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琛站稳身体，错愕地看向她。
路叶卉脸色苍白，眼角泛起一丝猩红，身体在激动之下微微颤抖。
贺琛脑中所有的质问在看到她情绪失控的瞬间全部消失，他想上前安抚，抬起的手却停在了半空，犹豫着不敢上前。
他不过稍稍动了一下，眼前的人就又往后瑟缩了一下。
心里一阵刺痛，贺琛嗓音喑哑，“抱歉，我失态了。”
路叶卉连连摇头，“不是，是我……”
“我实在有太多疑问。”贺琛打断她的话，平静神色对她说道：“对于那条绯闻，你半年来的转变，你跟路老师的关系，还有夏昼……”
贺琛苦笑一声：“或许连我自己都没有察觉，早在二月夏昼找你那次，我就已经开始介意你和他的亲密，就像对向辉那样抱有敌意。可对于向辉，我有把握，夏昼，我没有底。”
路叶卉安静地听着他说话，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原来他知道发生在嘉嘉身上的变化……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贺琛试探着往前迈出一步，语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温柔。
“我知道。”路叶卉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
贺琛轻笑，再次往前跨了一步，“所以，嘉嘉，我……”
“贺琛。”
路叶卉突然出声叫出他的名字，语气沉着冷静，和平时的靳斯嘉完全不同。
贺琛表情一变，觉得她似乎和刚才有了一些不同。
“你记不记得，我说有问题想问你？”路叶卉站直身体问他。
贺琛微微颔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表情的变化。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贺琛一愣，完全没想到她会在自己告白之前问出这个问题，他失笑道：“不是，你怎么不等我先……”
“或许，等你回答完我的问题，你就不会想告白了。”路叶卉神色淡然，脸上露出了一抹惨淡的笑容。
贺琛被她这出打得措手不及，不明白场面怎么成了现在的状况。
见他一脸呆滞，路叶卉继续道：“我想，你应该也发现了，我跟以前相比有了非常大的改变。”
贺琛点点头，“我想问的，也是这件事。”
从热情活泼的花瓶顶流，变成深藏不露的实力派，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因为家庭变故发生的转变，还是在娱乐圈磨炼多年的觉醒，亦或是为了接近他而刻意营造的假象……
贺琛在圈内浸淫多年，自身强大的实力和背景让他经历了无数次曲意逢迎，无论讨好还是利用，他不屑一顾，甚至嗤之以鼻，可面对小明星，纵使他不愿意将她往坏处想，却也在心里深处起过怀疑。
“既然你已经怀疑了，为什么还要告白呢？”路叶卉心头酸涩，无力地靠向窗框，视线从他身上剥离，“我跟你以为的靳斯嘉，根本就不一样。”
“那又如何？”
贺琛定定地看着她，“我既然已经喜欢上了你，不管你是不是故意接近我，这份爱意不会轻易改变，我接受你所有的变化，那么你，是否愿意接受我的表白？”
路叶卉的身子整个一顿，她蓦然转回视线，和他四目相对。
眼前的男人认真虔诚，看着她的目光无比柔和，似乎她就算是十恶不赦的人，他也愿意接纳她的一切。
路叶卉喉头一动，几乎要忍不住说出那声“好”。
贺琛眼见着她的表情逐渐柔婉，又一次往前跨出了一步。
两人再次拉回到了无限亲密的距离。
垂放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贺琛垂眸看着她，缓缓抬起手。
“可如果，我根本就不是靳斯嘉呢。”
路叶卉突然说道。
贺琛堪堪举起的手再次顿住。
室内陷入沉默，湖风吹动窗帘，发出轻微的声响，就连湖对面的人声，也在此刻清晰可闻。
良久之后，贺琛艰难地问道：“你说……什么？”
“贺琛，我不是靳斯嘉。”
说出真相这一刻，路叶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靠着窗框，紧绷的身体渐渐松懈，“我只是暂住在这副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
贺琛的表情从迷惑到惊愕，一瞬间，过往种种涌入大脑，连带着那些纷杂的资料和疑问，在脑内构建起一个无形的庞大谜团，又在她的声音中逐渐分解，最后汇聚成了两幅熟悉的面孔。
他眸光一闪，盯着她确认：“你是路老师？”
路叶卉点点头，沉稳应道：“我是。”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结，贺琛张了张嘴，脸上是不可思议的震惊。
他设想过无数情形，甚至把心爱的女孩放到了无比难堪的境地，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么一个灵异的原因。
路叶卉看着头顶的白炽灯，微笑着和他解释：“去年八月底，嘉嘉来C市参加活动，我们非常巧合地在同一天收到了一枚同样的平安符，当晚，我们就互换了灵魂。我成了顶流明星靳斯嘉，而她，成了一名普通的小学语文老师。”
