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运锦鲤

    处理数字时忌讳旁人打搅,但他一说到鬼气,司锦便分出了一些心思,默念了一遍刚刚算好的数据,问道:“哪条船?”

    清晨的渔船皆出港了,现在停着的多是些客船,体量较渔船大些,长得都大差不差,看起来无甚区别。

    鬼气和魔气瘴气类似,只能靠灵识辨别。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确实有条船给人观感不太正常,但她没法确定,小声道:“没有啊......”话尾的音节拖得很长,她观察片刻,改口说道,“最后面的,中间那条。”

    直觉不可相信,她灵识还没强劲到可以识破所有鬼气的地步。面对没有正确答案的问题,她果断选择低头算数学题。

    以天为灯,以地为凳,右手翻书,左手写表,两个膝盖就是两张桌子,盘着腿,还能保持挺胸不驼背的端正坐姿。

    卫修珩站在她旁边,远眺了好半晌,后将视线挪到她的头顶。

    她发丝不是全黑的,而是微微带些棕黄。但细看仅有头顶部分新长出来的是棕黄色的,其他部分则仍是黑的。

    不可能营养不良。这个世界曾有关于头发变色的流言,夺舍之人的身体上会体现出与以前截然相反的特质,或是功力大耗后法力尽失,头发便逐渐花白,她不像是照镜子时会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的。

    司锦头顶一凉,一个激灵,扭头撇开他,嫌弃道:“干嘛?”

    还好没忘了算出来的数据,提笔写了下来,卫修珩便道:“你秃了。”

    她顿住,匪夷所思,摁住账本,一脚将将踢出,但他还在观察她的头顶:“作为修士,虽然不为尘屑污垢所扰,但你曾受过重伤,该补的还得补。”

    “哟,这么好心。”她头也不抬,“我记得你对我以前可冷淡了,怎么现在变造了?”

    好冷心的女人,她眼前只有细细密密的账目和数字,在徐府算账时边盘账还要边念念有词,从而辅助运算,而今她都不用自言自语,用到的只有眼睛脑子和手,还有对答的闲情逸致。

    他揪起她一缕发丝,光下显得格外浅,问道:“是啊,我也不知道,你知道吗?”

    他嫉妒,他羡慕。但大概时间过得太久了,连敌意何时消散的都无从查起了。

    “神经病,我知道啥?好痛!”

    她抽回被他揪痛的发丝,唰唰唰算好一本,放进压缩囊,又取了本继续算,翻着页道:“补什么东西才能生发?”

    苦逼高中生脱发严重,原以为在混沌大陆就能躲过一劫,没想到依旧逃不过脱发的命运,可她不是金丹期了吗?怎么金丹期的照样掉发?这不合理啊。

    时近午时,她动笔的速度快了一倍,手速赶不上脑子的速度,否则这些玩意早就算好了。她边算还催他:“怎样才长头发?你别不理我呀。”

    “土蜥蜴的尸体与莲子草熬煮后服用,半月即发长。”卫修珩道,“鉴于你认为我好心,我决定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亲自给你配这副,生,发,秘,方。”

    司锦算完了账本,把簿册统统甩进压缩囊。头晕眼花之际,她冷笑着抬起一条腿,径直往他身上招呼:“一边去,一个土蜥蜴就能讲明白的药方,你非说成土蜥蜴的尸体来恶心我。”

    他一手握住她脚踝,佯作可惜地叹息:“孤陋寡闻。还有用到活蜥蜴的药方,给你也来一副?”

    “什么活蜥蜴,你吃过啊。”看到卫修珩沉默点头,她的表情霎时变得十分精彩,“我的天,你这嘴巴不能要了。”

    “为何不能要......”他两指触在唇上,摸了摸,“不会化原形时,便吃飞禽走兽,味道比人食更鲜美。”

    司锦嘴角一僵,心道好变态的人,啊不,好变态的蛇。她挣扎着,说道:“茹毛饮血,何来鲜味可言?”

    一嘴鸡毛鸭毛鹅毛,这哪吃得下?但卫修珩是妖啊,他回味着曾经的猎物,怀念十分,慢条斯理道:“雌性肉嫩,像你们人类的胳膊肉,大腿肉,锻炼得当的,堪称至味......”

    司锦面无表情,另外一条支撑的腿也往他身上踹去:“少在这里发癫!”

    他抓住了她两个脚踝,整个人成了倒吊着的状态,她猛烈挣扎:“干嘛,我不要练倒立!”

    这人力气怎这么大,她也吃胖了些,可他提起她跟提个小动物似的,她讨厌死他了!叫道:“吃我一记泰山压顶!”

    她借力一荡,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卫修珩身上,他还真被她压得一个踉跄,占了上风的司锦把幼稚演绎得淋漓尽致:“我赢了啊啊啊——”

    他脸上稍微回了些血色,吐气说道:“你赢了,给我起来。”

    “我偏不。”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司锦伸手掐了他的脸肉,“你个老妖还是没吃过好的,这个才叫嫩呢。”

    卫修珩怔怔的,竟说不出半个字。她欺负完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神色骤变,支溜一下起身,狂掏荷包,寻找放了账本和表格的压缩囊,弃他不顾,转身就走,说道:“到点了,我得去交表......”

