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温

    两家长辈难得聚在一起,还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喜事。原本厅上氛围欢欢喜喜的,转瞬,司念的父母冲了进去,抱着哭到瘫软的女儿,焦急地询问一旁的服务生发生了什么。

    郑觅夏愣了一瞬,跟郑澈使了个眼色,叫他赶快带人清场。

    大厅里忙乱又安静。

    陈嘉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冷淡的像是这场闹剧的旁观者。

    陈铎锋先去查看司念的状况,发现她背上勒出的红痕,不由得怒火中烧,气得冲回来,高高地扬起手,作势要揍他。

    郑佳茹眼疾手快地拦下,面对盛怒中的陈铎锋,难免有些发怵:“姐夫,这么多人都在呢,给孩子留点面子。”

    陈铎锋一瞅陈嘉佑无法无天的样儿就觉得头疼,今天这件事如果不给出一个满意的交代,甭说联姻,两家甚至有可能结仇,他再想靠着司家转战国内市场就彻底成大梦一场了。

    陈铎锋气得面部肌肉抽了几下,狠狠地指了指他,呵斥:“滚过来。”

    陈嘉佑一起身,郑佳茹立马拉住他胳膊,面带愁云,不放心地叮嘱:“好好跟你爸解释,别吵嘴。”

    陈嘉佑点头:“嗯。”

    父子俩一前一后进了会议室。

    门一关,桌上的纸巾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过来。

    陈嘉佑没躲,皮质的盒子边角用铆钉固定,咚得一声,正中额角,他登时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一股股地冒出,滑落至眼角。

    擦了一把,手背上是刺眼的红。

    陈嘉佑面露讥讽,同他对视,毫无畏惧。

    陈铎锋扯松领带,解开衬衫顶上的两颗扣子,掐腰站在窗口吹了吹凉风,竭力遏制内心熊熊燃烧的怒火。再转身,眸色冰冷,只有两个字——

    “理由。”

    陈嘉佑:“为了退婚。”

    陈铎锋好不容易平息的火气再度发作,疾步冲到他面前,用力甩出一记清脆的巴掌,怒不可遏:“你做梦!”

    陈嘉佑没抗住他的巴掌,头狠狠地偏向一侧,脚步不稳,踉跄着撞在门上,闷响。他很快稳住身形,血糊住眼睛,视线里一片猩红,擦也擦不干净,索性就放弃了,迎着他的怒意争辩:“你真当我是傻子?!”

    “陈氏想回国发展,有的是办法,你只是不舍得这条能让你少奋斗几年的捷径而已。卖个儿子,换来司家的助力,赢下小叔叔,彻底把陈氏握在手里,你这桩买卖简直赚翻了。”

    “可我凭什么要配合你。”

    陈嘉佑攥紧拳,额上青筋暴起,血流的更快,声音逐渐拔高:“和司念订婚,是我心甘情愿的吗?当年你们所有人,合起伙唬我……”

    一侧的门被推开。

    郑觅夏和郑澈一同进来。

    一见陈嘉佑大半张脸淌满血,郑觅夏吓得尖叫一声,两眼一黑,险些栽倒。

    她意外流产之后就落下个怕血的毛病,亏得郑澈眼疾手快把她扶住了,不至于磕到桌角上。

    陈铎锋赶紧去看她,一时顾不上别的。

    郑澈趁这个机会,把陈嘉佑从会议室拉出去。

    外面也同样‘热闹’。

    陈嘉佑浑身是血的出现,众人顿时怔住了,完全没想到,陈铎锋真舍得对这个独生子下狠手,一时之间谁都没敢上前拦,眼睁睁地看着他被郑澈带出大厅。

    上了车,郑澈手忙脚乱的从收纳盒里翻出块干净的手帕,“快,捂住伤口。我现在带你去医院。”

    陈嘉佑扫一眼他吓到发白的面色,波澜不惊地说:“没事。”

    郑澈眉骨压低,周身萦绕着风雨欲来的气势,车开到半路,他没忍住怒火砸了下方向盘,理智全无,语言系统紊乱,中英文夹杂着,一个劲儿往外冒脏话。

    陈嘉佑大概听懂了他的意思。

    先是骂陈铎锋下手狠,又骂他做事没分寸。

    陈嘉佑垂着眼睫,看到前襟和手背上干涸发暗的血色,用力压着伤口。可能是疼过劲儿了,他没觉得有多难受,就是胸口有些翻腾。顿了顿,他再次安抚说:“真没事,你别担心。”

    郑澈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脸色始终阴沉着。

    进了医院,有护士带他去做清理。

    天气冷,陈嘉佑头上的血很快就不流了,暗红的痕迹糊在脸上,狰狞可怖。

    他右眼睁不开,小护士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下巴,示意他微仰头,用生理盐水冲洗眼睛里的血污。

    等处理完伤口,郑澈关了门,一抻裤腿,坐在他旁边,严肃地问:“你打她了?”

