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福寺

    “怎么了?”

    采梨跟在她身边多年,处事素来沉稳,亦不是眼皮浅的丫鬟。

    烛火摇曳,韫棠随她在光下一瞧,一时也不免微怔。

    小小的一方桌案上,这第一匣中是成套的赤金嵌羊脂白玉的锦绣头面,样式新巧,手艺奇佳。至于用料都不必细看,就知是一等一的上乘名贵。

    第二匣较第一匣小巧些,里间是一支金累丝嵌三色宝石的并蒂海棠步摇,繁复精美。不夸张地说,上头的宝石随意单取一块,作一支发簪的主石都绰绰有余。且这支步摇配色虽绮丽,却绝不显艳俗。海棠花雕刻得栩栩如生,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小姐……”

    韫棠在采梨面上见到了担忧。纵然西南盛产玉石,但景王世子出手未免太阔绰了些。

    “好生保管,下次回府时带回府中。”

    “是。”

    采梨合上锦匣,没有将这些饰物放入韫棠的首饰匣子,而是谨慎地将其锁入了放置钱财的箱子中。

    落锁的声音清脆响起,韫棠轻轻叹口气,但愿只是她多心了。

    ……

    翌日辰时中,宁逸尘要去拜见庄慧太后,邀了韫棠作陪。

    这属尚仪局应接贵客的分内事,韫棠放下手中庶务,道:“世子稍候。”

    她与刘司宾交代了几句,而后携了林乐澜一同出门。

    “世子殿下这边请。”

    尚仪大人语气颇为客气,林乐澜悄悄竖耳听着前边人的交谈。

    “本不想此时搅扰你的。只是太后娘娘昨日晚间才定了时辰请安,孤来不及提前知会你。”

    “世子言重了。”韫棠不动声色,“太后娘娘一早嘱咐我等,要好生应待贵客。”

    这个时辰天气还算舒爽,将宁逸尘送至慈安宫外,太后身边的女官已在此迎候。

    韫棠道:“我们便先告退了。”

    宁逸尘笑道:“好。”

    迎着光,清贵公子笑容和煦温柔,林乐澜瞧着都替自家尚仪大人捏了把汗。

    “走吧。”

    “是。”她当然不敢多嘴,很快随韫棠离开。

    “世子请。”

    宁逸尘礼貌颔首:“有劳林姑姑。”

    慈安宫正殿内,宁逸尘恭敬对太后行了大礼:“臣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金安。”

    “快起来,赐座。”

    “谢太后娘娘。”

    待人坐定,庄慧太后温和道:“你在京中两日,住得还习惯否?若有何不周到之处,只管告诉尚官局就是。”

    “劳娘娘挂念,宫中一应安排甚是周全妥帖,臣深感天恩。”

    虽是场面话,从宁逸尘口中说出却格外诚恳顺耳。

    “你母亲在家中,一切可还安好?算起来,哀家与她都有二十余年未见了。”

    庄慧太后与景王妃曾是闺中密友,感情深厚。后庄慧太后被指婚给了还是宁王的先帝,景王妃则嫁去了西南,二人时有书信往来。

    前年宁逸尘在京中扳倒景王侧妃的局,正是得益于庄慧太后暗中相助才能如此顺利。

    “一切都好,母亲也时常惦记着娘娘。”

    时机合宜,宁逸尘身边的竹怀上前几步,呈上了礼单。

    “这是家母与景王府的些许心意,还望太后娘娘不嫌简薄。”

    庄慧太后身边的女官接过,略略看一眼,礼单之上有千年人参两株,五百年的人参六株,雪莲十朵,这些皆是产自西南的圣物。相衬之下,那整整铺满数页礼单的金玉宝石都显得平凡无奇起来。

    如此丰厚的贡礼,一是表明景王府的恭顺之心,二亦有请庄慧太后多多照拂之意。

    宁逸尘陪着太后说话,知晓如何能讨这位后宫之主欢心。

    “……家母还提到,这京郊的千福寺最是灵验,让臣有空为她参拜一二。”

    千福寺声名远扬,景王妃又是京城中人。

    此话唤起了庄慧太后几分回忆:“哀家与你母亲及笈时,亦曾结伴随家中同去过。”

    彼时虔心求的是姻缘大事,如今回首,虽历尽千帆,于家族已算是圆满。

    “千福寺在京郊南山上,一来一回总要一日。”庄慧太后算着,“你身边人未必识得路途,还是该有人作陪才好。”

    林嬷嬷会意:“老奴明白。”

    宁逸尘恭敬一礼:“多谢太后娘娘费心为晚辈周全。”

    “不妨事,你且坐下。”

    ……

    “去南山?”

    尚宫局值房内,韫棠原本与五位尚官商讨嘉会节夜宴,冷不防接到了这道懿旨。

    “是。”传旨的内侍道,“景王世子殿下有意去千福寺礼佛。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要请一位尚官大人作陪,思来想去便选了姜大人。”

    这本就是待客之道,其余五局亦在为相迎使臣作准备,韫棠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娘娘说了,万寿宴的一应安排先由五位大人代为分担。姜尚仪且先听候世子殿下吩咐便是。”

    景王世子乃朝廷贵客,怠慢不得,崔尚宫几人亦不敢有微词。

    “是,下官等领旨。”

    要去千福寺,韫棠盘算着总要耽误一两日。好在万寿宴的事务尚仪局已做在了前处,不会太拖累其余五局。

    回尚仪局的路上,韫棠道:“世子殿下想何日去南山?”

    她与宁逸尘在御园相遇,索性先问起此事。

    “且看你何日有闲暇。”宁逸尘笑着答。

    “下官自然是以世子殿下为先。”几样要紧事务崔尚宫已摊派下去,韫棠可以抽身。

    “那便……后日如何?”

    “好。”

    天边晚霞绚烂,宁逸尘与韫棠往同一方向回:“千福寺你可去过?”

    “少时曾去过,祖母还带我小住了一月。”韫棠有问有答。

    “你日日忙于尚仪局事务,趁此机会换个地方,去散散心也好。我听闻若是在秋日里,南山满山的红叶乃京都一景,直叫人流连忘返。””

    “的确如此。那下官先谢过世子相助脱身。”

    “好说,好说。”

    宁逸尘笑着道:“话说起来,千佛寺当真灵验无比么?你可有求过什么?”

    “我……”

    韫棠迟疑起来,脑中有回忆闪过。

    好像是十三四岁的时候吧,南山红叶烂漫的时节。她跪在佛前,祈求家人顺遂安康,还有他……称心遂意。

    如今他已是天下至尊,不知算不算得称心遂意?

    “心诚则灵。”韫棠最后道。

    “那孤可得好生求上一求。”

    宁逸尘话说到一半,忽而住了嘴。

    顺着他目光望去,韫棠见到了立于前处兰心亭中,一身月白常服的裴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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