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9 章

    话音刚落下,虞循看见姚琡视线越过他望向寺内,忽闪一下,往一旁避开。

    他扭头顺着姚琡的视线看去,正见宁知越头戴一顶幂离,一手挑起罩纱,也有几分诧异地看过来。

    五月出头,日光越发炽热,她换了一身新衫裙,霜色薄衫,退红襦裙,浅淡的色调,清爽且轻盈,裙摆翻动,朝他走近。

    芙蕖紧随其后,一脸苦大仇深,后面跟着的羽书和羽墨各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瞧这架势像是要出寺去。

    姚琡追上虞循,衣袖拂摆间,似不经意撞了虞循一下,颇有深意地朝他看了一眼,又转向宁知越,将其拦住。

    “你这是要去哪?不是要做满四十九日法事?”

    宁知越睨了他一眼,哼哼两声,语气不善地说:“阿绮姐姐要回伊州了,我跟着她回去,不然真等着回越州受罚吗?”

    姚琡一听,信以为真,登时急眼,张口便想驳斥,想到什么,又咽了回去,抬肘戳戳虞循,示意他来说。

    虞循迟疑着,按道理他清楚宁知越这个时候不会离开,可姚琡未曾回来前,施绮的确来寺里看过她,两人说了许久的话。

    此前未曾听说施绮要离开,眼下他也有些摸不着宁知越是什么念头。

    “真要走?”

    宁知越瘪瘪嘴,她就是和姚琡斗斗嘴,没想虞循会听信,顿时觉得没趣。

    “四十九日的法事也要花费不少银钱,我哪能随身带那么多银子。上回阿绮姐姐来寺里替我置办了几套新衣裳,阿珂给我的那些布匹首饰就用不上了,留在我这儿也是占地方,不如去换了银子来,顺带问问她要何时启程。”

    原来是这样。

    虞循暗暗松了一口气,转头瞥见山门外已有僧人牵了四匹马候着。

    “我与你同去。”

    宁知越眨眨眼,“你不忙了?郑司马送走了,严司马不是还在?”

    短短两日,寺里来了两位司马,一行人多番进出寺庙来去匆匆,她只短暂见过虞循一两面,连话都没能说上一句。

    “严司马去了县城,曹荣与曹襄的死该对百姓们有个交代了。此外,我从郑司马那儿打听到一桩旧事……”

    宁知越眼睑微垂,心下了然,应是与宣王一事有关。

    她点点头,想着趁阿商去备马的功夫,先问问是怎么回事。

    事关重大,那些推测还不宜宣之于众,宁知越拉着虞循往一旁去,眼尾余光瞥见姚琡的视线时不时往她身上瞟,待她展眼望过去,他已经转开。

    如此反复好几次,被人监视窥探的烦躁再也压制不住,宁知越在他又一次斜眼觑来时猛地回头,厌烦地喝道:“偷偷摸摸地看什么,有事说事不行吗?”

    被抓个现形,姚琡尴尬地摸摸鼻子,一边暗暗朝虞循使眼色。

    虞循撇开眼,并未搭理。

    姚琡见状,气急败坏,正要胡乱寻个借口敷衍过去,瞥见漪兰领着几个内侍朝着他们走来。

    下一刻,宁知越也注意到,暗忖:她这个时候来,定是来寻虞循的,可是为什么事得要她亲自跑这一趟?

    虞循也有几分迷茫,迎上去,问:“姑姑怎么来了,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漪兰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看来不是坏事。

    “是为一桩事来寻钦使、世子,还有宁娘子的。”她的目光挨次扫过众人,又示意身后福寿一眼,福寿上前,递了三张帖子给她,方道:“此前殿下举办探春宴,因那几个贼子搅和,虽勉勉强强办了,殿下许是觉得不顺意,眼瞧凶案已平,那两个罪魁祸首也已身死,钦使与世子,还有宁娘子来这一遭,还未曾好好款待过,有意在南郊庄子里再办一场宴会,一同游乐,闲谈。”

    边说边将那三张请帖递交给三人。

    虞循打开帖子,地点在南漳县南郊的莲花山庄,日期就定在三日后。

    怎么在这个时候宴客……

    姚琡眼光暗暗瞥过来,虞循看了他一眼,蹙眉问道:“这是殿下的主意,还是……”

    漪兰怔了一下,却也明白他的未尽之意,叹气道:“是殿下的意思,也是为前些时日与驸马置气寻一个台阶。殿下说,驸马无甚知交,却与钦使能说得上话,正可借此机会开解开解。”

    “可我之前也说过,曹荣父子身亡一事还有疑点,李漳与其同党还未抓捕归案,此时不宜松懈,举办宴会或许会引得凶手再次有机可乘。”

    漪兰也是颇为无奈,“钦使的顾虑我清楚,我与钦使为殿下忧虑的心是一样的,可殿下那儿要是说得通,咱们也不至于劝不动殿下回京了。

    “依我想,既然劝不动殿下,只能严密布局殿下身边和山庄里的护卫。这回宴请的宾客除了你们三位,还有嘉宜县主,袁将军、严司马及几位蔡节使指派来的官员,姜娘子那儿我去请过,姜夫人进来身子不适,她不便离身,便不去了,只这么些人,应当不会生出事端来。”

    话说到这地步,已是没有回旋的余地,虞循盯着帖子上的几行字,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各处都未找到曹荣父子,他都想过会否是冯昭将人藏在眼皮底下。

    这几日里,他心中疑虑越发深重,总想着去探一探公主的那方院子,可殿下近来总以身子不适,推拒他的拜见,冯昭就更没有音讯了。

    那两人与宁知越都安静许久了,这次会不会是那一方按捺不住了?