    “怎么会。”

    陈嘉佑清清嗓子,再开口,还是哑的厉害:“就,向她求证了一些事情。”

    “你有话不能坐下好好聊吗,非要在双方父母都在场的时候,弄得这么难看。”郑澈头疼:“她背上一片红,很明显是被婚纱上的带子勒的。”

    陈嘉佑装没听见,从口袋里掏出糖,拆开包装,往嘴里丢了一颗,被齁的皱皱眉,疑惑地看配料表,心想,该不会是买到假货了吧。

    郑澈还在喋喋不休:“你这个臭脾气,真不知道你女朋友怎么受得了……”

    “嘶——”

    陈嘉佑不乐意了,转移话题:“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回来?”

    答案显而易见。

    为了解决掉麻烦,清清白白的和他喜欢的姑娘在一起呗。

    郑澈不得不庆幸陈嘉佑不是自己的儿子,否则必然要被他气得早死几年。他扶额,有气无力地摆手:“你闭嘴吧,我怕听多了,自己也会变成恋爱脑。”

    陈嘉佑一笑,扯动右半边脸的肌肉,火辣辣的疼。

    巴掌印肿胀,嘴角被打破,挂着干涸的血迹。

    舌尖的甜味在口腔内蔓延。

    他仰头看着天花板,良久,似自言自语:“恋爱脑的定义是什么呢?”

    郑澈轻嗤:“就你这样的,为了一个女人,前途不要了,家人也不顾了。”

    陈嘉佑反问他:“我原本的前途是什么?按照你们的计划和司念结婚,到合适的年龄和她有个孩子,然后接管陈氏,让我爸早早退休?”

    郑澈想说,当然。

    平坦大路你不走,非要去蹚浑水。

    傻不傻。

    可他一看陈嘉佑漆黑死寂的眸子,突然就沉默了。

    很久之前,郑澈就发现,陈嘉佑不像表面上那么温和、善良,反而非常偏执、狠辣,和陈铎锋年轻时的作风一模一样。可是这些都被严苛的家规禁锢在皮囊中,他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适当的展露本性。

    他这人,很有分界感,会在心里给接触到的人标上记号,亲疏远近,分的一清二楚。他认为没必要深交的人,象征性笑一笑就可以;反之,他会霸道的不顾对方意愿圈进自己的地盘,掏心掏肺的对人家好。

    陈嘉佑小时候,过得其实很不好,又很孤独,身边只有他和司念陪着。那会司念的性格还没长歪,软软的一个小姑娘,胆子小还黏人,成天追在陈嘉佑身后叫‘哥哥’,他也就真的把人当妹妹看了。

    所以,当司念一次又一次的利用他,他碍于从小的情分,始终没计较。直到她和家里人合起伙骗他订婚,他才彻底撕破脸,把事做绝,没给她留一点儿痛快。

    ——他向来如此,敢爱敢恨,也敢下死手。

    郑澈一时唏嘘,不确认地问:“你真没喜欢过司念?”

    “没有。”陈嘉佑答得斩钉截铁,还有些无奈:“我那会儿才多大,十几岁,懂个屁的感情。”

    郑澈嘲他:“你搞暗恋的时候,也才十五岁呢。”

    陈嘉佑扯了扯嘴角,牵动伤口,疼得嘶声,眼中有少年人被戳中心事的悸动和羞赧:“那不是,遇上对的人了么。”

    “……”

    郑澈看他这样,算是服了:“你为她做这么多,人家又不知道,值得吗。”

    “我又不是为了让她知道才这么做的,而且,她也为我牺牲了很多啊。”

    陈嘉佑扬眉,颇具少年意气,炫耀:“她那性格,那家庭环境,还敢答应和我谈恋爱,我都不敢想她有多爱我……我在为她反抗的时候,她又何尝不是在为我坚守。所以,我俩没理由不白头到老。”

