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司丞

    沈云裳拉扯着披帛稳定重心,踩着树枝踮起脚往园中望去。

    齐澍今日穿了件青莲色缠枝花纹圆领袍,这颜色非常挑人,尤其挑男人,一般身姿的男子还真穿不出青莲色的贵气,只能把自己裹成一条大茄子,唯独齐雪舟皮肤瓷白,脖颈修长,身姿提拔,穿这身犹如一枝青莲傲人立于水面,在一群文人骚客里格外吸引眼球。

    齐澍同闫祯一块步入园内,二人简单行了礼,闫祯笑道:“还在园外便听得好大动静,你们在说什么,莫不是在给状元郎说媒?”

    饶芝善咳嗽一声,略微拦了拦:“没什么,与公仪开个玩笑罢了。”

    公仪嘉见齐雪舟现身,立刻迎上去,跟小孩撒娇似的嗔道:“师兄,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齐澍勾了下唇角不置可否,闫祯替他解释:“齐司丞过来的路上碰见晋王,晋王问了他一些公务上的事,这才来晚了。”

    “你怎么也来的这样晚?”

    “我是半道上撞见了武宁郡公,他带着位小娘子要去赏鱼,我和他聊了几句,所以都来晚了。”

    包钰瞥了齐雪舟一眼,确定今天不宜得罪大理寺,旋即笑道:“公仪老弟说要请我们去平康坊喝酒,正讨论是去秦五家,还是洪四家。”

    “秦五家吧,她家新买了许多胡姬,大家也去尝个新鲜。”

    “外邦女子不通诗文,好没意思,还是去洪四家吧,就请她家花都知做席纠,大家都乐一乐。”

    齐澍对于寻花问柳毫无兴趣,只盯着琉璃碗里鲜艳欲滴的樱桃发呆。

    闫祯倒是开了口,“洪四家不是发生命案了吗?”

    “对啊,洪四家死了位罗都知,好几天都没开张了,我们也去不了。”

    饶芝善若有所思,“我在御史台也曾听说此事,今日京兆府的法曹尹惟见也在,何不请他过来问一问?”

    包钰收拢扇子,冲不远处的某人举起酒杯,“尹法曹,一同饮酒?”

    尹惟见瞧他们满脸的期待,便知他们是想打听洪四家的案子,过来寒暄几句后,将案件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原来案发当晚,是莒国公在洪四家攒了个酒局,由罗都知做席纠,邀请了不少京城子弟赴宴,自然沐阳也在,途中罗都知的裙摆被酒水污了,急忙回房间去换,就在此时,沐阳也借口解手离席,再不见踪影。

    一个时辰后,莒国公已经醉得睁不开眼,问罗都知怎么还不回,众人便唤洪四去房内看看是个什么情况,洪四还没上楼,只听得楼上一声尖叫,众人吓了一跳,都往楼上跑,结果看见房门推开,花都知倒在门外,膝盖磕出了血,一个男人翻过栏杆逃走,正是消失了一个时辰的沐阳。

    “那些人都看清楚了,是沐阳?”

    尹惟见道:“自然是沐阳,十几双眼睛都看清楚了,都能作证。”

    “花都知又是怎么回事?”

    花都知当时刚从其他酒席回来,见门从里面锁住了,便敲门让罗都知开门,结果看见烛光在窗纸上倒映出两道影子,一个男人猛然开门把她撞倒在地,等她反应过来,男人已经跳上了栏杆。

    “还好有人证,”包钰握住扇子敲了一记手心,“烦请尹兄继续为我们说道说道。”

    众人听见花都知说“他……就是他杀的香莲”,几个胆大的去房里查看,窗户锁死,熊熊烛光下,罗都知赤身裸体地躺在地上,满脸是血,头被砸过,连脑浆都崩出来了,一尊染血的青铜摆件,就放在尸体旁边,洪四目睹此景,吓得赶忙去报案,于是就在当晚,沐阳被捉拿归案。

    饶芝善思忖一会,说:“这门是从里面锁上的,窗户完好无损,如此看来,只可能是沐阳或者罗都知锁的门,而罗都知已经死了,那么沐阳……”

    “定是沐阳在酒席上对罗都知起了色心,见她离场去换衣服,便撒谎说要解手,其实是尾随罗都知进了房间,强了她又杀了她。”

    “罗都知的头多半是她死命挣扎的时候,被沐阳下狠手砸烂的……太可怕了。”

    在座的读书人平时手无缚鸡之力,亲耳听完沐阳的残忍行径后,都觉得惴惴不安。

    尹惟见忍不住提了一嘴:“沐阳这小子还真是胆大包天,已经被花都知看到,他居然还敢推倒花都知,当着众人的面逃走,还好洪四报官及时,万年县令立即派了手下一个不良人潘宜前去捉拿,找了一晚上终于把他给逮着了。”

    “不是他,他跑什么呢,还伤了人,”公仪嘉义愤填膺,“亏我在沐老先生私塾开蒙时,他给我买过糖吃,我还敬他是个好大哥,没成想他竟如此禽兽不如!”

    “你看沐阳巴结世家子弟时那副奴颜婢膝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货了。”

    尹惟见道:“仵作已为罗都知验过尸,的确是遭受钝器击打致死,凶器就是那尊青铜摆件,证据确凿,沐阳是跑不掉的了。”

    奸|杀案——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明白这是个什么证据确凿法,毕竟有些细枝末节不能拿到明面上讲,在座的各位都有家室,没家室也出入过秦楼楚馆,都是知晓事理的。

    只有公仪嘉处于状况之外,“证据?沐阳还落了什么物件在罗都知身上?”

    大家没法接话。

    闫祯吃了颗樱桃,道:“这位罗都知,似乎与莒国公感情不浅。”

    “老莒国公还在时,两人便已如胶似漆,”尹惟见无奈摇头,“莒国公三天两头找京兆尹喝酒,喝醉了便大喊大叫,一定要将沐阳碎尸万段。”

    “难怪娄霸王这等热闹席面不来,原来是他的老相好没了,正伤心呢。”

    包钰把玩着扇子,提醒道:“沐阳自己不认罪,我们在这讨论再多也没用。”

    尹惟见道:“沐阳起初还能嘴硬,在被抓的第二晚受了点刑,才招了就是他杀的罗都知。”

    在场众人总算松了口气,人证物证俱在,凶手还自己承认了,这件案子想必能很快解决,只要娄霸王多加打点,沐阳判个极其痛苦才能死去的腰斩不难,也算是血债血偿了。

    可惜尹惟见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就在昨天晚上,大理寺来了移调文书,要将沐阳从万年县监狱调往大理寺狱受审。”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指向在场唯一一位大理寺官员,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齐澍。

    公仪嘉一激灵,“这件案子铁证如山,该不会陡然生变吧。”

    齐澍的目光早已从空了大半的琉璃碗,转移到远处一棵越墙而出的樱桃树上,他索然不觉周围打探的眼神,全神贯注地望着那棵树,似乎想从密不透风的枝叶里瞧出点什么端倪。

    树叶间有一条橘红色的带子忽然一闪而过,他慢慢眯起眼眸,只见树枝摇晃了两下,许多果子顺着青绿的瓦面咕噜咕噜地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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