    他凌乱了,甚至怀疑她精神方面有病,一会一个样,简直奇葩。

    卫修珩心跳如擂鼓,被她压得气都喘不上来,偏生她坐他身上还不知死活地上下蹦跶,人还没压死,别的倒是快死了。

    他真的看走眼了。

    ……

    御剑不出一柱香时间便到了昨日约定之地,这个世界没有钟表,她只能尽最快的速度赶到。

    茶社露台上铺着彩砖,踩上去啪嗒作响,王允奚在抽烟,不知燃的哪种烟草,好闻得很。她将压缩囊交给他,说道:“正好午时。”

    她算账都没花上多少工夫,效率惊人,一晚上还对打了一架,非常充实。

    “如果有个能自动算账的机器就好了。”司锦摁摁太阳穴,“最好什么灵石都不要。”

    王允奚觉得好笑,但还是鼓励道:“那就靠你做出这种机器了。”

    当今主流的小纸人固然好用,但要么耗费灵石要么耗费精力,对使用者的财力和修为很有要求。

    有性价比更高的机器就好了,混沌大陆金融行业急需算账机器的革新。

    他检查了番交来的总结,满意点头:“好,晚些时分,银子会打到你财符里。”说完,他拖了脚边一只麻袋给她,“对了,瑜儿喊我给你的。”

    一麻袋满满当当的染色枝,渗着各种颜色的汁液。司锦赶紧感谢,说道:“多谢多谢,好感动。她人呢?我亲自跟她道谢去。”

    当时她只是展现出了对她红毛的好奇,她便慷慨送了一整袋材料。不管怎样,道谢不能假手于人,能自己去就自己去。

    “她啊,在里面听书。”王允奚抬起烟枪,指了指门帘内的茶社二楼,“喏,你确定要进去?”

    司锦疑惑他何出此言,便听帘子内传来夸张的笑声,隐隐约约还在叫着:“走旱路!走旱路!”

    “我的老天爷......”

    她傻住了,他松松吐了个烟圈,倚靠着栏杆望远方:“再过几日,我们便要去新的地方调查市场了。下一次见到,不知是何年何月。”

    司锦权衡再三,说了声失陪,挑帘而入。

    好坏也是与她有恩的人,这茶馆不就讲些奇怪段子么,不值一提。她昂首挺胸,找到昨日的包厢,王瑜正笑得前仰后合,看到她来,忙起身招手:“你来啦?坐!”

    她倒是不想坐,只道:“王姐姐,你赠与我的染色枝我已收到,可惜我现在没有可以回礼的东西......”

    王瑜好像没听清,她在品析评书先生所讲述的公公媳妇温馨家常故事,尽篇粗鄙之言,比昨日还荒谬,惊世骇俗。她边听还边做笔记,把重要情节都画了下来,笑得见牙不见眼,说道:“你说啥?没听到,再说一......啊啊啊,呵呵哈哈哈!”

    司锦沉默。

    评书先生说得绘声绘色,她迟疑不决,然后决定一起听。

    不听不要紧,一听就打开了新世界。她一开始还不太习惯,过了会,竟然都能代入进评书先生讲的雨后小故事了。

    太恐怖了,混沌大陆真是个恐怖的地方。原书作者知道他写的小说里有这么离谱的地方吗?

    外间各种声音都有,王瑜笑得停不下来,乐道:“这个好!这个好!马上我思索思索能不能改成戏目,在挚月楼里演!”

    别吧,那就要变成impart了。

    原身嫌弃司锦离经叛道,如今看来,离经叛道的另有其人。王瑜笑得腹肌酸,拍拍她前面的桌子:“你刚刚说啥?”

    司锦挠头:“没什么。就是你送了我好多染色枝,但我没有可以还礼的东西,不好意思。”

    “嗨,这算啥呀。区区十斤而已,又不是贵重之物,要还礼作甚?”王瑜摆了摆手,“不把我当自己人,讨厌你哦。”

    十斤......难怪王允奚要靠拖才能把那一堆枝条拖过来。王瑜画图的手不停,笔下人物姿势各异,一言难尽,兴奋地抖腿,把小本子凑到她跟前:“看我画的好不好?是不是跟评书老头讲的一模一样?是不是特别逼真?”

    司锦眯着眼,每个角落都细细审了一遍,勉强点头:“是的,很逼真,非常逼真......”

    她要瞎了。

    王瑜两眼冒绿光,特地点出一页,给她瞧:“看这个,就是上个时辰评书老头讲到的,叫什么十字大风车式......啊啊啊,哪里能看活人表演?”

    说得好,这根本不是去幼儿园的车!

    司锦抖抖索索地站起来,准备去好好欣赏下评书先生的嘴皮子功夫。还没站稳,肩膀上便被压了一只手,将她摁了下去,熟悉的气息拂面,语气漠然:“说是交班,结果你就是来听艳戏的?”

    王瑜笑到一半,卡在中途,眼露惊恐。司锦惶惶转头,她们二人都未察觉中卫修珩已在包厢内,不带一丝表情,单手提起她领口:“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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