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刚停港,太阳还没出,天际刚有一束光射出来。而港口却热闹。

    裴沽有很多人来接,一下船,那便是三皇子的架子。

    船下人群随着裴沽而移动。

    船上,楼弃牵着阿茉儿的手,站在栏边。

    裴沽先行一步,却忽然定住脚。他回首瞥了一眼二人。

    风一吹,他身上的华服纹丝不动,唯独发丝飘起。他一笑,活脱脱一个松散纨绔的模子。

    随着裴沽的离开,人群散尽。

    楼弃这时才牵着阿茉儿下船。

    一路上,随着太阳升起,街道由冷清变作繁华。商贩也接连支起了摊,叫起了卖。

    旭日东升,楼弃回望阿茉儿脸侧的剪影。日光的暖色将她的瞳孔照得透亮。

    九年前,山洞前的那个日出也是这样。

    楼弃好想亲亲她的眼睛,舔舔她的睫毛。

    楼弃带着她穿过他成长的地方,自广庭大众逛到偏僻小巷。他自出生到丧母,从光脚跑过到暗夜潜行,这条巷子他走过太多次。大多时候,他都忙着赶路,被催着长大。

    唯独这次,长衍想走得慢些。

    穿过那条小巷,能眺望到一座山坡。

    山坡之上,修着一栋高耸的楼。

    阿茉儿瞧见,问他:“那是什么?”

    还不等楼弃回答,她就又看见了那被楼挡住一角的佛像。

    “寺庙?”阿茉儿出声向楼弃确认。

    楼弃没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只闷声答:“嗯。”

    阿茉儿瞧出楼弃的反应不对,刚才明明她问什么他答什么的。

    她又瞥了一眼那高耸入云的寺庙,舔了下虎牙。

    楼弃这时忽然转了个身,面对着她,又将她搂到怀里。他手按着她后颈,让她将脸埋进他衣衫。

    “有人跟踪我们。”他亲了亲她的发顶,悄声说。

    阿茉儿掀起眼皮看他。

    这京都热闹迷人眼。人群中,二人只如蝼蚁一般,于无人问津处,望向对方。

    “谁?”她问,因为脸被他按在身前,声音闷闷的。

    楼弃没答,他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看向阿茉儿身后。

    这时,阿茉儿才知道,楼弃的脸真正冷起来是什么样。原来他过去一月中的那些表情,已经是极其控制在友善了。他眼里的平静,大概就是她们常人的心情不错了。

    这之后,楼弃便没再领着她去别处。

    二人直接走回了他的住处。

    阿茉儿就这样被楼弃牵着入了他的居邸。

    他居邸的门口,人不多,甚至说的上冷清。只两三人,其中还含着一个提前到家的小九。与裴沽的架子截然相反。

    阿茉儿被楼弃牵着迈过宅门门槛。

    楼弃牵着她往里走,脚步一刻没停。阿茉儿被他带着,步伐也快。

    小九身旁的人本不起眼,但这时一女子的脸快速从阿茉儿眼旁划过。

    阿茉儿讶异地回头,看过去。看到了一张与她七分相似的脸。

    忽然,裴沽曾提到的话跳到了阿茉儿脑子里。

    裴沽说过的,他屋里有个女人,养了许久。

    除了裴沽的话,楼弃黏着她的那几日,她也曾见到那副被剜去双目的画。

    她那时只道楼弃真真是个变态。但如今看来,那画与其说画的是阿茉儿,不如说画的是那个女人。

    他在他的宅子里,养了一个与她八分相似的女人。

    阿茉儿只匆匆瞥了一眼,就被楼弃带去后院,他的卧房。

    二人刚在屋里站定,小九就又传话进来。

    “头儿。”

    小九只叫了声楼弃,没再说别的。

    楼弃则瞧了阿茉儿一眼,双手搭在她肩头。

    “等我回家。”他说,含情脉脉盯着阿茉儿。

    阿茉儿被他那眼神瞧得起颤,他怎么一回京这么骚啊。

    也不是…过去也挺骚。

    不过,阿茉儿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楼弃安排坐在他屋里,敞开门吹风。楼弃则走向卧房旁的一间小屋里。

    院中,只留阿茉儿与小九面面相觑。

    阿茉儿还是没忍住,出声嘟囔:“你说你们头儿这是回了老家意气风…”

