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戏

    翠屏回来时,就看见彩灵捧着果盘围着江亦柔打转,还凑上去颇为嫌弃的扯了扯她那破破烂烂的衣裳。

    而那女子面上似乎并无不悦责怪之意,看起来倒像是个好相与的。

    “彩灵,不可无礼。”

    翠屏的声音令彩灵立马规矩起来,她端着选好的衣裳走进屋内,将衣裳放在顺手好拿的位置。

    回过身朝江亦柔不卑不亢道: “彩灵冒失失了礼数,还请姑娘勿怪。”

    “无妨,”江亦柔莞尔,“是我这身穿着打扮与贵府太过格格不入,见笑了。”

    彩灵是个机灵的,见翠屏对这少女如此礼待,心中虽尚有几分疑惑,脑袋却转的飞快,她将手中果蔬搁在桌上,朝江亦柔讨好似的笑笑,“这些时令果蔬,还请姑娘笑纳,方才多有得罪,彩灵在这儿给姑娘赔礼了。”

    翠屏缓步走入内室拿起小花篮,里面的玫瑰花瓣上滚着零星的几颗水珠,应是方才小侍女往浴桶中加水时不小心溅上去的。

    她善解人意的招呼江亦柔过去,“请姑娘来试一试水温。”

    翠屏将花篮里的花瓣洒入浴桶中,背后小侍女捧着铜盆进来,“请姑娘先行净手。”

    江亦柔颔首笑着上前,先在铜盆中净了手,纤纤玉手这才没入浴桶中荡了荡,收回手时手上的水汽带起了几片花瓣,“水温正宜,多谢。”

    接着小侍女便走上前来要为她宽衣,手将将触及到她腰部时,她敏感的向后退了几步,“不必劳烦,我自行沐浴更衣即可。”

    那小侍女看向翠屏,见翠屏点了头,应声退下。

    “姑娘若是不惯近旁伺候,便让她们守在门口,如有需要您随时吩咐便是。”

    “嗯,”江亦柔点了点头,又道:“多谢。”

    几人退下后,江亦柔将身上衣衫一件件褪去,其实只是外面两层看起来脏了些,中衣还是很干净的,而那褴褛的衣衫中还藏着她早上从暗阁中拿的各种暗器和毒药……

    她将中衣搭在身后的椸架上,又将另外的衣衫和一众没有用到的物什,全部放进方才放完花瓣的篮子里,这才自一旁的小阶没入浴桶。

    轻微的水压将她包裹着,温暖又舒适,水线没过胸口,也没过她的重重心事。

    她想起方才路上她假意刺杀后,没过多久沈怀舒便带着她换了另外的车驾,留下无妄一个人驱着那空着的马车前行。

    他们换了道路,隔着重重密林,她似乎听见马儿受惊后的嘶鸣声和刀剑相向的争鸣声。

    江亦柔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忽然明白了什么,鼻头猛然一酸,“纪澜,无妄他……”

    他还能活着回去么?

    她并不习惯称他为沈怀舒,还是一直叫他纪澜。沈怀舒也并不说什么,由着她叫。

    “那小子旁的不行,武道一途与他的亲哥哥不相上下,不必担忧,只要他不恋战,脱身很容易。”

    听他这样说,江亦柔悬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她缓缓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话音刚落,一只长箭划破长空,刺穿轿厢的轩窗牢牢卡在了上面,驾车的马夫惊疑不定的停下,像是被吓破了胆,看着前面拦路的人匍匐在地,“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车厢内寂静无声,沈怀舒一把将她扯进怀中,将指尖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江亦柔脸色煞白的点了点头,她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看着近在咫尺的羽箭箭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一群悉悉窣窣的声响朝马车渐渐靠近,似是将整个马车都包围了起来。

    “车上何人?”领头的人站在远处,声音遥遥传来,江亦柔隐隐听出那声音中的桀骜不驯。

    前面不远处就是京郊驿站,驿站的人看这架势不对,站起身来远远的躲开,有的不想多事,干脆即刻上马转身离开。

    “大人,车上是我那身患重病的女儿,我这是要带她进城求医啊,还请您开恩,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江亦柔一听适时的咳嗽了两声,有气无力道:“爹,外面发生了何事?”

