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翌日晨起后韫棠去泰安院中请安,姜老夫人留了她用早膳。

    这几日姜家事多,安氏带着小辈来请安时都愁眉苦脸,老夫人干脆免了请安,落得清净。

    嫡子陷在狱中,安氏食不下咽,暂时无暇顾及礼数。

    姜老夫人自己同样无甚胃口,却记得交代小厨房做了韫棠近日爱吃的虾饺。

    “一会儿你就回宫去罢,家中事情不必操心。”

    安氏唤回韫棠打得是什么注意,姜老夫人心里明镜似的。怕是还有自家儿子在后头授意,推波助澜。否则有自己告诫在先,安氏不敢自作主张。

    章老太傅桃李满天下,工部员外郎赵大人就曾受教于他。

    若是老太傅做和事佬,兴许赵大人会息事宁人。

    姜老夫人不管自家儿子如何想,昔年章家捧在手心的千金嫁进姜府早早病逝,她是无颜再登章府的门,更不用提请章家相助。

    他大约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想叫韫棠出面央求她那心善的外祖。

    这些年姜章两府的往来,全是为了韫棠。

    事情发生至此,姜老夫人眼见着儿子又要包庇保全幼子,又要顾全自己在外为官的清誉,不想落人口舌,着实替他累得慌。

    “家中再乱,也乱不到你头上。”姜老夫人声音温和有力,姜尚书外放多年,韫棠自幼跟在她身边长大。她对儿媳有愧,淑华临走前将韫棠托付于她,她不会容许任何人打韫棠的主意。

    当初淑华走后不久,出了丧期,儿子要扶立安氏为继夫人。她之所以会允准,除了姜尚书极力坚持外,主要还是为了年幼的韫棠。如若新娶出身不俗的继室回来,待有了子嗣,怕是未必容得下原配的嫡长女。安氏为人看着忠厚,不像会生事之人。加上她是良家子出身,又给姜家诞下了子嗣。既然自家儿子一心如此,她才点了头。

    可她忘了,这十余年来安氏借着第一任儿媳的光,当家夫人的位置坐得太稳当太顺遂,早已没了当初谦顺的心性。

    “祖母……”

    韫棠见姜老夫人眼下乌青,一看就是未休息好。

    再怎么样,姜恒樟都是老夫人嫡亲的孙儿,她始终为之悬心,不可能全然置身事外。

    “你父亲和安氏那儿你也知道,”韫棠长成,许多话姜老夫人不再避忌,“他们教养出来的好儿子,让他们收拾去罢。你若是相帮,反而给自己惹麻烦,安氏也未必记你的好。”

    这一点韫棠早有体会:“是,多谢祖母。”

    姜老夫人看得长远:“让你二弟受这个教训,对他,对整个姜府反而更好。”

    在此事上,韫棠与祖母不约而同是一个意思,只是不能对姜尚书和安氏点破罢了。

    “你三妹也明事理,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啊,你父亲偏心得厉害。”

    ……

    用午膳的光景,姜尚书从户部归家,来给姜老夫人请安。

    他与赵员外郎同在六部,其实只要舍出脸面在工部堵人,未必见不到这位赵大人。

    只不过事情还没有到如斯境地,姜尚书不想做得这般难看,惹人笑柄。

    “韫棠呢?”在府上不见长女身影,姜尚书开口问及。

    “宫中有要事,太后娘娘召了她回宫。”

    “家中都出了如此大事,这孩子……”姜尚书语带不满,奈何姜老夫人搬出了太后懿旨,他也不能多说什么。

    听出姜尚书话里话外的试探,想让韫棠代父出面,姜老夫人根本不接话,只喝着自己的参汤。

    姜尚书知道母亲在装糊涂,一心维护韫棠,无奈长叹一声:“母亲,樟儿也是你的孙儿,他现下还被拘在京兆尹府牢中,儿子实在忧心。”

    “他是我的孙儿不假,我早就让你们严加管教,你们可曾听进去了?”被姜尚书如此问话,姜老夫人动了怒气,“若是你们早听了我的,还会让他闯出今日大祸?”

    对于母亲,姜尚书还是敬重,在这件事上也是自己理亏。

    “母亲说得是,都是孩儿的错。只是眼下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是应该先将樟儿救出来,届时您再教训不迟。”

    他以退为进,姜老夫人见他还是不明白自己之意:“赵府那处,我已经让人打探出了消息,赵公子无大碍。樟儿只是私斗伤人,京兆尹府不会重责,判个杖刑也就放他出来了。他一个大小伙子,你还担心他受不住这二三十棍?打点过行刑之人也就是了。”

    论律法,姜尚书当然比老夫人更清楚。

    “可是母亲——”姜尚书压低些声音,“若是樟儿身上有了刑罚,日后参加科举就难了。”

    “连个秀才的功名都屡试不第,你还指望他收了玩心,将来金榜题名吗?”