    “……”

    郑澈无言,摸口袋,想抽烟,又记起这儿是医院。

    他将烟塞回去,算是妥协了:“你今天闹这么一出,你爸肯定得采取措施……你之后先用我的卡,生活上别亏着自己……”

    “不用。他停就停吧,反正我一直也没花家里的钱。”

    陈嘉佑觉得体力恢复了,撑着腿起身,捏了捏僵硬的脖颈,脑袋还是嗡嗡的,估计是失血过多的后遗症。

    心脏也突突直跳,觉得不安。

    没来由地记起,她发在朋友圈里的那篇文章。

    梁祝。

    化蝶。

    都不是什么吉利的象征。

    陈嘉佑烦躁地啧声:“托你帮个忙呗。”

    “什么?”

    “我要回国。”

    郑澈眉心一下拧起,“这边的事儿没处理完,你爸不可能放人……怎么,你着急回去见那个姑娘?”

    陈嘉佑背对着他,背脊宽厚,浑身拢着浓郁的孤寂。他低着头,窸窸窣窣地折糖果包装袋的封口,声音平淡,但坚定,甚至有些委屈:“我想她了。”

    “……”

    郑澈梗住,心里五味杂陈。

    这小孩儿从小被养的像橱窗中的木偶,温文尔雅,逢人就笑,举手投足间找不出一丝差错。还是第一回露出这样儿的表情。

    患得患失,脆弱落魄。

    折腾这段日子,陈嘉佑大病小病不断,身心俱疲。

    那姑娘的身边,也许是他唯一一个能睡安稳觉的地方了。

    郑澈心一软,松了口:“我尽量瞒着他们,送你走。”

    陈嘉佑顿时高兴起来,因为嘴角的伤口,他不得不收敛笑意,表情有些滑稽:“谢了。”

    “小事。”

    郑澈拿湿巾给他擦手上的血迹,翻过他手腕时,看到那条浅浅的疤,心像被狠狠叮了一下。胀得厉害。

    他沉重地道:“离开之前,别忘了去见一见老太太。”

    “整个家里,也就她是真心疼你的了。”

    陈嘉佑咬碎硬糖,含糊不清地说:“嗯,知道。”

    -

    南诗做梦都没想到,她给梁祝写得影评竟然火了,点赞转发几十万,微博粉丝数量疯长,还得到施冬团队的注意,邀请她去参加景川市的电影节。

    南诗激动的不得了,左思右想,还是不敢跟爸妈坦白——他们一向不喜欢她提及明星或者和娱乐新闻相关的话题,认为是不务正业。

    但是机会来之不易,南诗舍不得拒绝。

    恰巧,她从乡下回来之后,谢远恒和秦阿姨经常来家里做客,南诗再见谢远恒,早没了当初的尴尬,聊开之后发现他也是电影发烧友,两人有了共同话题,自然而然走得比较近。遇上事,陈嘉佑不在,南诗就只能求助他。

    吃完晚饭,南诗下楼送客的时候,悄悄跟谢远恒打商量。

    谢远恒一听,很爽快地答应了:“叔叔阿姨那边我来说,打着学习的旗号,他们应该不会有意见。”

    南诗顿时高兴起来,连声说谢谢:“待会,我问问他们,能不能再加一个人,争取带你进去。总不能白让你帮这个忙。”

    谢远恒笑了笑:“行。”

    身后,长辈们在叫他们。

    秦阿姨同杨雪对视一眼,看出杨雪也有同样的意思,顿时放心,语气中有几分揶揄:“得,咱们是聊够了,忘了年轻人还有话没说完呢。”

    杨雪眼睛弯弯,越看谢远恒越觉得他优秀,合心意。她招手,把他叫到身边,吩咐:“明儿你再来。出国前多陪陪你诗诗妹妹,她整天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怕她憋坏了。”

    南诗腹诽,明明是你和爸爸不许我出门和朋友聚会。

    谢远恒顺势道:“刚刚我们还在商量,一块儿出去找个地学习……”

    “学什么习,天天就知道学习,别把你脑子学傻了。”

    秦阿姨恨铁不成钢地拍他一下:“带你诗诗妹妹去游乐场、电影院玩一玩,你们年轻人不就喜欢这种热闹、有情调的地方吗。正巧我有个老同学,承办了今年景川市的冰雕展会,你们有空可以去参观一下。”

    南诗眼睛一亮:“阿姨,票好抢吗?”

