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球上升的速度极快，古树盘根错节的根系和闪着绿光的气泡在眼前一晃而过。
一阵剧烈的颠簸之后，水球内部陷入一片昏沉，紧接着是沉浮不定的摇晃感，闻鸢用手推了推水球内壁，四周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丝丝光亮透进来，水球晃晃悠悠浮在水面，顺着河流往前飘去。闻鸢抱着双膝，蹲坐在水球中，潺潺流水声响在耳边。
丹田处一颗水蓝色的珠子若隐若现，是江明芷的家族至宝——水灵法珠。
水球已经带着她离开了地底那片阴森邪门的地方。闭上眼，眼前再次浮现江明芷的脸，还有那句她重复了好几遍的，“你愿不愿意帮我。”
刚才她那些话，恐怕都是回光返照时所言。她的族人在灾祸来临时分崩离析，同室操戈。所以即便她处于垂危之际，也都执念于有人能帮她。
可是刚才她什么都没有帮到……她还把那颗水灵法珠给了她。
外面的天仍然是晴天，下午的阳光艰难地穿过头顶错乱相叠的树叶，投射到飘荡的水球上方。粼粼摇曳的水波，映照到闻鸢的脸上。
“水里好像有个女子。”
“好像真的是一个女子，瞧着有几分眼熟。大师兄，我们是不是之前遇到过她？”
“应该是太一宗的那个女弟子，和光还曾尾随过她。”男子言简意赅地回应。
“……”
和光挤开挡在身前的顾乾风和童尘，“让我看看。”
水波光影下闻鸢的侧脸，顺着流水一晃而过。和光一眼认出水球中的女子是闻鸢。她为什么一脸黯然地出现在这里？来不及细想，和光的手脚比他的思考更快，御剑朝闻鸢的飞向冲去。
“和光师兄！”童尘一声惊呼。
看着和光直奔水中不明身份的女子而去，童尘连忙转头去看顾乾风和谢红莺，“大师兄，师姐。和光师兄他冲过去了，那个女子突然在此地……”
“不碍事，那人是太一宗的闻鸢。我们此前有过接触。”谢红莺的目光紧跟着和光，看着他在闻鸢所乘的水球前缓缓减速。
和光的声音带着惊喜，“鲤……闻鸢，你怎么在这里？”
没想到他们还能在这里相遇。他本来以为他们一行人率先启程离开这个诡异的影傀村，后面大概率就见不到她了呢。
水球内闻鸢对和光的惊喜置若罔闻，水球隔绝声音的效果不错，再加上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江明芷死去，还把水灵法珠给了她这件事。
***
“灵植们说，是有个女子在这边。”小木头头顶的蓝色小花左摇右晃，最终直直地偏向一头，“听我的，准没错。”
酉黎伸手接过小木头，“那我们赶紧往小木头说的这个方向走吧！之前，小鸢给我传讯的那个地方漂浮的都是绿母灵泡。有这种灵泡的地方会诞生魔气，我害怕她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会有危险。”
衡舟目光沉沉地望着前方，嗓音有些沙哑，“嗯，好。”手心里攥着不知何时翻出来的传讯符。
姬意若有所思地盯着酉黎手心上的小木头，指尖轻拈。
雾怀星淡淡开口：“我在看着你。”不要以为他没看到，病秧姬意不仅黏着清清，而且好像对酉黎也十分在意。
姬意眉锋轻挑，这个高高壮壮的帏帽女子，不知为何好像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很关注。
“阿舞姑娘，你说什么？”
雾怀星鼻子微微皱起，阿舞就算了，非加个姑娘，恶心谁呢？“我说，我在看着你，不要以为没人能看穿你的那些伎俩。”
“你是说这个吗？”姬意语气闲散又意有所指，侧头看向宁清清，“咳咳咳……”
他故作病弱的一番模样又惹来宁清清的侧目关怀。雾怀星脸色铁青，却又无可奈何，迈开步子朝走在队伍前方的酉黎和衡舟追去。
姬意刻意地咳嗽没有引起衡舟、酉黎的注意。反而勾起了走在后方的金缘道的兴趣。他之前就怀疑过神神秘秘的帏帽女子和酉黎，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今看来这个叫“阿舞”的帏帽女子对酉黎还真称得上特别关注。生害怕酉黎对这个病号姬意又关注上，赶紧溜到前面拦截去了。
不过现时酉黎和衡舟一样都在担忧闻鸢的情况，就算有身为医修的使命感驱使，应该也没有心思理会这个病号。
金缘道走在队伍的最后面，目光扫过前方的四人一木头，手中羽扇轻摇，心中不由暗自感慨，想他堂堂金家公子，什么时候开始和这些籍籍无名的弟子混在一起了。
虽然他们中的某些人实力勉强比他强一丢丢，几人长得也算是赏心悦目。总体来说，说他们籍籍无名或许有些言过其实吧？
