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戈在附近的医疗驿站买了些抗生素和消炎药剂。

    她随便找了个路边，打完抗生素拿着纱布一圈一圈绕着自己的手臂。

    她的脑子有些混乱，得到的信息太多，她需要整理一下。

    从对地下实验室的探查来看，西沧和李兆年大概率都是实验对象。李兆年是“上游”端，实验室的人用他的身体测试功能，实时监控数据进行调整。而西沧是“下游”端，产品成型后，由他来试用最终的效果。

    而且西沧是安全部巡查组的，游戈总觉得他这个身份一定也是被实验室利用的一部分，只是她暂时还没想到。

    实验室秘密改造违规义体，企图将它们流入市场。

    那作为曾经的良民，西沧是怎么被实验室吸收的呢？从他以往的报告来看，他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都很正常，家庭富裕，父母健康，知名大学毕业，成长经历正常，游戈看不出他有什么软肋能被实验室拿捏的。

    游戈也查看过他的账户，他近期并没有大量资金流入，反倒是有大笔数目支出。

    没有被威胁，也没有接受贿赂，就这么平白无故替实验室做这些违法的事？还是倒贴的。

    那唯一的疑点就是那通电话，和他突然得知的情报——卢纳。

    西沧知道了关于卢纳的一些事情，才导致他心甘情愿为实验室工作。

    实验室属于明日方舟，明日方舟和卢纳一定有着什么关系。

    游戈叹了口气，很想问一下那个神秘人能不能换个任务。

    久违的提示音倏忽间响起。

    【引领者游戈生存概率下降5%】

    【当前生存概率：95%】

    ？？？

    游戈不可思议地瞪大眼。

    自从上次联邦宣判了诺亚的销毁请求无效后，她的生存概率就上升成满分了，这回她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怎么就下降了？？

    *

    维多港旁的深海上，一辆巨轮缓缓驶出港口。

    甲板上，黑色的圆桌两旁坐着两个人。

    赵理一如既往的堆着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对面的谷祈江望着远处绵长的海岸线，开口道：“市民的安全我们明日方舟自然是有责任要担的，关于你们安全部和我们收容所的合作我觉得很好，我没什么问题。”

    赵理吞下一口茶，回味了一会儿余香，才说：“谷总的格局我一向认可，但是公事还得公办，我的话可传不到联邦政府那儿去。”

    谷祈江：“实验室的事我们上层一概不知，下层的人搞得小动作罢了。”

    赵理点了点头，眼神瞥过谷祈江的脸，“只要我们双方好好合作，就是一艘船的人。”

    轮船的轰鸣声响彻在无际的大海上，犹如钢铁猛象缓慢地划破海浪，越走越远。

    *

    游戈折腾了好几个交通工具才回到家里。

    已经半夜了，外面没什么吃的卖了。游戈给自己煮了个面，青菜、鸡蛋、盐一股脑丢进去，有点儿咸味就能吃。

    吃着吃着，她已经开始想明天点什么外卖了。

    吃饱后，她给庞客发了消息：

    【醒着吗？】

    此刻是凌晨三点四十五。

    正常人都该睡了，正常人也不会在这种时候问别人醒着没。

    庞客：【醒着呢。】

    游戈抬了下眉，她其实没抱多大希望庞客醒着，就是想试试，没想到这人真的还没睡。

    游戈的手指悬在手环的照片上，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当面问。网络上太容易留下痕迹了，到时候变成赛博案底了都。

    她叉掉照片拦，输入消息：

    【别睡着了，待会儿找你】

    庞客：【？？？不行，我在床上了。】

    游戈：【那就下床。】

    庞客：【不下。】

    游戈：【总不能我上你床吧？】

    庞客：【… …】

    意思是非得来呗。

    游戈又换上了黑色运动衫，戴上了帽子和口罩。

    临走前，门口鞋柜上响起滴滴两声。

    她上前看了看，是血观音上回给她的旧手环。

    游戈点开消息内容，一个匿名的ID发来一长串话。

    【我要剿清计划武器的数据整合。】

    游戈皱了下眉，什么剿清计划？

    她将词条输入诺亚的数据库，关于这个计划的部署报告被一排排列了出来。

    游戈快速浏览了一下，大致是关于联邦警卫局对于暗藏在各个区的起义武装恐怖分子的肃清计划。

    血观音都发来这种要求了，不用想也知道这些“起义军”属于谁。

    游戈瞬间明白了叹息之墙想要销毁诺亚的动机。

    一旦诺亚被毁，联邦警卫局必定会有一段时间陷入防卫空档和机动削弱，这段时间是最好的反抗时机。

    在各个区发动□□，对当今的联邦政府一定是次重创。

    而且，听说叹息之墙对于机器的统治极其厌恶，销毁诺亚也许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出自对机器统治这种幻想的恐惧。

