了。
办公室重新恢复了安静，江易白揉了揉太阳穴，手机屏幕亮了下。视线挪过去，只是邮箱的工作消息，微信还是没有动静。
-
南方一旦步入秋季，雨天就多起来了。
来势并不迅猛，但绵长的阴雨更加令人感到麻烦。
简纯出门没多久，即便撑了伞，也抵挡不住空气中的潮润，早上弄好的直发因为天气毁掉了，额角的碎发有些蜷曲，看起来有些乱糟糟的。
她遗传母亲的自然卷，比起真正的自然卷来说，没有那么严重。但也因为这个原因，她一直喜欢细软又直的头发，觉得那样要好看些，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理发店做做头发。
平时其实就算卷了，也没什么。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不开心。
简纯今天只有两节课，下午空闲出来，并没有马上离开学校，而是在办公室里检查学生的交上来的作业。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是辅导员，简纯只是学校的心协指导员，不知怎么的，被安排在辅导员办公室里。
进进出出的学生很多，办公室有些闹。
“简老师，你今天下午没课吧，怎么没回去？”邻座的女老师抱着文件回来，随口问道。
简纯笑了下，“下午有讲座，来回跑不方便。”
“那讲座每年都有，每次都是差不多的内容，其实不是必要参加的。”女老师放低音量道：“以往大家都找借口请假了。”
“哦。”
简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听罢，又看回电脑继续检查作业。
一个在旁边填文件的学生突然抬起头，听到了两人的谈话，悄声问道：“张老师，那法律讲座我们能参加么？”
“嘿，你怎么还在这儿。”女老师看她一眼，“你们学生的讲座在下周。”
“那下周和今天的是同一个讲师不？”
女老师愣了下，“不清楚，应该吧，不过内容可能不一样。怎么问起讲师了？”
“当然是因为讲师长得帅啦。”
女老师：“你怎么知道？”
“学校表白墙看到的，有人在网上找到了这个讲师的照片，哇，跟明星似的。张老师，不能进去，那能在讲堂外面旁听吗？”
已婚女老师早已过了好奇的年纪，摆摆手道：“行了，别犯花痴了，填你的表。”
两人聊天离得近，简纯也不可避免的听到内容。这时，Q.Q弹出新消息，点开一看，是丁依然发的。
[简老师，今天下午的讲座你去吗？]
简纯不明就里，顿了顿，又想到刚才的女同学，以为丁依然也是听说了讲师的事，要来打听。
她没有和学生讨论八卦的习惯，直接了当的问她有什么事。
[老师会去的对吧？]
简纯没有回复。
丁依然再次发过新的消息：[听说这次的讲师和往年的不一样，而且他从不接这种对他来说没有意义的讲堂邀请，首次破例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简纯看着对话框，更加云里雾里，抬手关掉了对话框。之后丁依然似乎还给她发送了新的消息，简纯没有看，转而在微信上给某班的班长发消息，通知她有多少人没有交作业或者作业不合格等等。
发完，页面上的新好友通知再次出现，和“白”的对话仅仅停留在系统发送的“……开始聊天吧”的字样上。
简纯对他的好友申请有些意外，但不多。意外的是她以为自己会是主动的那方，只不过犹豫拖慢了进度。
即使不是这样，简纯也明白，这只不过是作为高中同学的礼貌，并没有其他意思。
她的内心平静，所以仅停留在少许的意外，而从不存在惊喜。
多年的时间，总能教会简纯克制欲望和降低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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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梯讲堂内没有布置得很隆重，台上拉了一条横幅外，没有多余的装饰，倒也显得隆重严肃。
座椅上没有贴名字牌，简纯本打算随便找个靠后些的位置坐下，同办公室的女张老师早已给她留好了座位，招手让她过去。
位置在第三排偏左，正好对着讲台，距离很近。
人陆陆续续到了，讲堂内的杂音也越来越多。
简纯还在手机上和程梦之聊天，对方正在八卦简纯有没有和江易白加上好友，又聊了什么。一五一十的简略答完，程梦之嫌弃进度缓慢，说要找个机会五个人聚一聚。
没等简纯想出那第五个人是谁，就听张老师在耳边感叹道：“现在的年轻人哟，要是交作业也有看帅哥这么积极的话，哪还需要我想方设法的捞他们啊。”
简纯顺着她的目光，扭头往后面看。透明的玻璃门外，聚集了不少好奇的学生。
简纯无奈地和张老师相视一笑，“我记得去年的讲座，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律师。”
张老师道：“可能这次换人了吧，我也不清楚。哦看，是那人不？”
简纯低头把手机开静音，放进手提包里，然后才缓缓抬眸，猛然怔住。
男人高大挺拔，褪下黑色大衣交给助手，一如简纯见过的那样，量身定做的西装将他的身型包裹得十分完美，曲线和弧度呼之欲出。
发型似乎是特意做过，规整且一丝不苟，还多了几分老陈，很衬他今天的酒红色领带。
也许其他人注意不到这些，但简纯总是下意识能最快的在男人的身上找出与上次不一样的地方，与之重合，再更新记忆。
皮鞋落在地板上发出脆响，随着脚步的移动，男人站上演讲台，将手中的稿子轻放在台上，扳动话筒，调整到合适的角度。
一束柔和的光正好将他包裹，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直至男人面朝向台下，轻仰起下颚，在看到他漆黑的瞳孔时，简纯才肯真的确信，他就是江易白。
“各位教职工下午好，我是今天的法律讲师，江易白。”
说话间，微微恰到好处的停顿，有自己的一份节奏。
话毕，他颔首鞠躬，迎来一片掌声。
简纯迟钝两秒，才抬起手臂，跟着大家鼓掌。在掌声即将停下的前一瞬，江易白重新直起腰，视线落在观众席上，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简纯的目光。
也许是错觉，也可能是灯光颜色作祟，江易白的眼尾有着微妙的柔和和浅淡到几乎要捕捉不到的笑意。
一刹那，简纯心口一突，呼吸滞住。
没等她反应过来，江易白已经挪开了视线，半垂下看向讲稿。再次落向观众席时，已然恢复稳重和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