“一开始，我和嘉嘉也很震惊，世界上竟然真的有灵魂互换这种事情存在。不过我们接纳得很快，因为，她想要自由平静的生活，而我希望实现演戏的梦想。”
“但是我们都没想到，这中间会发生意外。”
路叶卉低下头，看向贺琛的脸，用目光描绘着他的轮廓。
“夏昼是家里给我安排的相亲对象，可惜我们都不喜欢这样的安排，嘉嘉就帮我应付。夏老师很聪明，三言两语诈出了嘉嘉的真实身份，作为知道这个秘密的第三人，我们的关系也越来越亲近。后来，他和嘉嘉彼此喜欢，在去B市探望我的那几天，正式确定了关系。”
目光最终游移到了对方的眼睛上，路叶卉轻笑道：“所以贺琛，我不能用这具身体靠近你。”
哪怕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也不可以。
贺琛看着眼前的女孩，明明还是那张脸，却让他恍惚之间看到了另一个人。
难怪这人前后的行径判若两人，他所有的困惑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
他低声问道：“B市那一次，你和靳斯嘉是不是换回来过？”
路叶卉点点头，“没错，那也是一次意外，不过那一天，她和夏老师在一起了。”
“你们的意外，应该不止靳斯嘉和夏昼的关系吧。”
路叶卉怔忪了一瞬。
“还有我和你。”贺琛道。
“是的。”
路叶卉不敢再看他的表情，径直越过他，走到桌边坐下，“我没有想到，你会喜欢……”
她停顿下来，不止该如何表述。
贺琛却理解到了她的意思。
他喜欢的，到底是长着这张脸的靳斯嘉，还是住在靳斯嘉身体里的路老师。
贺琛坐到对面，在脑海里临摹起她的脸，却怎么也想象不出原本的路老师该是什么样子。
两人静静地对视，她在他眼中看到了迷茫。
虽然一早知道说出真相后会有这么一刻到来，路叶卉却还是无法忍受他这么看她的眼神。
明明是相互爱慕的两人，却在这一刻成了最遥远的陌生人。
路叶卉强忍酸涩，扯出一个笑容，给彼此递上台阶，“其实现在也不算最坏，毕竟我们都没有逾矩，等我和嘉嘉换回来，大概用不了多久，一切都能回归原本的轨迹。”
贺琛发愣的神思在听到她说换回来时有了片刻的松动，两人还能换回来？
见他没有说话，路叶卉深吸一口气，笑容越发灿烂，“所以，接受不了也没关系，反正这件事知道的人也仅限我们两个，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贺琛总算完全回神，他沉默半晌，缓缓点头，“对不起，我可能确实需要好好想想。”
他实在想象不出长着路老师的脸的小明星是什么样子。
路叶卉的笑容有一瞬的凝滞，脸上的表情渐渐有些支撑不住。
她垂下头，轻声应了一句：“好。”
贺琛记得行李里带着方爱准备的那份靳斯嘉和路叶卉的资料，他急于知道路叶卉的一切，在这里看显然不太合适，于是起身对她道：“那我先走了。”
路叶卉没有送他，只抬头对他笑道：“再见。”
贺琛点点头，拎起桌上的行李离开了房间。
房门死死合上，房间里归于宁静。
路叶卉呆呆地看着前方，脸上划过两道泪痕。
她和贺琛，应该真的结束了……
天色渐暗，圆月爬起，皎白的月光透过湖水折射进房间，在天花板上映照出斑驳的光团。
屋内空无一人，只床上隆起一团被子，隐约可见人形。
房间里兀地响起手机铃声，路叶卉把自己裹进床里，任凭铃声响起挂断，一次都没有理会。
许久后，苏雅开门走进房间，言说贺琛来了，让她一起出去见见。
路叶卉借口困顿，不愿起床。
苏雅劝说无法，叹着气离开了。
“每次见面高兴得跟什么一样，这次是怎么了……”
声音渐渐远去，路叶卉听在耳朵里，眼底泪意更加汹涌，被子浸湿了一片……
次日一早，天光大亮，路叶卉被日光晃醒。
昨夜哭得太厉害，也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她起身走进浴室，看向镜子，双眼已经肿得不成样子。
路叶卉拧了毛巾，呆坐在椅子上敷眼睛，脑子一片空白。
她不想面对贺琛，所以昨晚躲了一夜，但他千里迢迢赶回来，她不可能一直逃避。
可一想到两人无疾而终的未来，她的眼里又一次湿润。
真没出息。
路叶卉在心里骂自己。
门外响起开门声，苏雅一边用钥匙开门一边大声道：“嘉嘉，快起来！”
路叶卉摘下毛巾，看到了急急忙忙走进来的苏雅。
“你手机怎么关机了？”
路叶卉拿着毛巾走进浴室，淡淡道：“可能没电了，我马上充。”
苏雅急切道：“还充什么电啊，贺琛要走了。”
路叶卉拧着毛巾的手一顿，心底蓦然一凉。
他就这么急着要走吗？
“快，跟我去送他。”苏雅夺过她手中的毛巾，拉着她往外走。
路叶卉挣扎道：“我不去。”
苏雅气道：“你耍什么脾气呢！这是你未来的老板，你说不去就不去？！”她拉开房门，势要把人带到贺琛面前。
苏雅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力道大得惊人，路叶卉被抓得手上一疼，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
“放开她。”
贺琛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正静静地注视着拉扯的两人。
路叶卉一愣，猛然抬头，和他对上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