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阶幽暗，越往下寒意越深，楚流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迈下最后一级台阶时，楚流朝手脚发凉，脸颊被冻得通红，“真冷啊，这里面的温度都快赶上那头狐狸的冰榻了。”
“清心莲需要这么低的温度么？”
韩无折没有收回自己的分魂碎片，闻言再次运转，叹了口气，“不要硬扛，运转内力。”
“你现在的身体不是妖修。”
楚流朝一顿，哦，对，自己回到原来的身体后，就是人类，比不得妖修抗揍耐冻。
我就说怎么冻了一会，感觉筋脉都有些承受不住。
运转内力后，身体温度迅速回升，楚流朝双手也恢复了正常颜色。
她搓搓手，神情舒展开，但随即眉头微皱，“不对啊，荣家最高不过后天四级，怎么会建造这么寒冷的禁地，他自己下来一趟都受不了吧。”
之前荣安途说荣长临为李安宁偷了禁地里的清心莲，现在看来是彻底的谎言。
这个温度，别说清心莲能否存活，就是荣长临能不能下来都是个问题。
“荣家，真是隐瞒了不少事啊。”楚流朝突然笑出声，神色冷下来。
她快步往前走，越往前，温度越低。
好在韩无折分魂碎片让她能够运用更多的内力，并不受低温影响。
等到看到一潭寒池的时候，周围温度已经降到了零下六七十度。
别说荣家家主，就是楚靖进来都得掂量一下。
“你是谁？”
突然从一旁传来沙哑的声音。
楚流朝微惊，转过头去，看到一老妇穿着暗红色的夹袄坐在石屋里。
石屋不大，但材质与普通石头不同，表面流溢淡红色的光芒，纹理清晰分明。一旁竖着一根长木，上面放着巨大的夜明珠，让黑暗寂静的地下多了几丝光。
老妇不知活了多少年岁，皱纹如树木年轮层层叠叠，一双眼睛沉冷孤寂，好似长河流淌千年，再翻不起任何波澜。或许是在这寒冷之地呆了太久，她皮肤白的惊人，如同雪女一般。
“你是谁？”楚流朝反问。
老妇视力不好，就着昏暗的光盯着楚流朝许久，突然寂静的双眸有了些许波动。
她似乎不敢置信，又似乎大梦一场，“你，你是怡娘的孩子？！”
楚流朝有些惊讶，闻言仔细打量老妇面容，难道是娘的熟人？
越看越觉得有一丝熟悉之感，她翻阅记忆，终于找到了此人，“温婆？！”
她居然还活着。
楚流朝这下是真的惊讶了。
温婆颤颤微微站起来，眼眶欲红却一片苍白。她想要往前走一步，又停住脚步，艰难道，“你恢复神智了？”
“是。”楚流朝点点头。
她这是第二次见到温婆。
她娘嫁入元家时，带了百个下人。温婆在其中毫不显眼，被安排在楚府最外面的院子里，每日打理花草，不与人交流，一度被人称作哑婆。
但元怡知道楚靖外面有人后，第一时间叫来了温婆。
楚流朝想到记忆里娘将自己拉到温婆前的神色，不禁有些许心情复杂，那时候娘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么。
记忆里，娘拉着她的手，拜托温婆，“婆婆，她是我元家唯一的后人，还求您在我走后，能拉她一把。”
温婆沉默许久，缓缓伸出枯瘦的手，摸摸自己的眼睛，“她别的地方都不像，唯有这一双眼睛，真像啊。”
娘眼眶一下子红了，“温婆，放下吧，我只求她能好好的活着。”
温婆没说话。
楚流朝看着石屋里的温婆，她不清楚温婆嘴里的那个人是谁，也不清楚温婆最后是应了还是没应。
只是在她娘去世后不到一个月，温婆就不见了。
她以为是被马夫杀了，却没想到温婆是在荣家禁地活了十多年。
温婆盯着她，沙哑问道，“你可记起了自己的身份？”
楚流朝微愣，“我的身份？”
她还真没料到温婆会问这个问题。
“元怡是你娘么？”温婆紧紧盯着她，问道。
楚流朝有些茫然，“不然我娘是谁呢？”
不是说她娘生她的时候，温婆也在场么？这是怀疑被调包了？
温婆一直盯着楚流朝的脸，见她回答没有丝毫停顿，显然是真心的，瞬间笑出眼泪来，“好好好，你是元怡的孩子，你是我元家的后人！”
或许是过于激动，温婆脸上甚至有了几分血色。
楚流朝摸摸鼻子，心中有一丝不妙的预感，不会温婆也知道无魂之症吧。
韩无折颇有些无奈，“大概是的。”
他再次意识到楚流朝运气不太行这个事实，转生也能卷到这一堆麻烦里去。
楚流朝沉默，干脆打了直球，“您为什么在荣家禁地，我以为您死了。”
