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将军——将军您醒了?!天宝——天宝——”

    流霜看到榻上的韩熠有了反应,立马兴奋大叫。

    唐天宝正在一边准备药散,便被流霜那洪亮的嗓门惊到,手上的药散差点洒出来。

    韩熠迷糊之下,硬撑着睁开眼皮。

    但他这会儿不是因为有意识才清醒的,而是被流霜那大嗓门惊醒的。

    “将军……将军我是流霜啊……我我……”

    流霜喜极而泣,可还没说完,唐天宝便毫不留情地推开他,害他脚下打滑,差点摔倒。

    “将军,我是天宝,您感觉如何?”

    唐天宝作为医者,现在最要紧的便是询问伤者的情况。

    流霜被他无情推开,那气不打一处来,但唐天宝是为了将军,流霜便不与他计较了。

    韩熠无神的眼眸看了他们好一会儿,原本闪闪发光的黑玛瑙眼珠,此刻没有任何光芒。

    “还好……”他轻启干燥的唇皮,因为许久没有开嗓的关系,他的嗓音甚是沙哑浑浊。

    但他轻吐的这两个字,流霜和唐天宝听了还是很欣慰的。

    他们坚持了这么多日,终是见到了成果。

    “太好了将军……您没事了……真是太好了……”

    流霜那欢喜的眼泪比前面更凶猛了,男子流血不流泪,他倒是流过了血,又流了泪。

    “将军您还不能起身,我先给您把个脉……”

    韩熠刚动了动身子,可头都还未起来,唐天宝便立即阻止他。

    “我已经无碍了……”

    “可您还不能动,请先躺着,等我先把好脉。”

    唐天宝安定下他的情绪,然后为他把脉。

    只要他的脉象平稳,便是无任何大碍。

    “我昏迷多久了?”

    韩熠的体力尚未完全恢复,吐息都是有气无力的。

    “也将近一个月了……”流霜数着日子,如实回答着。

    韩熠放空眼神,望着顶上的天花板,一个月啊……那他昏迷很久了。

    “这是哪儿?”

    “这儿是禄州,这里是城里暂时开辟的收容所,是为了救治此战受伤的将士的。”

    “其他人呢?”

    韩熠问到此处,流霜便低下头沉默了。

    唐天宝本还好好地把着脉,眼下也皱起了眉头,但并未多嘴。

    他们两个的心情都写在脸上,即使他们不回答,韩熠也心知肚明。

    这一刻,昏迷前所有的记忆瞬间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如同走马灯,一个个场景都是那么真实。

    韩熠记起来了,他们的兄弟几乎战死了。

    他默默地闭上眼眸,面色有微许的变化,但他的心中更是悲痛。

    “将军,兄弟们都是为国牺牲的,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唐天宝把完脉,执起了身板,安慰道。

    “不错,他们永远是大康的骄傲。”

    韩熠猛然睁开双眼,眼里都是对战死将士的崇敬。

    “待一切安定之后,记下他们的名字,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要永远记住这些兄弟。”

    “是!”

    流霜郑重地应道,心中百感交集。

    他们这些活下来的人都是幸运的,而他们能为死者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韩熠渐渐放下这段悲痛的情绪,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右手摸上了自己胸口的衣领,似在寻找什么东西。

    “将军可是在找那荷包?”

    流霜很肯定他这是在找荷包,因为之前便有过相同的经历。

    那时他们将军也是从战场下来,苏醒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寻找那个荷包。

    “在这儿呢,易娘子说……”

    “咳——”

    流霜刚从他的枕边下摸出那枚荷包,正要解释,突然唐天宝一声假咳,打断了那即将说出口的话。

    在韩熠还没醒来之前,他们两人就商量好了,不告诉他那件事。

    反正易梦诗都已经离开了,事实如何本就无所谓了。

    “她说什么?”

    然而他们低估了他们将军的本事,尤其是对易梦诗的执着,他取回流霜手里的荷包,牢牢地攥在手心上。

    “没、没什么呀……我什么都没说……是吧天宝?”

    流霜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尴尬地看向一边的唐天宝。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唐天宝根本不想附和他。

    “说实话!”韩熠提高了音量,而他这一动气,随即牵扯到了身上的伤。

    这其实很疼,但他只是皱了下眉,脸部肌肉微变,却并未喊一声疼。

    他现在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流霜和唐天宝再次沉默,他们只商量过如何保密这件事,但并未商量如何与他说这件事。

    两人很是默契,谁都不愿开口,深怕一个不小心,触到了他的雷区。

    韩熠等了半天,他们终究是一句不说。

    他也不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他撑起身子,打算自己去寻找答案。

    “将军您还不能动……易娘子只是嘱咐了一些话,没什么……”

    “她来过?”

    唐天宝没想要说谎,只是想搪塞过去。

    而韩熠紧追不舍,他衡量了一番,还是说出了真相。

    “易娘子来这儿小住了一段时日,她一直都在照顾您的身子,不过……她已经离开了……”

    “为何?”

