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之钦必须要向小姑娘道个歉。
中午他本来想既然毕业那得给小姑娘送束花吧，小姑娘讨人喜欢，别人送不送他不知道，但他得送。
可没想到去到庆兰街，许奶奶一个不小心竟然把腰闪了，老人家身子骨本来就弱，陈之钦连忙把人送去医院，忙前忙后一下午，又通知小潇他们赶过去照看老伯，等所有事办妥了，歇下来找前台借了充电器，小姑娘手机又打不通，他只好联系赵舒蔓，才知道他们晚上都去了轰趴馆玩。
这事，是他有错，是他没想起来提前给她发个消息。
见到阮梨时，陈之钦知道小姑娘委屈了。
阮梨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虽然喝了酒，但不至于失去神志，胳膊上隐隐传来他的温度，他是真实的。可是他为什么下午没有来？阮梨迫切地想问他原因。
陈之钦看着女孩红通通的眼眶，感受到四周探究般看过来的目光，把人挡在身后，转身对她说：“介意出去一会儿么？”
阮梨怔怔地望着他，鼻头瞬间一酸，点了点头。
旁边应该是她朋友，陈之钦拉着人走时，回头道了声歉：“不好意思，人我先借走了，到时候一定给你安安全全送回来。”
夏欣到现在都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看向阮梨，顿了一下，才宕机道：“……好。”
陈之钦的车停在轰趴馆外面，阮梨被他拉着跟在身后，一直走到没有人的地方才停下。
陈之钦松开手。
“怎么喝酒了？我记得你不喜欢酒的味道。”他皱了皱眉。
“是因为我吗？”
阮梨一直绷着的情绪因为他一句话彻底压制不住，眼泪不可自抑地往下流：“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不是说好了么……我们在观众席见面的……”
她声音断断续续抽噎着，不停地拿手擦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最后直接蹲下，埋头哭泣了起来。
明明都答应好的。
你不知道我当时鼓足了多大的勇气。
现在，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像一个小丑，阮梨觉得自己傻极了。
“对不起，对不起，阮梨，是我的错。”陈之钦弓腿半蹲下，他没哄过女孩，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抬手只能在空中干停着，最后落在她背上，上下缓着她的情绪。
“是我不好，是我没提前告诉你出了点情况。”
陈之钦听着她的声音，头一次也跟着难受起来。
“陈之钦……”
“嗯，我在。”
阮梨抽抽噎噎地哭着，她必须得说，就算已经理不清头绪了也要告诉他。
她是胆小鬼，但今天，胆小鬼不胆小。
阮梨突然站起来。
她眼睫湿湿的，像被雨打湿的小扇子，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让她有了最后一次勇气。
陈之钦将晃了一下的她扶好。
“……我第一次遇见你是大学报道的公交车上，第二次，是在便利店里，许濛姐告诉我你是落日的老板……”
陈之钦记得。
“那个木雕……不是、不是我在店里买到的，是大一寒假我自己亲手刻的。”
“咖啡馆，我其实不是每次都必须去，我只是想要，”她抽泣着呼了口气，“看能不能遇见你。”
陈之钦彻底愣住，这些话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他就算再反应不过来也应该听懂了。
她委屈地抿了抿唇，声音跟着不受控制颤抖。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从大一时就开始喜欢。”
“我知道我幼稚，又不成熟……和别人相差很远很远。”
“但陈之钦，我只是我，我没办法改变。”
她嫉妒站在陈之钦身边的每一位女性，她们漂亮，知性，落落大方。
可，她知道，她只是阮梨啊。
陈之钦两手轻轻地擦了擦女孩的脸颊，仿佛手上捧的是至宝。
他怎么能够这么混蛋，陈之钦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
这四年，小姑娘从来没哭过，今天原本开开心心毕业，还因为他哭了？
他怎么就，没早点察觉到她的委屈。
陈之钦突然很不是滋味，心口像被撕扯一样疼。那无数次眼神中，每一次他认为偶然的相遇，那些他觉得在正常不过的理由，原来，原来都藏着一个女孩隐晦又真挚的情感。
陈之钦将人拉入怀里，轻拂着她的头发：“小姑娘，辛苦了。”
酸涩的情绪一点一点涌出，阮梨垂下的手终于忍不住紧紧地抱住了他，将头埋进他的胸膛里。
十九岁她喜欢一个人，二十三岁还是喜欢他。
今天她终于将这个秘密全部……脱口而出。
夏夜的风短暂消解着闷闷的暑意，不知道捎来了谁家门口的木槿香。
过了许久，阮梨将人松开。
