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魏乐不自觉地扬起笑脸,连连招手招呼王杓来看船员行钓。

    年轻的船员也是个钓鱼的老行家了,没一会儿功夫,就钓起了三四条扁头黑背的大鱼,被放入桶中胡乱蹦跶。

    王杓见魏乐看的仔细,笑着让荷花去问船员买两条来,也尝尝这河鲜。

    这些一时的新奇后,船上的时光多是无聊的,等终于临近济宁码头时,大家都显得很激动。

    济宁是个大码头,数个商船、货船停靠岸边,码头工人们穿着单薄的衣裳,窝着脖子,露着遒劲有力的小腿,来来回回搬运着各色货物。

    “钱先生,您当心,让大利背您下去。”人实在是多,王杓只能吩咐大吉带着两个家丁去雇车和装卸行李,让大利去照顾钱先生,而自己则紧紧守在魏乐身旁,招呼着众人下船。

    一个多时辰后,五六辆马车载着众人缓缓驶入济宁府。

    他们这一行外乡人刚进城便引起了城门下一帮闲汉的关注。这帮闲汉常年盘踞在这地界打量来往客商,眼睛最是毒辣。

    在王杓他们还未过城门时,便已有了判断,这几位定是北方士族,说不定还是官宦人家,瞧那中间的后生可真俊呐,那一身的气派,说是皇亲贵胄也信啊。待车队刚越过城门,便有几个闲汉壮着胆子上前自荐。

    估摸着大点的城邦都有这般闲汉,王杓在京城也是见过几回,倒也不惊讶,随意点了个看起来干净整洁些的,便让他带路找个客栈。

    其他闲汉见此,失望地退回城根底下。被点到的则喜笑着朝客人拱了拱手,先自报了家门, “大爷午安,小的姓李,叫三贵,住在城西后水巷。”

    见一众家丁穿的也是挺括的黑边蓝棉布,便提议道: “大爷,城东有家来福客栈,在咱府城算这个。”说着比了个大拇哥,接着道, “那店后头大,且能容的下这些车马,东家又是衙门里的亲戚,您放心住吧。”

    见王杓颔首,李三贵才带着车队往东边行去,一路上还给介绍一些府城有特色的店铺和周边特产。

    当然其和京城是无法相比的,但因着有个码头,往来商户众多,济宁府也算是个繁盛之地。

    待行到客栈后,王杓示意大吉多给李三贵几个赏钱,乐得他连连躬身,念了一串吉祥话惹得众人发笑,才告退离去。

    现下紧要的是钱先生的身体,王杓刚落脚,便遣了店小二去寻府城最好的大夫。

    钱先生三十出头,原本并不显文弱,可这次一病,才几日功夫,就显得两颊清瘦,面色发黄,整个清瘦了一圈。

    老大夫切了脉象,又细细问过病程,对守在一旁的几人道: “因是上船发晕发汗时,又邪风入体,引高烧不退,这才格外严重些。那副姜汤服用的及时,解表散寒、温中止呕,正对此症。”

    钱夫人听到此处,真是恨不得给王杓磕个响头,含泪拜谢,被魏乐及时拦下。到底是让身后的幼子钱书望给王杓磕了个头。钱先生因被老大夫按住在施针,只能侧首望向王杓,眼中满含激动。

    王杓前两日还有些救人后的兴奋,现下被夸却只有后怕,连道是钱先生福大命大。

    一炷香后,老大夫缓缓收针,道: “这位先生已无大碍,多注意休息。我再给开个主培本固元的汤药,服个一旬便好了。”

    见老大夫写完药方,王杓又请他为魏乐探探脉,也给抓了服调理的药方,才安心地放人离开。

    这日,众人都痛快地梳洗了一番,褪去满身浮尘,踏实睡了一觉。

    王杓第二日醒来疲惫顿消,倍觉精神。瞧街面上喧哗热闹,便带着魏乐去闲逛了一圈,还尝了李三贵推荐的胡辣汤和“炸□□”,又给众人买了些武大郎烧饼,才心满意足地回来。

    食过晌午饭,众人重新归置了下马车,便出城去了。

    因时间尚算宽裕,且要照顾病人和女眷,车队并不疾驰,行了两日,才进入河南地界。

    这边的官道自黄河水灾后,被冲刷的泥泞不堪,且多坎坷不平,行路颇觉困难。又三日,才到达温县所属的怀庆府。

    怀庆府城外,聚集了一大批灰黑的不辨面目的灾民,他们穿着单薄又肮脏的夏衣,三三两两地蜷缩在城墙下,等着官府放粥。

    自入河南以来,便常在城郊见到如此形状的百姓,甚至有路过的村庄十室九空。王杓一行人均面色沉重,未曾有丝毫抵达终点的轻松愉悦。

    尽管这队人马也都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但在灾民的衬托下,又显得鹤立鸡群,夺人眼目。

    一名守城兵勇拦下车队,取过路引查检一番,对着王杓抱拳道: “王大人安,多有冒犯,您快请进。”

    城内比城外到底是好了不少,主街两侧仍有店家开门做生意,街面行人比之济宁府少了一半,倒是巷子里传来起起伏伏的吆喝声和哗啦作响的洗刷声。

    钱先生来到王杓身边,低声道: “大人,我们还是先去驿站歇下。容我先去府衙打探一番,再议拜见之事。”

    王杓没有不应的。一行人靠问路找到了驿站,安顿好车马,便分房梳洗去了。

    钱先生回屋擦了把脸,换了身干净的衣袍,简单填了两口,就出去了,直至黄昏后带着几分酒气回来。

    王杓亲自给他倒了杯茶: “劳累先生了,可有什么消息?”

