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戈正想着调查一下西沧近期的行踪，手环提示音急促地响起。

    两点了。

    还有半小时听证会就开始了。

    诺亚总共有两个主机，一台放在研究所，一台在武装基地中心。

    此次出席听证会的是那台在武装中心的主机。

    事实上，审判AI这种事还是第一次。

    以前自然也发生过因为机器造成大型伤害的事件，但大部分机器只是作为工具，主要原因还是在于人类，或是因为操作不当，或是因为机器质检不合格等等。

    而这一次，辩论的主体就是人工智能。

    机器人实实在在地走上了审判的位置。

    联邦举行的这次听证会，实际就是一场大型的全球辩论会。

    最终宣判由联邦、各个集团以及民议会联合决定。

    联邦准备好了相关证据和发言人，已经提前抵达了现场。

    而诺亚主机则由军队护送进了议事大厅里。

    听诊会过程全球实时直播，仪事大厅内部是个圆，两侧贴合着墙面的是满目的电子屏。

    到时候，会有各界人士出现在电子屏上旁观。

    游戈的意识穿越到现场这台主机身上时，电子钟已敲响开始的钟声。

    除了代表诺亚的发言人外，另外还有秉持着不同观点的人员发言。

    在诺亚方出示证据后，有疑义的一方可以进行质辩，诺亚方再进行反驳。

    再经过几轮讨论后，会最后进行一次发言，有人可能会改变观点，也有人可能会进一步诠释自己的观点。

    但最后的决定权依旧在临时审判团手里。

    前面的行程顺利地进行着，第一轮发言完毕，诺亚方展示了这几天调查得来的证据。

    出示结果不出游戈所料，联邦隐瞒了整件事中叹息之墙的存在。

    他们甚至“添油加醋”，将李琦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加了码，还加塞了不少“切实”的证据。

    联邦手眼通天，游戈甚至觉得这场听诊会只是个面子工程、形式过场。

    可在现场第二轮发言时，却出现了变故。

    一方的发言人居然从“认为人工智能目前无法觉醒自我意识”倒转成了“诺亚自我觉醒的概率是全球AI中最高的”。

    游戈看了一眼发言人脑袋顶上的量子屏所显示的logo。

    诺大的标志下方是他们的名字——明日方舟。

    世界上数一数二的财阀，曾一度垄断芯片市场，直到艾索集团的崛起。

    游戈对他们其实有印象，因为在刚刚第一轮发言时，他方发言人虽然表面上说着人工智能无法暂时做到觉醒自我意识，但字里行间总隐约地透露着一股“机器统治世界，开辟永恒之夜”的邪怪思想。

    果不其然，在第二轮反水了。

    不过，本身证明AI具有自我意识就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需要从意识体验、意识内容和意识统一性这几方面入手，而如今的技术还达不到能测试抽象意识的能力。如果人工智能伪装自己，他完全可以绕过这些专门的测试，从而完美地隐藏自己。

    所以这次的审判是非常有利于诺亚的。

    最终宣判结果出来后，引起了不少讨论。

    厅内的电子屏陆续暗去，各方发言人收拾着稿子，人群窸窸窣窣地朝外头走。

    一个人突然走到了诺亚面前。

    游戈看到自动识别框在他身上随着他的动作而改变着路径。

    旁边的文字陡然生成：

    【明日方舟董事长——谷祈江】

    他站在诺亚主机的身前，抬头仰视着诺亚，即使他弯着一对笑眼，可游戈还是对他有着莫名的排斥感。

    她不知道眼前这人是来单纯“欣赏”诺亚的，还是什么。

    一人一机“对视”了很久，直到负责运送诺亚的工作人员推着车走来后，谷祈江才幽幽开口：

    “可惜啊，我想见的不是你。”

    诺亚主机要是有个电子屏能显示游戈的脸，那一定能看到她带着疑惑、嫌弃和莫名的复杂表情。

    主机被运送车送回了武装中心，游戈也回到了人类躯体里。

    *

    诺亚的销毁诉求得到解除的消息在第一时间传遍各地。

    三江特区

    “失败了？”

    “恐怕是的，通知下去，都撤吧。”

    ……

    华西六区

    “卧槽老子等了那么久的机会，可恶！”

    “我说干脆别管这个了，咱们直接冲！”

