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家二房的李悠衣嫁给荣家大房长子。”李安平道。

    “有聘礼么？”楚流朝望着后厨，有一搭没一搭问道。

    李安平顿了一下，“我不知道完整礼单，但是听说里面有鸾凤剑。”

    楚流朝神色不变，“嗯”了一声，“荣冉还挺大方。”

    她娘的凤鸾剑成了荣家聘礼。

    元怡是元家第三代唯一的女孩，格外受元家家主喜爱。

    及笄之时，元家家主斥重金请京城第一铸剑大师诸葛荒，用价值千金的寒冰矿锻造了鸾凤剑。

    据说鸾凤剑出炉时，霞光万里，天降祥瑞。

    京城的人都知道，这把剑一直挂在元怡身上，从不离身。

    元怡嫁给楚靖的时候，凤鸾剑就挂在喜服上，两者交相辉映，好似天边晚霞。

    元怡死的时候，这把剑也在她身边。

    后厨里传来浓烈的香气，让楚流朝忍不住想起了她娘死前的场景。

    元怡那时候已经卧床许久，脸色苍白的厉害。弥留之际，她一手拽着痴傻的楚流朝，一手紧握剑穗，用尽了全身力气。

    她死死盯着楚靖，好似要将楚靖的身影刻在灵魂里，死了也能追讨，“楚靖，我只求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流朝……流朝是你女儿，虎毒不食子，你莫连畜生都不如……”

    她声音断断续续，沙哑无比，再不似当年京都春日里少女嬉笑那般拨动人心弦。

    楚靖转头看向楚流朝。

    那时候楚流朝被养的很好，白白嫩嫩，一身崭新的绣花小袄。虽无神志，但也无忧，望向人时跟年画娃娃似的。

    她不知道她娘要死了，也不知道她爹有了新欢。

    她傻痴痴地低头看着自己被握紧的手腕，发出呀呀的声音。

    她是想不到的，从此以后连吃食都要从地上捡。

    “我知此。”楚靖说到。

    元怡不知是否信了，深深看了楚靖一眼后，随后目光落到凤鸾剑上，“第二件事……此剑与我同葬。”

    她这一辈子大起大落，亲友俱陨，唯有这把少年时得到的鸾凤剑，陪她至今。

    她死了，鸾凤剑也该带进去。

    楚靖好似点了点头。

    元怡看向懵懂无知的楚流朝，想说什么，但喉咙里一阵痒意，咳了半天，嘴角隐隐血迹浮现。

    她松开了握住凤鸾剑的手，拼劲全身力气握住楚流朝，“你是我元家……”

    楚流朝吃痛抬眸望向紧握自己手腕的女人。

    然而入眼是元怡轰然倒在床上后落下白被。

    元怡睁望着着深棕色的床顶，瞳孔扩大。

    她好似又看到了及笄那年，繁花锦簇的庭院，穿着华美的家族姐妹欢笑着往屋里走去。

    转瞬间又是一堆人冲进元府的场景。他们身穿白衣，头戴白额，一脸悲痛的说元家四代，一个都没活下来。

    她看着元家的那扇大门缓缓合上，她在一堆家仆的簇拥下，向京外走去。

    她要去找她爹娘了。

    元怡的呼吸急促起来，紧握楚流朝的手缓缓松开。

    团团……团团……团团！

    “夫人！夫人！”