    他们这一次没能成功毁掉诺亚，那一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

    叹息之墙对于游戈来说是个隐患。

    她想了想，给血观音回道：

    【什么剿清计划？】

    【这个你不用管，总之出动计划的武器装备一定会上报审核，你想办法弄到。】

    【这次的货能卖谁啊？我能拿到多少？】

    从原主的视角来看，她的合作伙伴死了，所以她现在是在直接和上家沟通。并且她是不知道血观音是叹息之墙的人，站在原主的立场，她应该依旧从一个黑市贩子的利益出发。

    【自然是卖给一个大主顾，拿到的分成会比以往都高。】

    紧接着对方又发来一段话：

    【这次之后，我希望和你好好聊聊。】

    游戈指尖不住地戳着屏幕。

    血观音这是要和她聊归顺组织的事吧。

    可是既然她是叹息之墙的人，早些时候怎么不来劝说她呢？

    上次在码头，从她的言语可以看出血观音是知道游戈职业的特殊性的，越早归顺能给组织带来的好处越多，可为什么等到这个时候？

    游戈的思绪飘到了那晚码头，女人的红发在路灯的映衬下显得颜色有些深，从远处看，一时分不清是红色还是黑色。

    忽然，她心下一愣，另一张惨白的脸猛地浮现。

    是张莉。

    挟持了华议员儿子的罪犯吴霍，就是她的未婚夫。

    当时在现场，警卫员连线了吴霍卧病在床的女友，企图唤醒他的人性。

    那张屏幕上的脸，游戈通过无人机的电子眼撇到过一眼。

    就是血观音。

    所以，她是顶替了吴霍的老板身份，接管了吴霍所有的货物资源。

    游戈开始怀疑，造成吴霍这一系列行为的也许都是血观音策划好的。

    她给血观音发去肯定的回复后就匆匆下楼了。

    游戈花了半个小时走到了庞客那，她手刚抬起，门就开了。

    庞客眼眶底下挂着俩大黑眼圈，幽怨道：“你怎么才来。”

    游戈皱了下眉，抬头看向门框顶，“你装监控了？”

    庞客：“对啊，这不各家各户都装吗，我也装个凑凑热闹。”

    庞客一直在试图融入普通人的生活，邻居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游戈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进了屋。

    进屋后，庞客一下子瘫软进椅子里，“什么事儿啊，你不会这么晚又想动手术吧？”

    游戈将剪裁大码过的图片拿给庞客看。

    她把部分操控台画面剪裁掉了，屏幕上一些字条、二维码、标记也都被她打上了码。现在画面上唯一的信息，就是那些义体模型。

    庞客眯着眼，将头凑近手环，“啊！”

    他一嗓子给游戈吓一跳，“你想起些什么？”

    庞客揉了揉眼睛，“困，眼睛有点糊。”

    游戈：“… …”

    这人不仅长得像喜欢吃拳头的，说的话更像。

    庞客盯着图片的表情越来越… …惊悚。

    他结结巴巴“啊”了半天才说：“这些都是哪来的？”

    游戈：“这你不用管，你就告诉我，这些义体是不是你当时说的’深海之年’的义体？”

    庞客点头如捣蒜，“没错，而且这图上的数据都是很难得。这些义体的图纸早都被联邦收回销毁了，除非自己把义体拆开来研究，不然是得不到这些这么详细的数据的。”

    游戈赞同地点下头，他们确实应该是拆开来研究过。

    她又问：“你说的十年前的事，到底是什么事？”

    庞客握着游戈的手，脸都恨不得贴上手环的屏幕。

    “这么大事儿不知道？”

    游戈咯噔了一下，这事儿很出名？

    她故作轻松地接话：“十年前，太小了，不记得。”

    而且关键词太少，她都不知道怎么上网搜。

    庞客轻蔑地哼笑了一下，“赛博格暴.动呗。”

    “过度改造容易导致人类人格的不稳定，造成大脑思维混乱，道德秩序崩坏。”

    “十年前，各大公司的技术战达到了高.潮时刻，也让部分人对于机械化产生了近乎癫狂的追求。很多人的改造达到了全身构造的百分之九十，精神紊乱的人陆续造成了一些社会安全事件。联邦起初只是当普通的案件，没有高度重视，没想到后来演变成了大规模赛博格的□□。”

    “那个时候各个区都人心惶惶，毕竟赛博疯子杀起人来是不讲道理的，谁知道你买菜的时候会不会被路人拦路一刀砍了脑袋。”

    游戈收回了手，庞客的视线落了空，缩回了椅子里。

    游戈翻动着当时拍的其他照片，自顾自沉思。

    实验室拆分了义体的构造，将那些性能融合进了普通的产品里。而且，李兆年那些被记录的数据也很奇怪。

    正常来说，数据中试验性能对人体造成危害的程度应该从高到低，只有检测合格的产品才会投入市场。但李兆年这个不是，这份数据所记录的危害程度是从低到高的。

    就像有人在研究一种毒药，为了试验它的毒性，找来个小白鼠，毒性太弱就改进，直至这瓶毒药最终能毒死白鼠为止。

    那些关押起来的赛博疯子也许就是曾经的小白鼠。

    明日方舟，在有目的性地制造赛博精神病，甚至很可能将这批“毒药”产品投入市场，替换掉正常的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