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新上司正坐在对面望着自己,左侧一位三十岁左右的蓝衣男子也好奇的看过来,刚领自己过来的小厮,现在站到了大人右后方,眼神时不时地划向这边。

    三方目光的交汇中心,吴之芥的脸上微微发热,心中默念一声佛号,轻咳了一声后道:“能为大人解惑,本就是小的职责,但凭大人吩咐。”

    见到王杓面露微笑,收到鼓舞地继续道:“东厢这边共四间房都是文官公署,西厢主要是四班衙役办公用。大人现下所在这间原是存放县衙各种文籍、黄册的。后来兼了吏房书吏和刑房书吏的办公房,这,许是两位先生有事出去了......”

    说到这,吴之芥望向王杓,有点尴尬地略顿顿就含糊过去了,“这间屋子隔壁是主簿温大人公署。再次间是礼房书吏和户部书吏。最外间是兵房书吏和工房书吏。小的正是礼房书吏。”

    小小县衙倒是麻雀肚里做道场,六部俱全。此时已快到未时,除了西厢偶尔传来几声粗矿男声,周围倒是安静的很,想来按时上值的寥寥无几。想到这里王杓的嘴角渐平。

    有新来的上峰时,是这些常年呆在衙署的“地头蛇”们最团结的时刻。见王杓忍住没发质问,钱先生给了一个赞许又安抚的眼神。起身朝吴之芥行礼并开口道:“吴书吏安,在下钱存谏,字议开,是大人的幕宾。”

    “钱先生好风采。”吴之芥忙回礼道。

    “不知主簿大人或户房书吏可在?”

    顶不住了,快换个人问吧!吴之芥忙点头道:“户房温书吏在的,可要小的将人叫过来?”

    “那劳烦吴书吏了。先请温书吏将账册一并带来。随后再派人去寻一下温主簿。”

    吴之芥直到进了自己的班房才松了一口气。举帕擦了擦额头,对好奇着打量自己的温书吏道,“大人召你过去,让带上账本。”温书吏再追问,便不肯多说一个字了,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看着温书吏抱着账本嘟嘟囔囔着出去了。

    温书吏是个二十多岁,中等身材的青年。他也是王杓和钱先生重点关注的几人之一,档案中未显示他与温主簿的关系。但能年纪轻轻便坐上这个位置,还没在此次大排查中掉下去,要说没点靠山谁也不信。

    “小人温贵彦请大人安。”

    “起来吧,温书吏是本县人吧?是哪一支啊?”

    温书吏今日早间见到新知县便觉着他器宇轩昂,气度非凡。现下听其问话,貌似还挺和善,忙起身回道:“回大人,小的土生土长的温县人,祖父是祥云镇温家族长。”

    “哦?温老爷身体可康健?倒是要找个机会会个面。”王杓嘴上客气着,心中暗自盘算,还是得尽快摸清县里地方士绅的派系关系,眼睛不由瞟向钱先生。

    钱先生一无所觉,正在认真观察回话的温书吏。

    “回大人,祖父身体安康,每餐能食两大碗饭。能得见大人,乃是家祖幸事,祖父知道后怕是要日日盼念了。”

    王杓有点好笑地打量了几眼笑得敦厚的温书吏,这小子看着老实,实则滑溜的很。他接着道:“下晌过来呢,是想将县衙中的事务交接一下。已经派人去请温主簿了。你先与我说说现下县衙的情况,衙中还有多少结余?账册递我看看。”

    温书吏忙将手中账册交到大吉手中。嘴里回禀道:“回大人,本县这月上旬结余库银四百三十六两八钱九文。粮仓大米约五千一百石,另有各类麦豆一千二百石。”

    什么?!房内其余三人都是一脸惊诧,以为自己听错了。

    王杓嗖的一下站起身,接过大吉递过来的账本,匆匆翻阅,阅速极快,几十息就看完了。只见他面沉如水,猛得将账册掼在桌上,未发一语地缓缓坐下。

    刚刚的库银和粮米数字听的钱先生心惊肉跳,现下又看到王杓的翻账速度,有种不好的猜测。也不顾礼节,起身来到王杓身侧,捧起桌上的账册翻了起来。

    果真如此,这是一本崭新的账本,只填写了十多页,其余全是空页。而十月十日的结余确确实实只有四百多两。

    多荒唐,堂堂一个县府衙门只有百两银子,只够维持一个县衙的正常运转,怕是连个小地主都比不过!

    “旧账本呢?”王杓沉声问道。

    见原本俊美的知县大人收起了温和的态度,眨眼成了冷面菩萨,那如刀锋般冷厉的眼神,叫人有些害怕。温书吏不敢再看,低头回道:“回大人,原账册在巡抚大人来前,被前任施大人拿去烧毁了。也没有其他副本。”

    三人听了这话的表情一言难尽,前头那个是真该死啊,被抓的一点也不冤。他是怎么考中的进士,如此蠢事儿也干得出来?这是挖了多少民脂民膏,才能慌不择路成这样。

    钱先生见王杓抿嘴不语,稍往前一点,代问道:“搜出多少赃款?”

    温书吏摇了摇头,老实道:“小的不知。”

    钱先生蹙眉又问,“他吞没多少银钱?”