    小厮和丫鬟乱作一团。

    楚流朝被急促尖锐的声音吓到，跌坐在地上，然而无人顾及她。高大的人影在她身前跑来跑去，好像最荒诞的皮影戏开场一样。

    窗外花团锦簇，一阵风袭来，落了几瓣。

    楚流朝许久后才爬起来，凑到床边。

    她痴傻无神，但隐约记得床上的人。

    她怀里暖暖的，她身上香香的。

    可她为什么眼睛睁这么大呢？

    楚流朝茫然地守在床边，如离群的幼兽。

    元怡，死不瞑目。

    楚流朝垂眸看向自己的右手，无论谁来，她娘都没能合目，直到楚靖强行握着自己的手，三次拂过她的眼睛。

    下葬时，她闭上了眼。

    棺椁空荡荡的，凤鸾剑已经摆在了荣冉桌子上。

    “李家也真敢拿啊。”楚流朝嘴角微勾。

    当初元怡嫁给楚靖，清澜城轰动一时。凤鸾剑真正的主人，她不信李家不知道。

    认了，拿了，就代表李家态度了。

    “你不高兴。”韩无折突然在脑海里出声。

    楚流朝笑了，在脑海里回到，“我这辈子的娘对我不差，我自该讨回这个公道。”

    “你身上的因果之力很弱。”韩无折说到。

    转生之法在修真界并不少见，多是为了弥补身体缺陷。

    大多数修仙者转生之时不会投入全部神魂，以免出现无魂之症让自己灰飞烟灭。

    分神入轮回，以凡人之体孕育转生之体。

    仙凡有别，修仙之人不会认凡人父母，但考虑天道因果束缚，多会留下财宝以抵转生之恩。

    此方世界灵气消退，天道湮灭，规则法力缺漏，根本无法用因果之力约束楚流朝。

    楚流朝认元怡这个母亲也行，不认也无所谓。

    “我生来就是个凡人，”楚流朝坦然道，“修了仙，我也是凡人的孩子。”

    说什么两者有别，也没看修仙者被雷劈的时候能多一条命。

    “只可惜两世我父母缘都淡。”

    这世她没真正见过亲生母亲，那畜牲不如的爹就不提了。

    上辈子……

    楚流朝突然问韩无折，“我爹娘走的时候知道那不是我么？”

    她被夺舍者抢走了身体。

    她拼命修炼两百年，就想回自己的世界。

    背叛她的师门能等，遗忘她的好友能等，唯有她爹娘等不了。

    凡人至多活百年。

    她早点回去，应该还能找到爹娘的坟。

    可是她的身体也没了。

    通过宝镜，她亲眼看着夺舍者大义凛然地将自己的身体祭献给封印。

    真xxx的好笑。

    百年王朝轮换，她爹娘的坟前也该花开花落千百回。

    “你不是说你爹娘最厉害了么，”韩无折静坐在往生泉边，睁眸看向缓缓流动的往生泉，“他们这么厉害，自然能认出那不是你。”

    爹娘怎么会认不出亲生女儿。

    “是么，”楚流朝喃喃道，随后笑了起来，“也是，都不知道他俩当年从谁手里买到的灵珠，明明我们村里十多年都没有出修仙之人了。”

    那么爱她的爹娘肯定会认出她的。

    只是……

    爹娘离开的时候是不是也是死不瞑目。

    他们的女儿突然就消失了，不知道哪来的孤魂女鬼占据了她的身体。

    韩无折似乎感受到楚流朝锥心的痛，闭上双眼，“我等你回来。”

    楚流朝和韩无折的对话，李安平感知不到，但他敏锐察觉到楚流朝心情起伏，沉默片刻，补充到，“最后说是给了李悠心。”

    李家大房在李家说一不二。

    家主二十年前步入后天九级，内力深厚，长子李栩前不久突破为后天七级，李悠心正是李栩最受宠的小女儿。

    自幼娇宠，挥金如土，清澜城里没有不认识她的。

    “有点熟悉，”楚流朝若有所思，“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李安平提醒到，“那日倒在霍云商怀里的就是李悠心。”

    李悠心十岁那年对霍云商一见钟情，不顾其身上婚约，硬生生追了五年。

    好在楚流朝是个傻子，没有人觉得霍云商该娶楚流朝。

    上次若非过来处理的是她大哥李悠司，李家唯一不惯着李悠心的人，李家怕是会敲开楚家大门要个说法。

    楚流朝恍然大悟，柳绿好像是说过这事，不过她压根没往心里去。

    她手撑着脑袋，望着厨房，“听起来是真麻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