但是前面几人中，女子就不比较了。三个男子中，有实力的，没他处事优雅；脸好看的，纤弱得像个女子；还剩一个，又弱又装的无需放在眼里；最引人注目的肯定只有帅气又多灵石的他啦。
有时人就是要恬不知耻地比比比，才会找到自己的存在感。
自觉比前面几人都略优秀几分，多了些许优越感的金缘道步伐愈加潇洒。
对身后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
五人脚步踩踏枯叶所发出的“沙沙”碎叶声响，逐渐被“淙淙”流水声盖过。
小木头有些激动地跳起来，“我看见她了。”
“在哪儿？”酉黎往小木头指的方向看去，“河边确实是有一个女子，但那是紫宸剑宗的人吧？”
小木头爬上酉黎的肩膀，“咦？不是吗？我仔细瞧瞧。不过确实有灵植说，这边有一个女子来着。”
衡舟视线滑过三人，垂下眼睫，三人中确实有一人是女子。不过却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谢红莺，不是小鸢……手心的传讯符不自觉攥紧，每次他能都把小鸢弄丢，现在又是这样。
“是衡舟、金缘道。”谢红莺转头对顾乾风说，“师兄，闻鸢之前就是和他们一起的。”
“另外一些人看穿着也是太一宗的弟子。”顾乾风隔着一段距离远远观察几人，“看他们四处张望的样子，应该是在找人。”
谢红莺点点头，“看来他们是在找闻鸢。”她招手给几人示意，“闻鸢在水那边呢，在那边呀。”
几人隔着一段距离，又有水声干扰，谢红莺说的话几人也不当听得清。
酉黎没见过几人，只觉疑惑，“这位姑娘在说什么？”
金缘道微微一笑，迈步上前，“她肯定是在招呼我过去呢。之前我和这紫宸剑宗的女弟子有过交集。她在叫我，来这边，来这边呀。”
雾怀星看了金缘道一眼，没有说话。
姬意嗤笑道：“呵呵呵，为什么你这么普通，却又那么自信？”
金缘道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僵住。又弱又装的这个病秧子叫什么来着，弱姬是吧？早就恢复容颜和实力的他哪里普通了？
也不知道这个弱姬是不是没长眼睛，他这么大一张帅脸看不见是吗？
看来弱姬不仅弱，还瞎。
“他们好像没听清，我去给他们说。”谢红莺朝衡舟几人的方向跑来，她没有回头看，也就错过了顾乾风落在宁清清身上的眼神。
“我说，你们是在找人吗？”谢红莺的手指向水边，“闻鸢在那边呢。刚才我们看见她了，在一个水球里，往下游飘去了，我师弟和光已经追上去了。”
几乎是听清她声音的同时，衡舟就飞身往水边而去。
闻鸢神魂中有被他的太阳真火误伤留下的痕迹，他原本可以凭借真火感应到她的位置。但因他人介入自身神魂，是极其隐私和亲密的事情。
所以没到最后关头，他也一直不想动用这个方法。
水球摇摇晃晃已飘出一段距离，和光一个人唱独角戏唱了好半天。虽然他对自己的剑术很自信，就算拔剑劈开这颗水球绝不会伤到坐在其中的闻鸢丝毫。
但他也不敢冒险，闻鸢本来看着就有点不对劲，如果他贸然拔剑，让她受到惊吓……可是她一人困在里面，整个人状态看起来也不太好，和光兀自纠结着。
衡舟从后面追上来，一眼就看见闻鸢满脸消沉坐在水球中。
他双指并拢，施法将水球托举到空中停住，移身到能看见闻鸢正脸的方位。
和光一怔，道：“你好奸诈，我怎么没想到把球停下来。”
衡舟不理会和光的打岔，手轻轻贴在水球外壁，缓缓将水球移到岸边一处开阔平地上。
他虽不知道闻鸢刚才一个人经历了什么，但总归她现在状态不好，肯定不想听到如此吵闹的人叽叽喳喳。
和光不服气，道：“喂，是我先找到她的。”
衡舟目不斜视地道：“先找到又如何？时机如此重要的话，她可曾有因为你的吵闹侧目？”
一句话把和光噎住，“你……我什么……什么叫我吵闹？”
“衡舟。”水球里闻鸢轻轻的一句话，让和光霎时如同被按下静音键。
水球内部波纹纵横，闻鸢抬眼看见衡舟带着担忧的脸，临近黄昏，橙红色的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映在他身上变成了轻轻摇曳的淡淡光晕。
右手轻轻抚在他手贴的位置，心底的愧疚无措与颓然无力像是突然找到了宣泄口。水球轰然破裂。
水花不可避免地溅了一地，衡舟也不避开，站在原地，守着闻鸢。她素白着一张脸，蹲坐在地上，浑身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
她眼眸低垂，手心浮现一颗幽蓝色珠子，脸上、发间全是水，一滴一滴落在掌心，像是泪水，“江明芷死了，她把这个给我了。她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