    “据说是娘子的夫君亲自来接的,我们没有多问,便让他们走了。”

    韩熠紧拽着身下的褥垫,眼珠子来回颤抖。

    他咽了口气,然后深呼吸了一口。

    “那个人……那个男人长何样?”

    “高高的,看着很有书卷气,穿一身白衣……哦对了,他好像姓秦。”

    唐天宝依着自己的记忆,一五一十地回道。

    韩熠听完他的描述,陷入了回忆。

    书卷气,白衣,他印象中的秦梓生的确是这般模样。

    “她……和他走了?”

    “是,已经走了,今日上午启程的。”

    韩熠双眼透着明光:“今日上午……那他们已走了多久?”

    “额……”唐天宝眼珠往上,粗略算着时辰,“大约也有三四个时辰了……”

    唐天宝刚收起话音,韩熠便要起身。

    他翻过身子,一只手撑在榻上,他这一动,牵扯到的伤口可不少。

    “将军——”

    “将军!”

    流霜和唐天宝见势,赶紧过来扶住他。

    “将军,您身上的伤……”

    “备马。”

    “您更不能骑马!”

    唐天宝着急,将军身上的伤还未痊愈,连下榻都很勉强,何况还是骑马颠簸。

    韩熠才不管这些,身上的疼痛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他不重要,重要的是她。

    韩熠完全不听他们的劝,也不顾身上的撕痛,执意下床。

    流霜和唐天宝已知他们是阻止不了将军了,只能任由他去。

    他们想要扶着他,可韩熠坚决不许,活活的一个犟种。

    他根据流霜和唐天宝的指引,驾着快马,朝着她离开的方向狂奔。

    一路的颠簸牵扯着他的伤口,可他没有一丝感觉。

    他此刻心心念念的,便是赶上她的马车,见她最后一面。

    韩熠手上挥动着马鞭,而脑海里全是她的模样。

    原来他受伤之后,她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流霜还告诉他,其实秦梓生三日前便到禄州了。

    但他们又多留了三日,也正好是今日,秦梓生才带着她离开的。

    为何要走那么快?

    为何不能等他醒来?

    如果他能早点醒过来,是否便能见到她了?

    韩熠在心底怒斥命运对自己开的玩笑,也懊恼自己这不争气的身体。

    梦诗,你一定要等我!

    “我还要借个……”

    “你不能再吃了,一会儿口渴还得喝水,水喝多了就忍不住,大家都得陪你。”

    几个婢女正在收拾垫肚的点心,小阿生还没吃够,还是嘴馋。

    可他们是临时下车休息的,眼下休息的时辰已结束,他们也该启程了。

    易梦诗担心他耽误大家的行程,所以没有惯着孩子。

    “他想吃便吃吧,小孩子很容易饿的。”

    秦梓生温柔地打圆场,将自己手里的那一块点心给了小阿生。

    小孩子都是纯真无邪的,小阿生快乐地吃着秦梓生送过来的点心,一边吃,一边露出满足的笑容。

    “你别总是惯着他,他习惯了便就……”

    易梦诗想着后面的话不妥,即刻打住。

    “习惯了不是更好吗?”

    秦梓生无所谓,而且还很期待她后面的话。

    他是知道她要说什么的,所以才这副笑容。

    易梦诗敛眉抿嘴,不想和他谈论这个话题。

    他这样惯下去,小阿生若是习惯了,只怕真会把他当成亲爹。

    “你过来,娘给你擦嘴。”

    小阿生正好吞下最后一口,易梦诗便对他招了招手,唤他过来。

    她用手上的帕子擦着孩子的嘴角,那沾在他脸上的渣渣很快被擦掉,小阿生的小脸又是一片粉嘟嘟的。

    “我们该走了……”她擦完后,便和秦梓生说道。

    “阿生来——”

    易梦诗正抱着小阿生起来,秦梓生也站起来,伸手便要抱孩子。

    “没事,我自己来……”可易梦诗刚拒绝,小阿生很不给面子的伸出了手,就是要秦梓生抱。

    小阿生就这么滑进秦梓生怀里,易梦诗都来不及阻止。

    “走吧,我们回去了。”秦梓生哄着小阿生,右手抱着孩子,左手便环上易梦诗的肩膀。

    这一幕,正好被赶过来的韩熠看到。

    他追着那一路的车轱辘印子,才找到了这里。

    在最后一段距离的时候,他缓下了马鞭,马儿也放慢了速度。

    他终是望到了不远处那辆马车和那一行人,还有他们之中的那抹身影。

    他们看上去其乐融融,是很幸福的一家人。

    韩熠牵着缰绳的手紧紧握着,明明身上还有伤,但他只觉得心上更疼。

    前面那美满一家人的画面深深刺痛着他的眼睛,他嘴唇微张,心脏痛到只能用唇来呼吸。

    他眼睁睁看着秦梓生护她上了马车,随后两人和孩子一起,都进了车厢。

    他们的马车已然驶去,但他仍然不愿回去,而是跟上了他们。

    他湿润的眼眸直直盯着那辆马车,这一行,他也不记得自己跟了多久。

    直到他身上的伤裂开,他眼前一黑,摔下了马背,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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