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之如饴

    衡舟道:“那我们还等什么,赶快把她救下来吧。”

    闻鸢直视前方宁清清昏睡的身影,指尖微动,点头道:“说得没错……是得赶紧。”

    话音刚落,原本一直缠绕在两人手臂之间的长长布条,无风自扬,徐徐松动。

    察觉到两人手间布条松落,衡舟轻扬眉头,偏了偏头,侧身弯腰,伸手去拾将要掉落的白色布条,“缠得好好的,怎么松了,小鸢你看……”

    话未说完,整个人立在原地。他指尖微弯,僵立在接触到布条的那一瞬间 。

    缠绕在两人手臂间的布条,缓缓垂落的同时浮现出一串神秘的黑色符文。

    “我看到了,松了就松了呗。反正本来也不是为了和你绑在一起,才系上的。”闻鸢略一用力,将缠在自己手臂间的布条一把扯断,骤然转头,直视身侧之人的眼睛,眼神深邃,似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人,沉声道:“无论如何,今天我一定会带走宁清清!”

    “小鸢,你在说什么?这不是我们一起来这里的目的吗?还有这布条上符文是怎么回事?”衡舟眨着眼睛,眼神一如既往的澄澈,“你早就开始怀疑我了吗?我们的手从进来起,就缠在一起,没有分开过,你怎么会怀疑我呢?”

    闻鸢的视线在这张与衡舟如出一辙的脸上,流转片刻,心中愈发肯定眼前之人绝不是衡舟。若真是他,被自己怀疑了的话,委屈、难过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如此从容镇静地反问自己这些问题。

    “多说无益。”闻鸢抬手,墨玉符笔持在手中,笔走龙蛇之间,空中斗大一个“缠”字,化作墨线,将身侧的“衡舟”牢牢捆住。

    身侧之人怔了怔,面上不可置信皆有委屈,道:“小鸢,你看清楚。我就是衡舟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闻鸢视线闪躲,手中的符笔毫不停顿,在他唇间凭空一点,仍在争辩的“衡舟”顿时哑声。

    她眉头轻蹙,浅浅呼出一口气,稳住自己的心神,目不斜视,凌空一跃,不管眼前这个“衡舟”到底是谁。接下来,都必须弄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前面这个安安静静沉睡的宁清清到底是不是本人。

    只有确定了这件事,她才能腾出全副心神,仔细思考……真正的衡舟到底在哪里?

    ***

    黑暗的空间中,一个笼罩在月色光晕中的神秘人影,站在衡舟的身侧,缓缓道:“如此,便看得分明了。你一眼就分辨出,方才那人是她的影傀,而非她。而在你万分焦急真正的她下落何在时,她又是怎么做的呢?”

    衡舟浑身动弹不得,被闪着白色光芒的线缚在古树的主干之上,抬眸望着向古树飞来的闻鸢。

    神秘人影语调缓慢,不辨喜怒,继续道:“她根本不在乎你。不在乎那个衡舟是不是你本人,不在乎真正的你此时在哪里,不在乎你是否安全?甚至不顾你的请求,亲自动手,将你定在了原地。她在乎的,自始至终就只有她进入这里的目的——救走宁清清。你不过只是……一个她随时都可以抛下的包袱。”

    沉默片刻,没有听到衡舟的回答,只见他愣愣地盯着闻鸢。

    那团光芒中朦胧的神秘人影,突然突兀地轻笑一声,“又是一个被丢下的包袱……”接着他凑近衡舟的脸,轻声道:“被自己在意的人,毫不留情,亲手捆住的滋味,如何?是不是很不好受?”

    衡舟被捆在身后的手,暗暗聚集起一簇火苗,他和小鸢自从踏入这片空间起,不过几瞬,他就察觉出身旁的小鸢不是她本人,因为她的身上没有曾被他用太阳真火伤过的气息。

    而刚才他将那个假扮闻鸢的影傀逼退后,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人影,就将他困在了树干之上。

    方才,他在这头,能看见小鸢和那个冒牌货衡舟的一举一动,但是她却看不见他和这个神秘的人影。

    那就说明他和真正的小鸢应该是从踏入这片空间起,就已经处在两个不同的空间中了。

    接着他们遇到了各自的影傀,而从身边这个神秘人影说起影傀时,从容自在的表现来看。他很有可能就是幕后操纵影傀之人。

    衡舟视线划到这个神秘古怪的人影身上,好在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显然不知道,他体内的真火并不会受手脚束缚的影响。

    如今小鸢直接朝树上不知真假的宁清清飞去。这其中肯定有诈,他绝不能再一次眼睁睁看着她再出什么意外,衡舟手心的火苗愈加明亮。

    手脚被冰冻的禁锢感,倏然消散,衡舟眉心一跳,那人主动放了他?除此之外……

    一股熟悉的,来自闻鸢的灵力波动,附着缠绕在周身。

    衡舟身体霎时僵住,抬眸看向那抹月色光晕中的人影。

    “我都说了,捆住你的人,是你在意的人。”看着衡舟惊疑的神情,神秘人影,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笑容,“怎么样?这种滋味怎么样?不敢挣脱,又难以置信吧?”