    “姑姑……”耳边忽然响起宁知越的声音,虞循看向她,见她将手中的帖子递还给漪兰,颇感歉疚地说:“殿下宴请本不该推脱,但我近来请寺中主持做了一场法事,不巧得很,祭台五日内便会搭成,最晚三日后我便得斋戒,不得离开寺里。未免冲撞殿下,我不便前往,还请姑姑代我向殿下请罪。”

    漪兰还未说什么,虞循和姚琡纷纷看向她,“你不去?”

    宁知越瞪了姚琡一眼,他那惊讶的模样像是她点了头就会当场也推拒。

    “我去不了了,你们见了公主,也替我好好赔罪。”

    虞循默然,此事生得突然,又是难得能面见公主与冯昭的时机,他是一定要去的。

    只是寺里……离了大家,也算不的太平之地,她留下来真是因斋戒?

    略思索片刻,虞循定了主意,顺着她的话应下了。

    漪兰对此也没有异议,寺里的动向她都清楚,祭奠亡者是件大事,宁知越早已定下章程,的确不便更改。殿下如今信佛,自是不会怪罪。

    话已传到,眼瞧着阶下阿商牵着马匹候着,漪兰笑道:“三日后出行的车马都在筹办中,庄子里也须张罗,我便不打扰诸位了,你们也自去忙吧。”

    **

    三日后。

    虞循几人早已在寺里候着。

    去往莲花山庄的车马都已准备妥当,袁志用、严司马及几个不大眼熟的官员都已到齐,只等着平宁公主一声令下,即刻启程。

    时辰尚早,平宁公主还未出现,寺里乌泱泱一群人围在一处低声窃语,时不时有近前来与姚琡攀谈的官员。

    姚琡甚是厌烦,偏偏这群人里他熟悉的只有虞循,而虞循这会正与严司马严肃谈论着什么事。

    敷衍着打发走奉承他许久的那个官员,姚琡看也没看便上那些跃跃欲试等着上前来打招呼的人,径直朝虞循走去。

    “这是何时的事?蔡节使又是何时呈报京中的?”虞循的声音突然沉下来。

    严司马也同样严肃道:“一个月前。那时下官不在江州,并不清楚事情经过,之后又是接到蔡节使指令匆匆赶往汜州,未曾想还有这样的事。蔡节使收到信,起先也怀疑过此事真假,但韦刺史与姜参军接连在接近案子真相前夕出事,他也不能不慎重,闻讯之初便写了奏报。”

    “一个月前……那京中知晓此事至少也提前了半个月……”

    “不错。那时蔡节使已知晓汜州内乱起于贼人作祟,此事也一并呈报。此事本是呈往中书院,由虞相审定奏与圣上,但虞相于月前称病在家中修养,这消息直接传到圣上耳中,当即裁断,革去韩阳平刺史一职,暂行看押,令吏部考功司郎中杨德继任汜州刺史,查明此事原委。信是七日前收到的,算算时日,这位杨刺史离京也有近半月,想来不日便要到汜州了。”

    杨德?

    姚琡只听了半头话,像是又生了一件了不得事,听得半懂半不懂的,但这杨德他知道啊。

    吏部考功司郎中,也是卢尚书的门生,他要来汜州?还要接替韩阳平任刺史之职?

    他可还记得卢尚书至今还记恨虞循处死了他儿子,杨德这个时候来汜州,不会是他故意安排的吧?

    严司马该说的已经说了,瞧见姚琡过来,也适时反应过来止住话头,简单寒暄两句,便离开了。

    正合了姚琡心意。

    “严司马方才说的什么事?那个杨德真来了汜州,可就有你好受的了。”

    虞循仍旧沉着脸,若只是这样,尚在他预料之中,可杨德提前了半个月来……

    “他从韩阳平口中又拷问出一件事,一个月前,蔡节使收到一封密信,信中称韩阳平与曹荣早有勾结,意图谋反。”

    姚琡费劲将这一消息与严司马那番话联系上,思考了片刻,心里也难平静下来。

    “是谁啊?谁给的信?”

    姚琡思考的显然与他不在一条线上,虞循无可奈何,只能给他解释:“阿越正愁抓不住曹荣父子,杨德提前半个月到汜州,就算不是为了打压我,为了稳住汜州百姓,他也会促成曹荣父子已死的假相,他来的越快,我们预期找人的时间便越短,因此不会是阿越这边的安排。

    “另外,一个月前,曹荣和韩阳平尚且相安无事,可有人故意用引韩阳平发现那封信,催动他对曹荣下手。”

    姚琡脑子有些转不过来,“知道他们有来往的不都是他们那边的人吗?他们自相残杀了?可以曹荣的精明狡诈,揭发曹荣他们也难有活路,这不是自寻死路?”

    是自寻死路,还不是第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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