    秦阿姨满脸慈祥:“不用抢,我打个电话的事儿。”

    谢远恒一瞧两位长辈的神色,听出话茬不对,立马打岔:“我俩想去哪儿会商量着来,您就别操心了,赶紧上车。”

    秦阿姨不满:“你是不是堵我话呢。”

    “不是,外面风大,怕你冻着了。”

    谢远恒护着她的头,先把她送上车,转头礼貌地和杨雪道别:“天太冷了,您和诗诗快上楼吧。”

    南诗笑眯眯和他招手再见。

    一转头,对上杨雪意味深长的视线,南诗背脊登时一僵,笑意一点点收拢,不自然地移开目光,怕被她察觉到端倪。

    “小谢带你出去玩,你很高兴?”杨雪问。

    “……”

    南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高兴的是能去参加电影节,跟谁带她出去没关系。而且,杨雪一直很反感她和异性走得太近。

    南诗正要解释,杨雪倒是一反常态,跟她聊起感情:“小谢脑袋聪明,幽默又有风度,是个很难得的孩子。你秦阿姨跟我是老同学,交情匪浅,他爸生前和你爸还是同事,再看你们相处的还不错,所以,双方都觉得挺满意。”

    南诗一噎,惊悚又惶恐地看向杨雪:“妈妈……”

    杨雪语气平平:“之前不让你恋爱,是怕你太单纯,碰上不靠谱的人。当然,现在也不着急,先等你考上研再说,毕竟你目前的条件和小谢相比,确实还存在一定的差距。”

    “妈妈。”

    南诗忍无可忍地打断她,胸口窝着一团火,始终发不出来,硬邦邦地质问:“在你和爸爸眼里,我就是个明码标价的商品吗?你们竟然瞒着我商量,难不成,我连为自己的感情做主的权力也没有了?”

    杨雪似是没料到一向乖顺的南诗会用这样的语气讲话,短暂的愣了一下,爆发的怒意比她更加汹涌,表情甚至微微扭曲。

    电梯里中途进来了别的人,她暂且按捺着脾气没发作。

    直到回家关上门,杨雪彻底绷不住,狠狠一掌拍在鞋柜上,在玄关处就吼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

    “爸妈一门心思为你好,给你选的,肯定都是最好、最适合你的,你凭什么敢不听话。难道我们不再管你了,让你去自生自灭,那才叫尊重你?!”

    杨雪看她梗着脖颈宁死不屈的模样,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厉声:“你既然不满意,干脆现在就走吧,我倒要看看你离开家里的帮助,能活出什么样来。”

    南诗措不及防撞在墙上,背脊一阵疼。

    她咬着唇,垂着眼帘,慢吞吞地站直了。

    心下一片凉。

    她强迫自己去想陈嘉佑,回忆对他的承诺,以此来对抗对家人深入骨髓的恐惧。鼓了鼓劲儿,南诗小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妈妈。”

    “我和谢远恒只是比较聊得来,但不代表我喜欢他。”

    她停了停,攥着拳,一鼓作气地说完后半句:“您不能替我决定我的人生。”

    杨雪震惊地看她一会,脱掉鞋,怒气冲冲的往客厅里走。

    在书房里的南庭听见动静,开门出来。

    他个子高大,十分威严,往面前一杵,强大的压力立马铺天盖地的砸下来。

    南诗宛如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喉咙,睫毛簌簌抖得厉害,大气不敢喘。刚刚的勇气消失的一干二净,整个人紧绷成一条直线,因过分恐惧而面色发白。

    南庭深深看她一眼,转而问杨雪:“发生什么事了?”

    杨雪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先是一阵沉默,而后毫无征兆地抹起眼泪:“我们费尽心血给她铺路,究竟值不值得……”

    “好端端的,你提这个干什么。”

    南庭对她的眼泪感到不耐,转而询问南诗:“到底怎么回事?”