    月色光晕中的人影,抬眸注视着闻鸢朝宁清清奔去的背影,脸上笑容依旧,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回想到一些不愿回忆,却时时纠缠他的画面。那个人也是这样,只留给他一个离去的的背影……

    “不是!”衡舟语气低沉,身体微微颤抖,“她捆住的不是我。”

    闻言,包裹在月色光晕中的人影,原本微扬的唇角瞬间陷落,伸手一挥,语气微冷,“不是你,那是谁?”

    下一瞬,白光一闪。

    衡舟睁眼,环视四周,他的身体定在原地,周身是捆得如同铁丝,紧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墨线,视线转移,渐渐定格于右手,写满符文布条的另一端……

    那个空荡荡的位置。

    瞳孔猛地收缩,他倏然抬起眼眸,视线紧紧追随闻鸢,她轻盈的身影已经接近宁清清。

    他为什么会突然又出现在这个位置?难道真如那人所言,他是被小鸢亲手困在原地的?还是……他低头看向身上缠绕的墨线,还是,这一切其实都是幻相。

    点点火星从衡舟的身边冉冉升起,太阳真火具有破妄之力,如果身上的墨线真是那个神秘人影创造的幻相,只要烧毁这些线,可是……

    “你想清楚了。若是强行破开她对你的捆绑,受伤的人必然是她。你要赌?用她可能会被你所伤去赌?赌这些缠在你身上的墨线不是真的?”

    闻言,衡舟垂眸,他确实不敢赌。漫天火星在那个神秘人影意味不明的声音中,明明灭灭,最终归于沉寂。

    笼罩在月色光晕中的神秘人影,满意地看着衡舟将漫天火星熄灭,随即昂首朝闻鸢和宁清清走去。

    不过眨眼之间,衡舟再睁眼,那个人影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闻鸢身后,他手中的白光若隐若现,直指闻鸢心脏的位置。

    小鸢!

    目睹一切的衡舟喉咙发紧,瞬间失声,耳边一阵嗡鸣,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口鲜血突然毫无预兆地从他嘴里喷出。

    “小心!”

    电光火石间,一声嘶哑的低吼在闻鸢身后响起。

    衡舟双眼紧紧盯着闻鸢的方向,眼睛一眨不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那一点,挡在小鸢身后的是……他自己的身影?

    再一低头,身上哪里还有什么紧紧缠绕的墨线,手臂间也没缠着写满符文的白色布条。他自始至终都被这团白色光芒缠绕的线,困在树干之上。

    他中计了……

    光影笼罩中的神秘人,面无表情,轻扫过衡舟苍白的脸色、衣襟上的鲜血,纵使他拥有太阳真火,这种破除幻境无往不利的神器。

    但是只要一点点相信,不管是对幻相本身的相信,亦或是隐含在怀疑中的相信——相信他自己确实有可能会伤害到在意的人,只要一点点相信……

    他所操纵的幻相就会成真。

    只是,着实令他没有想到的是……

    会有一个影傀在他的全力控制下,还能生出自己的意志。

    ***

    真正的闻鸢,身形渐渐从虚空中显露。

    就算清清楚楚听到了身后声嘶力竭的呼唤,她也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身后那人虽和衡舟有着别无二致的音容,也绝不是真正的衡舟。

    白衣少年的胸腹被光芒不偏不倚从正中间贯穿,他紧紧护在怀里的那个人,逐渐失去生机,变成一张沾满鲜血,手掌大小的符纸。

    闻鸢无暇顾及自己的替身符。

    墨玉符笔灵光一闪,满天的符纸,霎时翻飞而出,紧紧贴在宁清清被树叶包裹的身躯上

    宁清清的身影就在眼前,她做不到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轻易就放弃自己近在咫尺的目标。

    只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就可以办到,这种误差,绝不能出现在此刻,尤其是在衡舟也不知所踪的此刻。压下喉咙里涌上的一股腥甜,她一定要弄清楚面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宁清清。

    包裹在符纸之中的宁清清,被闻鸢召出的灵鹤负在身上。缓缓向她所在的位置飞来。指尖显出一张凝神符,闻鸢将符贴在她的眉心。

    不稍片刻,宁清清睁开眼睛,破开重重的符纸和枝叶,看到闻鸢,惊喜道:“小鸢!”

    古树的枝叶似乎感受到了,它所掩盖的宝物被人夺走,片片枝叶,化作锋利的叶刃朝着闻鸢、宁清清两人袭来。

    叶刃来势汹汹,大有将二人吞噬之势。

    “清清,现在情况危急,没时间说那么多了,但是我必须留下来。”闻鸢手中符笔一转,在空中写下一个“盾”字,勉强将叶刃阻挡在外。随即,指尖闪出一只纸灵鹤的残影,停在宁清清的手边,“抓住这只纸灵鹤,先走,顾乾风会在外面接应你。”

    宁清清不明所以,愣愣地伸手接过纸灵鹤的残影,转身回望铺天盖地而来的叶刃,“可是,你现在不和我一起吗?”

    “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抹掉嘴角渗出的血,闻鸢眼角余光瞥向身后之人。

    纸灵鹤化作灵光,渐渐消散在宁清清的手心,与此同时,她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你看到了吗?她还真是好狠的心,从头到尾,一次也没有回头看过你。”神秘人影的一字一句,恍若冰针狠狠刺进他的心里。

    衡舟仰着头,看着空中陡然发生的一系列变化,仿佛跌进了一个万年冰窟里,浑身的血液如同冻结。他喉结上下滑动,沉默良久,声音低哑到了极致:“只要是她想做的事,哪怕是抛下我……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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