    她话还没说完,楼弃就从那小屋中迈步而出。阿茉儿的视线也随之被他吸引。

    楼弃此时身着一件墨色的窄袖衣袍,袍内露出暗色的雕花丝绸。腰间一条同色墨带,墨带之下是那枚廉价的玉佩。

    他右侧肩头是金属光泽的护肩,左侧肩上一条皮革系带直连腰间,腰间的同色系带将他窄腰勾勒,显得肩头更宽。

    “…发。”阿茉儿咽了口唾液,将未说完的话补齐。

    楼弃穿什么都是次要的,阿茉儿直勾勾盯着楼弃的手。黑色指套将他修长的手指勾勒得恰到好处,指套与手掌连接,露出一小节手腕。

    在一身墨色衬托下,那节腕子显得格外白。而他骨节大,白色的肌肤之下,腕内侧的手筋清晰可见,腕外侧的腕骨亦是。

    阿茉儿抿了抿自己的嘴唇。

    她有点儿想舔。

    干脆等毒死楼弃之后舔个痛快好了。

    阿茉儿是这么想的。

    楼弃身为死侍,当然观察到了她毫不掩饰的欲.望。他无形勾了勾唇。

    东宫中,高耸的墙壁挡住了大部分的光景。

    站在院子里,甚至望不见近处的那座寺庙。

    昏暗的地屋中,楼弃颔首,他面前站着裴沽和裴沽他哥,身旁站着小九。

    太子站在三层台阶之上,平视着前方。

    他饶有兴致地开口:“怎么罚?你说。”

    他在对楼弃说。

    在场四人都明白太子在说什么。楼弃没完成任务,还把任务活着领回来了。

    楼弃垂眸,没说话。

    他早知道他贱命一条。

    裴沽开口:“哥,茶花馆他处理的挺好。我作证。”

    裴沽说话还是那副不着调,跟在场的压抑格格不入。

    太子闻声浅笑,看向裴沽。

    “那你说,怎么罚。”

    “罚他…终身不娶?”裴沽语调轻佻。

    太子平静地看着裴沽,却自带威慑。

    裴沽只好挑眉,摊手。

    “让小九说吧。他一路跟着,赏罚都有理有据。”裴沽又说。

    太子看向小九。

    小九抿唇,只好接过话茬,他回 :“打十鞭。”

    太子听闻,倒没什么表情。

    “五十鞭。多不多?”太子出声说,面上是那副不容置喙的威容,却取了个问句。

    “取决于您。”楼弃回。

    太子满意一笑:“那去领吧。”

    楼弃拱手,褪去上衣。

    那陈年旧疤之上,再添新痕。

    五十鞭打完,楼弃上身已不剩什么好地儿。小九克制住拧眉的冲动。

    太子发泄清了,但这不代表他会放过阿茉儿。

    楼弃穿上衣衫,黑布碰上破皮,血渗进衣衫。

    有点儿疼。但跟他过去受的伤比,倒不算什么。

    楼弃再回到太子面前,这次,他半跪着。

    他想张口,求赐婚。

    可楼弃唇还没启,裴沽就先出声提醒他:“别忘了养在你府中的女人。”

    楼弃闻声抬眼,眼底里一丝慌张。

    不待楼弃再开口。裴沽先一步举动,他对太子说:“我看楼弃还有事儿处理。不如先放他走,之后我们再数罪并罚。”

    太子瞧了裴沽一眼,凝视他三秒,最终没说什么。

    楼弃从东宫中离开,片刻不耽误地回了府邸中。

    他大步走向自己的院子,动作上瞧不出受了伤。

    到了院中,他第一眼瞧见了敞着的大门,以及门内的阿茉儿。

    他脚步顿了一瞬,随后走向她。还没走到阿茉儿身后,就听见她的声音传来。

    “楼弃,你好恶心。”阿茉儿背对着楼弃而坐,幽幽飘出这句。

    楼弃闻声,心下却有一丝雀跃。他备好了解释,快步踱到她面前。

    阿茉儿左手捏着一本医书,右手捏着果盘里的坚果往嘴里送。

    她抬头,俏皮眨眨眼,看向刚站定在她面前的楼弃。

    “不过,还挺会玩儿。”她说。

    楼弃闻声,愣住。

    窃喜的嘴角一下子放下,身后的伤口好像在这时忽然刺痛起来。

    “原来你不来找我,是有人代替我了。”

    “怎么找的呀,确实厉害。”

    “我们见面的时候我还那么小,如今我长大了竟然还与那人八分相似!”