    ……

    各区蛰伏在暗处的叹息之墙成员纷纷溃散，一场大规模起义行动被暂时搁浅。

    *

    游戈看着画面里的男人愣神，交通系统使用的是另一套算法，并不归诺亚管辖。

    她现在的计算机技术又到不了能入侵整个交通系统的程度。

    她甚至思考了如何伪装上级材料直接去交管中心调取监控，但这样日后被发现的风险有点大，后续要解决的问题会更多。

    于是，游戈决定潜入西沧的基础芯片。

    西沧原来使用的芯片是艾索集团开发的最新产品，但扫描仪扫描后发现他近期换过另一套芯片。

    芯片所能泄漏的信息非常多，联邦警卫局为确保员工在更换后，芯片不会流入地下市场或者极端分子手中，要求每一个员工的芯片换取必须在局内的医疗中心完成。

    警卫局总部包括每一个分局所在的大楼，都被包裹上了一种隐藏型扫描仪，只要员工踏入，身上所植入的芯片、义体都能被调取出来，精确到各个数据、生产厂家甚至是使用的哪种技术。

    幸运的是，这套扫描仪依旧基于诺亚算法，所以游戈能在踏入的一瞬间阻断扫描并及时篡改扫描参数，才让她安装的义体没有被上面发现。

    在这样严格的程序下，西沧想更换芯片只能在医疗中心里，而换下的芯片会被回收进储藏库，等待销毁。

    游戈通过个人ID找到西沧的芯片后庆幸自己来得早，晚来半天，就轮到西沧那批芯片的销毁时间了。

    诺亚的暴力破解程序依旧稳定发挥，它帮助游戈进入了西沧的原有芯片。

    游戈滑动着虚空，找出了芯片所记录的西沧行动的轨迹以及他的通话记录。

    她通过通话记录看到有一通通讯在一段时间内频繁地联系西沧，而就在这些通讯过后，西沧行动轨迹的红点在两个地方覆盖率最高，这说明他出现在这两个地方的频率最高。

    游戈搜索了其中一个地址，是一家芯片专营店，而持有这家店面的则是明日方舟。

    她看到这个名字后眉心不经意地跳了跳，她对待这家公司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之后，游戈点开那通频繁通讯的内容，企图知道对面都说了什么。但诡异的是传入她耳朵里的只有电流的滋滋声，就像老旧电路磨损了那样。

    西沧没有回过话，但通话时间又很长。

    就像他只是个聆听者，安静地听对方的叙说。

    游戈不解，听对方的电流声？

    她暂时抛掉疑问，开始搜寻另一个地址，这另一个地址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这地点指向主城区外的废海地带，那里居住着联邦最变缘的人群。

    据她所知，西沧并不是生活条件很不好的人，甚至可以说比较优越的。

    那他频繁出入废海区又是为什么呢？

    游戈记下了地址的准确定位，这里显示的是一串数字，代表了它在地图上的特定位置。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废海区离这儿的路程非常远。倘若她搭乘电车或是客车，那她的行踪会被记录，即使伪装也会被身形对比识别出来。

    游戈不想自己的轨迹同样被印刻在电子档案里。

    如果伪装成一个男人呢？

    不行，外表再怎么接近，但走路姿态、步距甚至是肩臂摆动的幅度都能被经验丰富的警卫看出伪装。

    那就正大光明地坐电车，但目的地买在主城区的郊外。然后避开摄像头，走着去。

    她打开手环上的车票购买软件，正搜寻着车次，一条新闻弹了出来。

    标题听着有些唬人。

    【异种灭门案】

    游戈愣了愣，大概是身为警卫的本能，她点了进去翻看报道。

    直到翻到末端，紧密的文字中出现了灭门案的地址——

    废海区希望出租屋。

    游戈眉头紧簇，她手指快速移动，在地图上输入刚刚记下的那串数字，详细地址立刻跳了出来。

    不是吧，这么巧……

    *

    联邦警卫局总部顶楼

    赵理背对着会议桌，望着窗外灯光如昼的景色，听着身后助理的汇报。

    助理：“柴蔚已经赶往废海区了，具体的任务也已经和她确认完毕了。”

    赵理的手指骨节一下下地敲击着椅子的把手，脸埋在一半阴影下。

    助理见他没什么反应，抿了抿嘴，犹豫着开口：“局长…这真的能成吗？”

    “这次策划很突然，很多方面都不是很完善……”

    赵理晦暗不明的脸上突兀地传来一阵和蔼的笑声，“小周啊，别那么担心。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就等着吧。”

    *

    直升机的螺旋桨划破静默的空气，在旷野升起。

    柴蔚身上背着武装装备，沉默地坐在机舱内。

    她很想和人说话，可惜，直升机内只有两个机器人正襟危坐在她对面。

    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希望能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