    那人慢慢近了,声音越发清晰,她听见外面刀剑出鞘的声音,只觉不寒而栗。

    而那柄剑此刻正架在马夫的脖子上,那人似是还不放心,看了眼那明明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破旧的车厢,可这样的车厢竟然能挡住方才一箭,必有猫腻,他强硬道:“将门打开。”

    车夫哆哆嗦嗦的站起身子,徘徊着犹豫不前,江亦柔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她忽然起身向前从里将门开了一道小缝,只露出半张脸来。

    所幸她现在穿的破破烂烂脸上还有些泥污,不易辨认。

    “爹,”她怯生生道,双手扶着车门待看清外面情势后,眸中慌乱又剧烈的咳嗽了几声,上气不接下气道:“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在江亦柔的记忆中从未见过。

    见她只开了一条小缝,那人似乎有些不满,一脚踹开一旁的马夫,利刃直朝她指了过来。

    马夫在地上打了个滚,哎哟哎哟叫个不停。

    “爹!”江亦柔噙着热泪,撕心裂肺的呼喊着,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一只手从门上滑落,那半扇门缓缓而开。

    她的手握在撑在门上的小臂上,只要她稍一用力,里面的暗器便会自袖中而出。

    她的手微微颤栗,脑中开始不断回想忍冬教她这些暗器的操作之法,胸腔因为咳嗽和心中波动上下起伏,她呼吸有些急促,时刻警醒着周围,不到万不得已她亦不想伤人性命。

    沈怀舒则紧紧贴在江亦柔侧方,尽量将自己的占地挪的更小些,时刻听着外面的动向。

    可这样痛苦的叫喊声也无法打动,远远站着那一群人,没有人敢朝他们伸出援手。

    “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进京官道上劫掠杀人。”

    一道清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听着竟然有几分耳熟。

    待那声音的主人走到前面来,她眨巴着泪眼瞧了瞧,竟然真的是位故人。虽只匆匆见过两面,与她也不算相熟的故人。

    林青越骑着棕红烈马,朝车厢内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

    在看到江亦柔时,眸光微微楞了一下,很快便遮掩过去。

    那人看见来人后,从腰间掏出一块墨黑令牌,对着林青越道:“我监察司奉命盘查可疑之人,还请林世子袖手。”

    林青越看了眼那令牌,面色依旧不改,是那种淡淡的高不可攀的鄙夷之色,“可疑之人?一个五旬有余的老父和一个病弱少女,就是你口中所说的可疑之人?”

    “监察司监察之责监的朝中文武百官,察的是万众民情,今你不分青红皂白,毫无缘由便对无辜百姓随意恶伤,赵敬你好大的官威啊!”

    赵敬眼神在江亦柔和林青越身上游移了一圈,又朝黑沉沉的轿厢里看了一眼,终于示意方才团团围住马车的众人退下。

    良国公家的小世子素有美名在外,良国公又是开国重臣在朝中颇具声望,他也不想轻易开罪。

    继而转身朝林青越拱了拱手,“林世子教训的是。”

    林青越从马上一跃而下,弯腰将地上的车夫扶了起来,“老人家,我府上正好有几位游医,我看这姑娘面色如土应是病的不轻,不如随我同归。”

    车夫连忙跪在地上磕头,连胜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林青越又将车夫扶起,随即转过头给江亦柔一个示意她安心的眼神,“姑娘还是快些将车厢门关上吧,免得受了风。”

    江亦柔吸了吸鼻子,颔首道:“多谢公子。”

    听话的将厢门合上,此事才算了结。

    赵敬看着离去的一行人,目光恨恨,“走,该回去复命了。”

    借着京城人多眼杂,几人在道上悄然换了马车,沈怀舒不知从哪找出来一件斗篷披在她身上,这才回到沈府。

    江亦柔进了浴堂便将斗篷解了下来,此刻正搭在中衣旁。

    她望向那牛角灰的斗篷,心中忽然有些泄气,她是不是不应该来沈府……毕竟纪澜并没有对那桩婚约作何解释,若是那位佳人刚好找上门来的话,三人相对岂不是更加尴尬。

    况且方才还是林青越替他们解的围,若是知道纪澜刚刚在路上受了那么一遭,定然是会来府上慰问一番的吧。

    思及此处,江亦柔快手快脚的沐浴完,拿起一旁干净柔软的衣物换上。

    这是一件鹅黄色的衣裳,衣裳的料子极好又剪裁得体,款式婉约大方,彷佛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

    方才裙子放在下面,她穿时才发现那裙摆的下方绣着一圈黄白小花做点缀,她仔细一看,竟是桂花。

    她鬓角的碎发还有些湿,正在出神时,有人叩响了房门,“姑娘,您洗好了吗?”

    她仔细辨认了一下,听起来像是彩灵的声音。

    “嗯,来了。”

    房门蓦然被打开,彩灵看着面前彻底梳洗干净的江亦柔,心中只想到了那一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即使没有妆面的妆点,这就已经是一张芙蓉面了。

    彩灵不由的愣了神,嘴上倒是跟的快,“姑娘天生丽质,那些糟心衣裳果然是埋没了您。”

    江亦柔面上笑笑没有多言,彩灵这才想起来这一趟是干什么,“哦,对,府上已经备好了晚膳,侯爷让我来请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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