    她翻着书,也不看楼弃,面上是满不在乎地唠家常模样。

    楼弃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难道不会像他嫉妒裴沽那样嫉妒吗?

    于是他只能俯身,企图将她的不在意吞入口中。

    可阿茉儿躲闪了一下。

    楼弃身形一怔:“我没亲过她…”

    他语速稍快,他急着自证。

    阿茉儿挑眉,抱着他的头,啄了他的唇一下。

    楼弃还没来得及给出反应。

    阿茉儿紧接着又说:“亲过也没关系。我不会管你,我们只是合作关系。”

    她眼里是逗人成功的趣味,嘴角还弯弯的。随后,她又捏起一粒葡萄,填进嘴里,葡萄汁在口腔里爆炸。

    楼弃嘴角的话凝住,他将准备好的解释吞到心里。

    阿茉儿则继续看自己手里的书,没顾楼弃的离开。

    楼弃眨了眨眼,他背上的血在持续渗出,于是他起身去寻小九的去向。

    在路过那个小院时,楼弃往里探了一眼。

    顾浅在院内刺绣中,看见楼弃颀长的身影,眸色闪了闪。

    “你见小九了么?”楼弃出声问。

    他许久未踏入她的小院儿,也是这时才时隔几年,再次仔细端倪她的容貌。

    顾浅放下手中的针线,捏起身边的一个荷包走向楼弃。

    “未曾见他。”她说,他瞥见了楼弃腰间的玉佩。

    他戴的不是她刺的那枚荷包了。

    “你此次出去可曾累了?我为你缝了几枚荷包。还裁了一件衣衫,需得试试是否合身。你且等着,我为你拿来。”顾浅说。

    “不必了。”楼弃说。

    顾浅愣在原处。

    “你在此处几年,些许屈才。小九曾向你提过的。京中的绒绣房有处空缺,工酬不低,你可有意去那处?”

    顾浅手头愣住,她眨眨眼,即刻便明了了他语中的含义。

    她屈膝含笑:“自然乐意,多谢。”

    顾浅不在等楼弃反应,直接转身坐了回去,又捏起了手头的香囊,刺了起来。

    楼弃转身离开,想起了小九在到了戊白镇那日对他说的话。

    他又回头,看了顾浅一眼。

    为何都说她们容貌相似。

    明明最多三分…

    这处,阿茉儿看书看得无趣。

    她放下书,在宅子里逛了起来。

    逛着逛着,她路过了顾浅的院子。

    顾浅还在刺绣,一只三花猫跑出来,蹭了蹭阿茉儿的腿。

    阿茉儿弯腰将小猫抱起来,看向院内的女子。

    她垂头刺绣,面上平静。瞧着气质儒雅,与院中的花草相衬。

    顾浅注意到有人望过来,她抬头,瞧见了阿茉儿,对她笑了笑。

    阿茉儿走进去,坐到了顾浅身旁。

    “你刺的好美。”阿茉儿开口。

    她没奉承。她虽不懂刺绣,也能瞧出她绣得生动。

    “哪里。只是熟能生巧。”顾浅笑答。

    她嗅到阿茉儿身上的苦涩味道。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顾浅出声问。

    阿茉儿回:“草药味儿。”

    “你会医术?”顾浅声音柔顺。

    “我不止会,我简直是生而为了行医出生的。别人瞧了又瞧的草药,我一嗅便知。我来此处就是为了成为京城的第一医师。”阿茉儿笑吟吟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自信。

    虽说话里有几分夸大,但也确实是她的性格。

    张扬又自信,再加上点儿心机。

    顾浅听了这话,也被阿茉儿话里的昂扬感染。

    想到这儿,她失神了片刻。

    阿茉儿没再开口,二人都默契的没提到她们容貌相似的事儿。

    最后,还是顾浅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对楼弃哥哥有情意么?”

    阿茉儿愣了一瞬,抿抿嘴,正在内心措辞。

    顾浅没等她回答,就又出声说:“他很喜欢你。”

    阿茉儿侧目,看向顾浅。

    她少有的被噎住,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好。

    她想,只是因为情蛊。

    好在顾浅很快开口,她嘴角微微勾起,手头上的功夫没停:“我跟他从未怎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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