    这个孙子几斤几两,姜老夫人心里清楚得很。

    “大器晚成也是有的。”

    这话出口,姜尚书自己都觉心虚。

    可他作为姜家这一代的掌权人,不能不为整个姜府考虑。

    诚然姜家这一辈的五个女孩儿都伶俐出挑,可姜家门庭终归还是要靠儿子撑起。

    他膝下只有二子,长子起名恒桥,就是希望他能为后面子孙铺路。幼子恒樟,是期盼着他能长成参天大树,庇护家中。

    他何尝不知幼子不够争气,只是实在没有更好的选择。

    “樟儿那样的性子,若是真做了官,只怕惹来的麻烦更大。”

    老夫人的担心不无道理,姜尚书沉默。姜家传承百年至今,虽没有爵位,靠的是代代有人出仕且身居高位,才有如今在朝中的地位。

    数代的书香底蕴,清贵文臣,不能到他这里断下,走了下坡路。

    否则,他有何脸面去见姜家列祖列宗。

    嫡庶他倒没有那般在意,若是有能力一样能撑起家门。可樟儿保不住,以后恒桥独木难支,怕是艰难。

    姜老夫人道:“你房中的白氏,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母亲说什么?”

    骤然听到此消息,姜尚书都未及反应。

    白氏原本是姜老夫人房中的一等丫鬟,温柔敦厚。

    到了嫁人的年纪,因为家中早已无人,叔父贪财礼,要将她许给人做填房。她不愿离了姜府,哭着请老夫人做主,便给姜尚书做了良妾。

    白氏样貌清秀,进退守礼,再加上年轻,尚算受宠。只是跟当年的安氏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罢了。不过她有姜老夫人撑腰,在府中的日子也是舒心。

    闻得白氏有孕,姜尚书年过四十当然欢喜。

    “我已经将白氏接到泰安院中养胎。如若她能诞下麟儿,一定要好好教养。”

    “母亲说得是。”

    这些年姜尚书偏宠安氏,每月要在琴心院歇一二十日,府中一直没有新的子嗣诞育。

    他还在壮年,在致仕之前,完全能够等到幼子长成。

    正二品的户部尚书之位他已坐得稳当,可以腾出手管教子嗣。

    当然,姜恒樟要保还是得保。

    “儿子先去看看白氏。”

    “去罢。”

    姜老夫人遣人带路,待姜尚书走后唤来几个心腹嬷嬷:“白氏屋中,一应饮食你们都要看顾好。再于府中物色物色,有出挑的丫鬟姑娘带给我瞧瞧。若是愿意,都抬作妾室。”

    “是,老夫人。”

    ……

    姜府的马车停在天香居外,韫棠遵从祖母的意思回宫,索性直接在天香居用午膳。

    采梨采桃都让她带进了宫,省的在府上被波及。

    上了天香居二楼雅间,韫棠意外地在连廊处见到了裴晗身边的高全。

    “大小姐安好。”

    高全给她开了房门,依旧是那处熟悉的雅间。

    与裴晗目光相交,韫棠落座后,下意识去看那道隔墙。

    屋中没有外人,韫棠干脆起身去敲了敲,声音闷闷的倒是正常,只不过隔墙上有明显的修复痕迹。

    裴晗眸中带笑,神情宠溺。

    雅间的门重新被推开,是天香居的掌柜亲自来上菜。

    “主子请慢用。”

    他带人摆完菜式恭敬退下,韫棠旋即了然。

    裴晗没有留人侍奉,取过碗盏盛汤。

    “陛下在这里做什么?”

    “市井之中,有时能听到更多事情。”

    帝王高君庙堂,难免闭目塞听。

    韫棠从他手中接过汤碗,乳鸽汤炖得鲜美。

    就是不知道天香居士何时成了裴晗的产业。

    等韫棠吃了些东西,裴晗方道:“你二弟伤人一事,你预备如何?”

    韫棠并不奇怪他会知晓此事,答道:“国有国法,按律例,秉公处置即可。”

    二弟总得为他自己犯下的错事负起责任。

    韫棠放下碗盏,其实曾经,她也想担起长姐这个身份,试图管教过幼弟。

    虽说有些成效,安氏却觉她严厉,苛待她所出的幼子。安氏当着她的面是不敢提的,背地里却有许多龃龉不满。

    她竟能理解安氏的心思。安氏为继室,名分、出身上处处矮了原配一头,难免会被拿来比较。她的孩子好不容易占了嫡长子的名位,怎么可能愿意让她这个原配之女指指点点。

    除了父亲的宠爱,二弟是安氏在姜府的最大倚仗。她将二弟视作骄傲,维护得紧。

    安氏不满,父亲自然会跟着不满。

    既然费力不讨好,她也不必再插手弟妹之事。

    所谓的长姐身份,更无须理会。

    她想,倘若二弟经此一事能够悬崖勒马,也算因祸得福。

    否则,不受这个教训,早晚会惹来更大的祸患。

    家中的烦心事,韫棠不知不觉向裴晗倾诉许多。

    他颔首,心底认可韫棠如此处置这桩事宜。

    “府上是不好待,所以祖母叫我进宫躲清净。”韫棠坦然道。

    裴晗笑而不语,继续给韫棠布菜。

    这顿午膳用得舒心,看看天色,韫棠预备先回宫中。

    “陛下倒可以继续在此地听墙角。”她眨眨眼,笑得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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