    南诗抿紧唇,垂下眼,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弱,但倔强:“你们以后做决定,能不能先过问一下我的意见。我是个成年人了,有些事情完全可以自己做主。”

    “……”

    南庭立在那儿,不苟言笑,高高在上。

    说的话,正中要害:“南诗,没人不尊重你,也没人不给你自由,但事实证明,你离开家里的管束,一定会走上岔路,根本没能力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南诗浑身一震,立马醒悟过来,他指的什么。

    高中时,年级优秀生的家长们被叫到学校参加家庭教育的心得分享活动,活动结束之后,杨雪想单独和班主任聊几句,不巧老师们都去开会了,办公桌上放着一本册子,正是之前以陈嘉佑为原型写的同人文,杨雪随手拿起来一翻,正看见不可言说的内容。

    杨雪忍着火,问她:“这就是之前你传阅的那本?”

    南诗没回答,头恨不得埋进胸膛里,脸烧得火辣。

    杨雪性格高傲,又好面子,从没有一刻觉得那么无地自容。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恼的险些晕厥。她没想到南诗这么乖,私下竟然会看这个,急过了头,竟然用言语攻击她——小小年纪,思想就这么龌龊。

    南庭知道那件事的时候,露出的眼神和现在如出一撤,像一根犀利的刺,狠狠扎进她心里。

    有一段时间,南诗受困于这样的目光中,被洗脑一般的去想,她是不是真的不知廉耻。书中描写的暗恋酸涩,高洁,皎皎如天上月,她却觊觎他不可言说的魅力,甚至加以幻想……

    后来,她旁敲侧击的与陈嘉佑聊过类似的话题。

    他分外坦荡:“有什么可羞耻的,爱本就是欲的升华。”

    “……”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轻易就化解了梗在她心头的疙瘩。

    南诗抿紧嘴角,缓慢地、坚定地抬起头,克制住身体内叫嚣的恐惧,直面南庭压制性的气势,一字一句地重申:“我不喜欢谢远恒。”

    南庭似是意外她坚硬的反叛态度,眉压下来,脸上乌云密布,暂时没有开口。杨雪亦不再哭了,起身与他站在一起,像两堵高大的墙,遮住全部的光亮。

    杨雪说:“这件事还没定下来,将来不指定有什么变数,你着什么急。”

    “……”

    南诗站在玄关处,比他们矮了不止一截,被阴影笼罩着,突然有些呼吸不畅。她背着手,耷拉下脑袋,和小时候被罚面壁一样的姿势,身上却多了股不屈不挠的劲儿,是从陈嘉佑那儿学来的。

    南庭最不看上这样不板正的人,拧着眉叫她:“南诗,你站好了。”

    南诗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做出反应。

    南庭露出满意的表情,却不肯给她一句夸奖,反而叹:“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太让人失望了,站在这儿认真反思一下,再过来跟妈妈道歉。”

    “……”

    “你要记着,爸妈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们给的,你要乖乖听话,不能这么伤我们的心。”

    “……”

    南诗始终低着头,瘦弱的肩膀缩着,人快被压垮了,连声争辩都没有。

    她在无声无息的死去,可‘为她好’的人却庆幸她还在掌控之中。

    南庭拍拍杨雪的肩膀,让她看着沟通,转身打算回书房继续处理工作。

    突地,弱弱的声音传来——

    “以后你们会不会给我找第二个谢远恒?”

    “……”

    南庭脚步一顿,和杨雪一齐抬眸,看向她。

    南诗单手扶着鞋柜,撑着瘦弱的身体,像是一片脆弱的枯叶,硬顶着寒风,坚持挂在枝丫上。她眼中满是倔强,可惜轻柔的一把嗓子,连争论都没什么气势,困兽之斗罢了。

    南庭明了她的意思,对她今日的无理取闹感到不耐烦,喝止:“行了,你闭嘴。”

    南诗吸了吸鼻子,忍着情绪一激动就泛上的泪意,决绝地顶回去:“我有自己的人生,也有自己的追求,为什么非要按照你们的规划去活着?”

    “你们肆意规划我的学业就算了,现在连我的感情也要插手。口口声声说为我好,可谁问过我,这些是不是我想要的?”

    南诗到底没听陈嘉佑的劝告,这是第一次,她敢直面制定规则的人,甚至有勇气掀掉压在身上的巨山。这滋味并不可怕,意料之外的,还很畅快。

    尽管她已经泪流满面,心里却从没一刻那么痛快过。

    南诗一咬牙,索性将秘密坦白:“我有喜欢的人。”

    杨雪瞳孔放大,惊讶:“你——”

    “你们应该听过他。”

    “陈嘉佑,冰球运动员。”

    南诗打断她,目光灼灼,说:“我们早就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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