“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陈之钦屈指刮了刮她脸上的泪痕，温和笑着：“不用抱歉，现在能听我说么？”
一罐酒加上突如其来的情绪翻涌，阮梨现在朦朦胧胧，整个人仿佛快要虚脱掉。
陈之钦在她面前倾身半弯下腰，抬手搭在她肩上。
两人眼睛里此刻都只有对方的缩影。
“阮梨，你从来都不需要改变什么，相反你很好，很优秀也很可爱，你不知道你有好多优点，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阮梨。”
“你不需要为任何人改变。”
“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好么？”
阮梨心里一片酸软，不知名的情绪堵着她说不出话来，他听见他说——
“这一次，陈之钦绝不食言。”
/
当晚，陈之钦把人送回去，失眠了一整夜。
他从柜子里翻出好几年前阮梨送的木雕娃娃。那时候小姑娘说，只是看着气质和你很像，所以就买下来了。
曾经他觉得阮梨还小，将来会遇见更适合的人，所以在察觉到自己对她有别的心思时候，当时就逼迫自己克制封锁住。
他没主动对谁说过喜欢。
但是他觉得有些话必须由他说出口。
小姑娘已经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她很棒，不需要再说任何东西，这一步得他去迈。
每一份喜欢都是别人心尖尖上难以言说的秘密，值得让人去用心对待。
他得给人家姑娘一个交代。
第二天一早，陈之钦算好时间提前等在学校门口。
阮梨被夏欣带回来，她记得昨天发生的一切，手机清晰躺着陈之钦昨晚发来的消息。
总之都要面对的，她下床迅速收拾洗漱完，在衣柜里挑出一条点缀着许多小樱桃样式的白色碎花裙，随手扎了个侧麻花辫。
整个人看起来元气又甜美。
不管陈之钦要拒绝她也好，她都要去面对。
还没走出校门，阮梨就看见了他。
陈之钦站在车外，他今天也穿了白色，白色短袖衬衫，肩宽窄腰下，加上本身个子高体型好，就算放在人群中也能让人一眼找到。
阮梨想到昨天的事，刚刚强念着的就这样，没什么的想法，在看到他眼睛的那刻，一下子怂了。
“今天很漂亮。”
“谢谢。”阮梨小声回应。
他走到副驾驶座旁，拉开车门，一手护住，示意她上去。
阮梨抿了抿唇，从他面前弯腰上车，拉上安全带。
短暂的一瞬间，她又闻到了他身上的淡淡好闻的气味，这个味道她很熟悉。
“带你去个地方。”陈之钦侧身从后座拿过一个棕色纸袋子递给她。
“早餐，先吃着垫垫，还是热乎的。”
阮梨接过，里面是一个蟹柳鸡蛋饼，一个豆沙包和一瓶温牛奶。
“你吃了么？”
“小姑娘，你是在关心我吗？”陈之钦唇角忽然勾起，侧头来看她。
“没，才没有！”
“嗯，吃过了，这是专门给你买的。”陈之钦不去逗她，专心开起车来。
这一段路，谁也没提要去哪，早晨的太阳已经早早从东边升起开始工作，这个世界温暖又阳光。
他们与阳光结伴同行。
将车停在地下场，阮梨一直跟着陈之钦走。
没想到他竟然带她来了海洋馆。
这里除了工作人员，除了他们，没有一位游客，应该是被提前包了场。
“不知道这儿，能不能看到贴近你说的彩色神秘小鱼。”
陈之钦面朝着她半退着往后走。
蓝色热闹的彩色世界，小鱼嬉戏追逐，透明的水母上下浮浮沉沉。
有许多数不清叫不上名来的鱼类。
阮梨从来没告诉他，那只是曾经绮丽的一个梦。
她仰头看着这个神秘的海底，抬手触碰在玻璃上，一只黄色的小尾鱼侧身朝她游了过来，亲吻了她的手指。
“开心了么？”陈之钦笑着突然上前握着了她的手，带她跑了起来。
蓝色，若隐若现投来的光，一个方向同游的白鲸。
灿烂的笑与颤舞的头发。
这是一场浪漫的飞奔。
两人撑着腿缓气停下，阮梨侧头看向陈之钦。
砰，砰，砰……
她听到了自己剧烈有力的心跳。
这一刻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陈之钦直起身，很认真地看着她，甚至有些紧张：“阮梨，我从没有对女孩子表白过，可能未来当一个男朋友有很多不合格的地方，但我今天想问，小姑娘，我能有个机会么？”
“不要觉得这一切都莫名奇妙，我也是第一次对一个人有好感，第一次去喜欢一个人，对。”
他重复：“我也是第一次去喜欢一个人。”
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孩子。
“所以，小姑娘能给个机会么？”
阮梨鼻头突然一酸，整个人都反应不过来，但她听清楚了，垂着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紧裙角，眼泪流出。
“怎么哭了。”陈之钦笑着说。
阮梨点了点头：“陈之钦，我喜欢你，现在喜欢，未来还是会喜欢。”
拉着手腕的手向下滑，手指紧紧相扣。
这个夏季，盛夏才来，恋爱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