    钱议开双手接过茶盏,喝了一大口,才吐了个惊雷: “大人,知府胡大人前日被代都指挥使唐大人拿下了。”

    王杓不知该如何表情,刚到就没了上官是挺无语的,但是如果前上官是个重利贪财的,走了又挺好。

    钱先生放下茶盏,接着道: “今晚与我喝酒的是班头沈大壮和他手下的三个衙役。据他们透露,唐大人还会在怀庆府停留三日,现在府城的事务都暂时交由穆同知接手。”

    “关于这穆同知?”

    “穆大人今年四十多,穷苦出身,在同知位置上十多年不曾动了。为人较公正,底下的人对他评价都还算不错。”

    王杓可算知道他哥为什么要帮他讨要钱先生了,短时间内能打探得如此详实,不知省了王杓多少心力。

    待会儿就给他哥写封信去,我大哥天下第一好!王杓又和钱先生探讨了这几日的所见所闻,半个时辰后才亲自送他出房。

    第二日一早,王杓先是吃到了娘子亲手做的长寿面。阿乐说,虽然已过了生辰两日,但该有的仪式不可少。王杓珍惜地吃完,连汤都喝干净了。

    辰时,王杓又穿上了魏乐不知准备多久的一身万字暗纹宝蓝道服,这才精神抖擞地带着钱先生前往府衙拜谒上官。

    唐大人初见王杓,也是暗赞一声:好一个风神俊茂的儿郎。无不嫉妒的想,左相可真是会生儿子啊。

    几句对答问询后,对这个子侄辈后生更添了几分喜爱。实在是事务繁忙,只温言对王杓提点了几句便让他退下了。

    等待同知穆大人的召见时,王杓还在反复回味唐大人的话,他说,高照,居官以廉、正、勤、明为要。以廉正为本,以勤为用,唯明字不易言,须学问阅历兼营并进①。你自好好琢磨其中道义。

    见到穆大人王杓有点亲切也有点怵,这肃着脸,不苟言笑的做派和左相也太像了。穆大人才四十多,但已两鬓染霜,看上去比唐大人更老些,说话虽公事公办,但语气倒是温和的,还给王杓简单概述了下温县的情况。

    总之,从府衙出来时,王杓大松一口气,这也算是“入职”的第一天,开了个好头,顺顺利利办完了。

    路上与钱先生转述了几位大人的话,钱先生听后也缄默沉思。快到驿站时,突然对着王杓一躬身,正色道: “望大人体恤下民,明敏勤能,小人定将竭力相助,万死不辞。”

    王杓扶起钱先生,缓声道, “高照定恪守谨记。”心里是有些无助和彷徨的,望着擦身而过衣衫单薄的几个少年,忽觉肩上担子沉重。暗叹了一声,怕是以后没的轻松悠闲啦。

    回到驿站时,魏乐正在房中奋笔疾书,王杓好奇探头打量了几眼,不明白地提问道: “阿乐,你这个长条的是什么?”

    “哎哟,夫君你吓我一跳”,手下一个不注意,留了好长一块墨迹。

    王杓见此,略心虚地转身倒茶, “我喊过了,是你画的太专注了。”

    “呀,毁了毁了。”魏乐无力地将此页择出,轻白了王杓一眼,说道: “我在给家里写信,但是有些东西我表述的不好。我就想着不如把我们这一路有意思的、新奇的都画下来,这样祖母她们收到也能读的更有趣些。”

    “这主意倒是很不错。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写。”似想到什么好玩的,独自笑了起来, “阿乐,以后我们多写一点,说不定还能凑成本‘岁晚旅望’,以后留给儿子当传家宝,哈哈哈哈。”

    想想还挺诗意的,魏乐也跟着笑了,又转问起上午的拜谒情况。

    “哎,阿乐,我觉得我的悠闲日子离我越来越远了。皇天后土在上,多赐给小子点不用操心的好日子吧。”

    也不知上天收没收到这奇怪的请求。本着能松散一日是一日的躺倒原则,王杓跟着魏乐边书边画了一整个下晌,竟整出了八十多页的家信。

    “客官,您说这是信?”书铺里的书也未必有它厚啊。

    大吉接收到对方静默的打量目光,也有点脚趾抓地,赶紧又多补了几文钱,真是丢不起这脸。

    好在第二日一早他们就出发去温城了,短时间内应该遇不上那信差吧。

    从怀庆府到温县的路更难走了,时不时还得下车清理被河水冲倒的灌木、断枝。

    离温县县城还有四五里地时,王杓就在车内换上了簇新的青色官袍,还让魏乐帮他好好整理了一下发髻发冠。

    至城门二里地时,遇上了特等在此的书吏和两个衙役。三人见一高瘦男子从车中下来,赶紧跪拜。

    “恭迎大人,小的温县书吏吴之芥。携张捕头、程捕头接大人入城。”

    他们是昨日收到的府衙传话,道新知县今日就能到温县,晌午后三人就来城门附近等待了。

    听一道儒雅清朗的男声让起身,三人才有机会打量眼前的新上司。

    我滴个乖乖,不得了啊,新知县长得比画像上的要俊逸多倍。啊呸,说错了,这是哪里找的毛头画师,竟没能画出知县的一分美貌。

    身旁一声轻咳召回三人思绪,吴书吏这才将怀中准备的本县地图和须知册恭敬呈上。由三人带领,车队从东门入城,行至平章书院,并将在此暂居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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