温婆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快步走到寒潭边，直接迈了进去，冰冷的寒潭水直接浸湿她的衣袍。
“您不要命了？！”楚流朝大惊，赶快跑过去，“您这身体一看就是寒气入侵多年的状态，还敢直接跳下寒池！”
禁地里的低温皆因这寒池，由此可见，寒池水的温度只会更低！
温婆此举，简直是在找死。
然而温婆展现了一个年过百岁的老人不该有的灵活，不仅身形快楚流朝一步，更是直接伸手入水，摘下寒潭底部生长的白色水草。
“这是......唔！”楚流朝一个不察，差点被白色水草塞个满嘴。
她赶忙后退几步，“温婆，你不能随意往我嘴里塞东西啊！”
这水草湿淋淋的，近了还能闻到一股苦味。
温婆恨铁不成钢，“你知道这是什么么？！你竟然还躲！”
“不管什么，您先上来吧。”楚流朝无奈道。
别元家的事还没搞清楚，唯一的知情人自己先挂了。
温婆快步走上岸，努力把白色水草往楚流朝嘴里塞，“老婆子我不会害你，这可是柳无言那狗东西都惦记着的东西！”
柳无言？
怎么还有他的事？！
楚流朝一边躲，一边试图阻止温婆的急切，“您先把事情跟我讲清楚，别，别塞了。”
这看起来是真的不好吃。
“吃了吧。”韩无折突然出声到。
楚流朝一愣，脚下微慢便被温婆逮住了机会，直接把白色水草塞进了楚流朝的嘴里。
好苦！
楚流朝瞬间脸皱成一团。
“咽下去，对你有好处。”韩无折说到。
楚流朝捏着鼻子一口咽下，呕，真的好难吃。
白色水草进入喉咙的瞬间融化成一股苦涩的液体，流入楚流朝胃里。随机，温暖的能量四散开来，楚流朝再次体验到泡入育龙池时的感觉。身体犹如孕育在娘胎里，温润的羊水不断修补体内不足。
不过一息时间，楚流朝明显感受到自己身体强度再次提升了一个，不，起码四个等级！
原先只能承受先天一境的身体，现在可以承受后天五境了！
楚流朝微微睁大眼睛，神药啊！
“还有么？”她惊喜看向温婆。
温婆冷哼一声，“知道这草的好处了吧！”
楚流朝笑容满面，凑上前去用内力将温婆的衣服烘干，“您老的眼光自然不差。”
“没了，”温婆坐到石屋里，“这十多年，我就养出了这么一株，本来都打算毁了的。”
楚流朝有些不解，“是因为荣家或者柳无言？”
她抓住温婆的手腕，后者并没有阻止她的意思。
灵力在温婆体内流转一圈，楚流朝眉头更紧，温婆的身体早已衰败，但丹田之中似乎有一股能量，源源不断为其提供生机，使她活到至今，但这股能量极为寒冷，提供生机的同时也在侵蚀温婆的筋脉。等到能量耗尽，便是温婆的死期。
“有人给您强行喂了药？”楚流朝冷道。
温婆此时仿佛后事已了，再无挂念，“算不上强行，我也是自愿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楚流朝问道，“您可别说什么还不到你知道的时候。”
温婆看着寒潭，“你恢复神智的消息，楚老货知道了吗？”
楚流朝眨眨眼，楚老货？
楚家老祖？
这个称呼......倒还挺贴切。
“应该是知道了吧，”楚流朝估摸道，“楚家下人等着他，荣家等着他，柳无言也等着她，总得有一方给他送信吧。”
而且楚老祖说是闭关，但在清澜城绝对有自己的眼线。
温婆起身，眼里淡然，“那我便回去跟你等他吧。”
“啊？”楚流朝不解，“不是，这也不妨碍您先跟我说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理由充分了，才好下狠手。
温婆不听不管，直接往外走，“回楚家我跟你说，我活不了多久了，身体里残余的药力可不能浪费。”
楚流朝无奈，只能快步跟上，“温婆，这禁地没有我娘的嫁妆了么？清心莲呢？”
温婆头也不回，“早被柳无言消耗干净了，清心莲前不久刚被那狗东西要走。”
“不过，你也别急，”温婆补充道，“这些东西远比不上你刚吃下去的渡仙草。你能在这个时间恢复神智，找过来，就说明我元家气运未绝。”
温婆突然回头，目光幽深，“你是有大气运在身的人。”
大气运在身？
谁？
我？
楚流朝一时心头恍惚，多少年她都没听到这般评价了。自从她丢了自己的身体，便再无一次顺心之事。
我竟还是有大气运在身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