    温书吏一脸为难道:“那位大人的案子,衙门里避讳,小的也不知具体情况。但以前都是那位大人的长随带着印鉴来报账,小的见过最多时一次报了一千五百两。小人才来县衙半年,其余的便不清楚了。”

    就说这小子油滑吧,看似说了一堆实则重要事情半分未露。只是眼下王杓无法和他计较,索性撩开,自管自想要紧的事去了。

    房间迅速沉寂下来,温书吏微微抬首偷瞄了几眼,只见上座的王大人微靠着椅背,垂目沉思,右手食指在扶手上无声又有节律地轻点着。感觉到左前方打探过来的视线,温书吏忙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长久的沉默使人不安,这情绪快速滋生蔓延。温书吏恨不得将自己缩到地缝去,一心默念:四大爷,四爷爷,您老快点来吧。

    也不知念叨了多久,门口终于响起了一道洪亮的声音,“属下来迟,劳大人久等。”

    我的四大爷哎,您可总算出现了。努力龟缩自己,小口吸气的温书吏立马能正常呼气了。

    来人似是没发觉房内的诡秘氛围,不急不缓地踏入房间,先朝王杓规矩地行礼,朗声道:“属下温县主簿,温承恩,见过大人。”

    温主簿四十多岁,中等个子,体型较胖。面上留了短须,说话爽朗利落,初看颇有几分江湖气。只见他礼毕便坦然自若地起身,见王杓身旁站着的钱先生,又拱手问道:“不知先生高姓?”

    钱先生向前几步,躬身行礼回道:“温大人客气,鄙人姓钱,名存谏,字议开。”

    双方微笑,点头,拱手,将客套礼节作张作致。

    王杓这才出声,“温主簿,灾情刻不容缓。此间事情已惹得圣人震怒,朝廷为着河南受灾百姓,催着我等急速接任。我也就不与你多客气,今日先将交接事宜办妥,明日请温主簿与我共同商讨布赈安排。”

    有了温主簿前后统筹,交接很是顺利。一行人辗转去了财帛库、县库、粮仓,清点了库银、粮米、兵器等,又校点了守库人员。还与不知何时出现的吏房书吏校对了黄册数量。终于在日落时分双方交接完毕。

    王杓正是能吃会饿的年纪,闻着四周传来的饭菜香,那是恨不得飞回后院。到底还记着自己知县大人的身份,沉稳地宣布了散值。便带着钱先生和大吉往后走去,尽管努力押着脚后跟,但加速的步伐还是透露出一丝急切。

    “先生今日辛苦,快回去休息吧。事情等明日再商议。”走到将要分离的路口,王杓停下与钱先生说道。

    钱先生现下是有几分狼狈,在粮库时,是他和大吉爬上爬下地实勘,沾了一身的粉尘和谷屑。好在粮库里虽是陈米,但未发黄起霉,数量也大差不差,这已比大家预想的好太多了。

    “多谢大人体恤,在下先行告退。”自己人没那么多礼数,钱先生拱手便走了。

    王杓这才拉着大吉,小跑回了后院。

    “你快起来走走,消化消化吧。”见王杓捧着肚子瘫坐在塌上,魏乐忙吩咐丫鬟去取山楂丸来泡茶。

    王杓闭眼躺在一堆柔软怪趣的靠枕中,思绪放空,惬意地不得了,慵懒地道:“就一会儿,再让我躺躺,哎哟,这可太舒服了。”

    “晒了两个时辰呢,可不是蓬松又热乎。”魏乐随口应着,眼睛环顾这间暖阁,打算找个位置放把贵妃椅。就放西窗那儿吧,把书架挪挪,冬日躺上面,晒晒太阳看看书,别提多美了,搞定!

    丫鬟小喜进来给屋里添了个小炭盆,火星一闪一灭,将初冬的寒气推出了屋外。

    魏乐转头瞧见昏昏欲睡的王杓,无奈地过去拉他起身。一番争拔笑闹后,两人拉着手在屋里绕着圈地慢步。

    “夫君,交接还顺利吗?”

    “哎,一言难尽啊太太。”

    你听这语气,肯定有故事啊,“嗯?快说说。”

    王杓总算后知后觉地发现,甭管多难的事儿,只要摆到阿乐面前,总也能挖掘点乐趣出来。想到这儿,不自觉一笑,见阿乐被自己迷得一愣,就又是一阵轻笑,看她嘟嘴了,才说道:“先让你猜猜,咱们县衙有多少银子吧。”

    被男色魅惑是有点丢人,但男色是自家夫君,又挺让人暗爽的。魏乐也就配合地猜道:“你能这么问,说明上任给你留的有点少啊,一万两?”

    自家太太这机灵劲儿哟,可太招人喜欢了,王杓笑笑摇头。

    “五千两?”

    “胆子再放大点。”

    “不会吧,一千两?!”眼珠子都快惊出来了。

    “哎,比这一半还少呢,统共四百多两。”多让人伤心的数字,还没阿乐钱箱里的多。

    “夫君,这下你是真的要白手起家了。”送你一个同情的抱抱。

    王杓暗想,阿乐这用词吧,总是,还挺,恰到好处的?窈窕的身子一入怀就不想撒手了,不顾她的笑骂和无用挣扎,愣是抱到下人敲门送茶水了才松手。

    步也散了,茶也喝了,消食活动结束,小夫妻分享着同一张大书桌,各管各地干起活来。

    王杓先给大哥写了封信,简述了温县当前情况,主要是想请教如何兵不血刃地分化和瓦解复杂的地方派系。遇事不会问大哥,绝对没错。

    又细细回想下晌的事,将遇见的问题一一列出,着重勾了几条急需整顿的,思索一旦颁布后,如果对方消极抵抗该如何应付。

    而魏乐这边,是在整理需要添置的物品单子,有些物件各地叫法不同,还得勾画简图。能买的买,不能现买的要找当地师傅订做。明日得空得上街看看去。哎呀。

    “差点忘了。夫君,主簿夫人递了帖子,说明日带几位夫人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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